“請恕我事先說明。”奧伊蘭拖過一把椅子,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如果你問出的問題我並沒有答案,也算一個——畢竟,我也不是無所不知的。”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沒有答案’?”埃德惱怒地反問。

“你不知道。”奧伊蘭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只能保證我不會給你虛假的答案。”

——所以那只是三個“傑?奧伊蘭願意回答的問題。”

埃德搖搖頭,放棄了糾結。

他心中有無數問題,有一些他知道即使是奧伊蘭也不會有答案,有一些他卻無法確定。

在老人平靜中帶著一絲嘲弄的目光下,他越是試圖集中精神,思緒就越是混亂。三重塔的黑影,維因茲河的流水聲,巨龍伸展開來的雙翼,雲層之上的陽光,地底黑暗的通道,柯林斯平原的迷霧,夢中月光下的白骨,瓦拉纖細微涼的手指,落在娜裡亞眉梢的雪花……

無數畫面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他找不到沙灘上那顆最珍貴的寶石,卻因為每一點碎片中折射出的光芒而從陰影中掙脫。

他失去了很多……但他從不曾失去一切。如果連珍惜與保護都遺忘,他只會失去更多。

伊森?克羅夫勒並不明白,他其實也是自私的。他所做的一切,終究還是為了自己。

“……要怎樣才能讓塞爾西奧恢復正常?”他終於開口問道。

他可以放棄復仇,但不能放棄希望。

“要如何讓一幅被撕碎的織錦重新變得完整?”奧伊蘭嘆氣,“那需要時間,需要技巧,需要無比的細心和耐心。”

“……但那是有可能的?”埃德的眼睛亮了起來,“你能做到嗎?”

“不,我不能。”奧伊蘭回答,“這終究只能靠他自己。他還活著,或多或少,他仍有自己的意識,如果有一位引導者能幫助他將所有記憶的碎片黏合起來,讓他的世界重新變得完整,當然會更容易一些……是的,那是有可能的。但即使我能夠進入他的意識之中,他也不會信任我,那不會有什麼用處。”

埃德恍然地抬了抬眉毛,想起了那個曾經進入他夢中的精靈……他把那塊碎石留在了塞爾西奧身邊,是某種命運的安排……還是因為某個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啟示?

“你能夠明白。”奧伊蘭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經歷過。曾有哪位神祗在你的靈魂之中低語嗎?那是什麼感覺?”

“我並不是你的試驗品。”埃德有些惱怒地回答,“或者,如果一個問題能交換一個問題,我也可以給你答案。”

奧伊蘭沉默片刻,聳了聳肩。

“你還剩兩個問題。”他說,“雖然事實上剛才你已經問了三個——瞧,我也是通情達理的。”

埃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意識到他剛剛問了一個無用的問題。奧伊蘭事實上並沒有幫上任何忙……但他的回答的確讓他安心了許多。

他無意識地撓著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

奧伊蘭優哉遊哉地坐在那裡,似乎一點也不著急。埃德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心中卻泛起疑惑的漣漪。

這是一個交易,而傑?奧伊蘭並不是個慷慨的人。

“我可以告訴你那個男孩兒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那樣,甚至能告訴你他是否還能夠恢復。”——他是這麼說的。

然後他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可以回答他任意三個問題……他就那麼迅速地完全看清了他腦子裡的每一個念頭?他聽到了他跟伊森的對話?……

不……他只是太過瞭解人性中的自私與貪婪,以及……

“你有什麼想告訴我?”他問。

奧伊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這算一個問題?”

埃德平靜地點頭。

“我可以浪費時間去猜測,但最終除了你想要告訴我的,我什麼也不會得到。”他說,“所以,何不讓事情簡單一點,告訴我你想讓我知道什麼?如果那對我們彼此都有利,我不介意被你當成棋子……但你也別想置身事外。”

奧伊蘭低聲笑了起來。

“現在我相信你是裡弗?辛格爾的兒子了。”他說。

“……我不知道你還認識我父親。”埃德警惕地回應。

“算不上認識,只是間接地做過一兩次交易。”奧伊蘭淡淡地說,“別擔心,他並不知道他的船隊帶回的東西是什麼,或者聰明地裝作不知道——在這一點上,你學得大概還不夠。”

是的,埃德承認,他還不夠沉得住氣。如果他足夠聰明,他會裝作什麼也沒有察覺,問一兩個他也真心想知道的問題,而奧伊蘭想要告訴他的,遲早會自己說出來……但他實在厭倦了被當成傻瓜一樣,一如所知地被利用。

