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有些魂不守舍——這些天總是魂不守舍的埃德,又一次被法爾博堵在一條走廊上。

身材高大的少年用發紅的眼眶和迅速消瘦下去的臉頰表示著無聲的譴責。埃德握緊手杖——但即便是偉大的永恆之杖也無法賜予他面對這個的力量。

“您答應過我的!”法爾博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分外的委屈。

埃德不自覺地縮了縮,訕訕地擠出一點難看的笑容:“是的……當然……你瞧,我們都在想辦法啊……”

艾倫,伊斯,娜裡亞,諾威和泰絲……他的朋友們全都為他在外奔波,只有他甚至不被允許離開神殿……雖然這好像是他自找的。

“都快十天了!”法爾博自顧自地提高了聲音,大概根本沒聽埃德在說什麼,“陛下很可能都已經死了!……”

他突然停了下來,臉色發白,顯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死了嗎?”他低頭直勾勾地瞪著埃德,“他其實已經死了,而你們都瞞著我嗎?!”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埃德急得要跳起來,“他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記得嗎?他可是‘被神選擇的男人’!”

這似乎多少安慰了單純的少年。法爾博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但依然不肯放過埃德。

“我要跟著您!”他宣佈,“您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就睡在您床邊兒的地上!您什麼也不許瞞著我!”

已經寸步不離地跟在埃德身後的艾瑞克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法爾博……你不能這樣對聖者說話。”

埃德苦笑。他完全不覺得法爾博有什麼冒犯他的的地方——要說冒犯的話,菲利已經暴跳如雷地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過了,他也只能乖乖地聽著,低頭認錯而已啊。

雖然當著其他人,菲利還會給他留一點面子。但埃德十分清楚,他離那個自己想要成為的,像費利西蒂一樣,“讓人發自內心地尊敬”的聖者,還差著老遠呢。

“聖者!”一個聖騎士從走廊的另一頭跑了過來,“布勞德大人讓您去弗雷切大人的會客室!”

一句話說完他才想起來向埃德躬身行禮,因為動作太急反而看起來分外彆扭。

“有訊息了嗎?”埃德急切地問,“任何訊息?”

聖騎士猶豫了一下才回答:“修安大人會告訴您的。”

“……修安大人?”埃德疑惑地反問,“他來柯林斯了嗎?”

——來告訴布勞德他在斯頓布奇都做了哪些蠢事嗎?羅威爾沒能為他保密嗎?……

他忐忑地猜測著,在兩位聖騎士和甩不掉的法爾博的跟隨下匆匆走向肖恩的會客室。

門開時他呆在了那裡,瞪大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看來看去,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並不狹小的房間看起來幾乎有些擁擠,而其中有一大半人的出現絕對在他的意料之外——第一個看向他,恭敬地行禮的賽斯亞納,微笑著向他隨意地揮揮手的羅莎,穿著一身華而不實卻帶著血跡的盔甲,神色古怪地衝他點頭的斯科特……

“……陛下!!”法爾博擠開他,歡呼著撲向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

毫無準備的博雷納被撞得連退了好幾步,臉上欣喜的笑容裡不免帶著一絲尷尬。

埃德的嘴角不知不覺間裂到了耳邊。他當然不能跟法爾博一樣像只興奮過頭的大狗般撲過去——不過,如果他有一條尾巴,現在大概也一樣歡快地搖得只能看見殘影。

幾乎所有人都在為這一幕而微笑。但埃德很快意識到,房間裡的氣氛並不是只有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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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克?修安總是平靜而溫和的臉上透出疲憊與憂慮,而斯科特盔甲上的血跡……總不會只是裝飾。

“呃……出了什麼事嗎?”他不安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

“……法爾博。”博雷納拍拍少年的肩頭,“出去等我。”

“……一定要出去嗎?”法爾博不情願地皺眉,“我不會礙事的!”

“我也不會再突然消失的。”博雷納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頭髮,向艾瑞克點點頭。聖騎士會意地走過來將法爾博拉了出去,關上房門。

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裡,氣氛更加陰沉。埃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好吧……”博雷納抱起雙臂,苦笑著打破了沉默,“這可是個很長的故事……我們要從何說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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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龍掠過藍色湖面,直撲向柯林斯神殿的後方。如今它已經掌握了技巧,可以準確地在落地時變身,而不至於撞壞什麼東西,因此也不需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落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雖然許多慕名而來的人大概會因此而失望。

神殿裡的牧師和聖騎士們也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不再每一次都一臉緊張又好奇地瞪著它變身……至少不是每一個人。

從房頂上跳下來的時候,一個聖騎士一臉呆滯地瞪著他,右手緊緊地握在劍柄上,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他一樣。

伊斯惱怒地瞪回去——不過他好像也沒見過這個傢伙。

“迪肯!”另一個聖騎士跑過來,衝伊斯點點頭,拉走了他的同伴,他們低低的說話聲卻還是隨風飄進了伊斯耳中

“那就是……那條龍?”

“沒錯。”

“你看見了嗎?它就那麼變成了一個人!這真……不可思議……”

“是啊……看多幾次就習慣了……”

伊斯挑了挑眉毛,跳過叢生的金毛茛和幾道矮牆,抄近路跑去找埃德。

他帶回了不太好的訊息……但願那家夥還能撐得住。

跑到聖器室附近時,一個徘徊在三條走廊的交匯處的身影讓他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個騎士。一頭金色短髮,略顯誇張的盔甲後拖著厚重的暗紅披風,正遲疑地向兩邊張望著,像是無法確定該往哪個方向走。

“……斯科特!”

伊斯驚喜地大叫。

他從未料到能在這裡看到斯科特……因為肖恩不在他才敢回來的嗎?

斯科特回頭看著他跑過來,唇邊不自覺地有了笑意,眼中卻似乎有陰雲籠罩。

“埃德說你要傍晚才能回來。”他說著,用單手輕輕地給了伊斯一個擁抱。

“你從哪兒弄來的這麼難看的盔甲?”伊斯退開一點,打量著盔甲上的血跡,用不屑皺眉隱藏那一絲憂慮。

斯科特低頭看了看自己,苦笑著說:“我正想找個地方把它脫下來。”

“……你的房間還是空的。”伊斯脫口道,“肖恩從來沒有安排其他人住進去。”

斯科特臉上的神情讓他立刻為此而後悔,但說出口的話也已經沒辦法再收回去。

“我不會待太久。”斯科特匆匆地改變了話題,“也許你該跟我一起走。”

“……是你告訴我該幫助埃德。”伊斯疑惑地看著他,“他現在有一大堆麻煩,我不能就這麼扔下他……出什麼事了嗎?”

“事情變得有點……複雜。”斯科特搖搖頭,“不過你說得對,我不該因為可能會有危險就讓你離開……那不是一個朋友該做的事。而且這裡的人似乎都能夠接受你……我從未想到能看到這一天。”

他在感慨中沉默下來,眉心卻依然緊皺。

“你不能也留下嗎?——既然已經回來了。”伊斯忍不住想