“……但這樣或許也不錯。”奧伊蘭微微嘆息著,向後靠去,“畢竟我們面對的是共同的敵人,而他似乎比我預料的更為強大。如果彼此之間仍舊互相猜疑,也許我們最終都會一敗塗地……不過,埃德,你要想清楚,我是個死靈法師。你原本可以向所有人解釋,你只是為了救一個無辜的男孩兒而被我威脅和欺騙,但現在……”

他攤了攤手,而埃德明白他的意思。

他有片刻的動搖,最後卻還是堅定地搖頭。

“我寧可與一個坦誠的敵人聯手,也不想被謊言驅使,在迷霧中前行。”他說。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肖恩一開始就告訴他一切,如果斯科特一開始就告訴伊斯一切,讓他們可以共同面對,也許結果不會是現在這樣……那些以愛和保護為名的欺瞞,遲早會變成對彼此的傷害。

他的選擇也許是錯誤的,但至少是在瞭解真相的情況下自己做出的選擇。無論結果如何,他不會因此而怨恨任何人。

若有若無的笑容從奧伊蘭臉上消失。他靜靜地看著埃德,搖了搖頭。

“有一天你會後悔。”他說。

“就算後悔,那也是我的事。”埃德回答,“現在,告訴我,那個比你預料的更為強大的敵人,到底是誰?你說‘他’……所以那應該不是莉迪亞?貝爾。”

“莉迪亞是個聰明的女人,但終究只是個人類。”奧伊蘭承認,“如果敵人只是她,我並不需要尋求什麼幫助……我知道你是諾威?逐日者的朋友,也知道你曾經為了他闖入精靈的國度,站在佩恩?銀葉的面前。所以你應該知道,在被遺忘的精靈的傳說之中,有一個古老的、被詛咒的城市……”

他直視著埃德,“我聽說你的精靈朋友找到了那個地方,那讓他險些死在自己的同族手中……十幾年前,也正是在那裡,莉迪亞……成為了現在這個莉迪亞。”

埃德微微一怔,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幾年前,他站在泰絲的小店裡,一個黑髮綠眼的女人用她蒼白的手指輕戳他胸口小小的銀幣,歪著頭向他微笑。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它的價值。”她說。

“安克蘭……”

他低聲念出那個被詛咒的名字,無盡的陰影彷彿隨之而來。

.

“它不在那裡……它不在那裡。”特拉維斯失去血色的臉蠟黃得像發潮的紙,一遍又一遍喃喃地重複著。

“你弄丟了你的腦子嗎?”凱立安不耐煩地問,“看起來它的確是不在了。”

即使知道毫無用處,寇米特還是用力瞪了他一眼。這個年輕人似乎漸漸在他們面前卸下了自己的防備,變得越來越隨意……這大概也算是件好事。

天已經黑了下來,側廳裡點著燈。這裡默許無家可歸……或找不到歸處的流浪者做短暫的停留,他們並不是唯一還待在這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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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原本是想去找什麼?”寇米特耐心地問,“那跟我們眼前的處境有關嗎?”

特拉維斯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回答:“有時我覺得那與一切有關。”

“……那到底是什麼?”寇米特問。

“是我親手把它移到一個更隱蔽的位置……一個沒人會注意的位置,可它不在那兒。”特拉維斯依舊兩眼發直,茫然地比劃著,“有人在找它……有人找到了它。這很糟,寇米特,這比我預料的更糟……也許我還是該毀掉它的……”

“……所以那到底是什麼?”寇米特終於不自覺地黑了臉。

“一段記錄。”特拉維斯神情黯然,“關於一座被詛咒的精靈的城市。”

“……希德尼盆地的神殿旁邊那個?”寇米特猜道,“那個什麼……什麼光?”

“米亞茲-維斯,極北之光。”凱立安冷冷地說,“精靈中‘逐日者’一族的故鄉。”

杜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有些驚訝——沒有多少人能準確地念出那個城市的名字,更別提那饒舌的精靈語的發音。

特拉維斯卻不停地搖著頭。

“不,不是那裡……極北之光,正如它的名字,精靈們拋棄了那座城市,可他們記得它,懷念它,它是他們夢中不滅的光,即使曾被黑暗侵蝕,被鮮血覆蓋,也依舊輝煌而美麗……”

“……也許現在不是什麼唸詩的好時候?”寇米特無奈地打斷他,他每一次聽見特拉維斯這麼說話就不自覺地開始頭痛。

“那是個被遺忘了幾千年的城市。”特拉維斯低聲說,“沒人知道它在哪兒,甚至沒人知道它的名字,就像那個名字本身就是一種詛咒……”

“……安克蘭?”凱立安脫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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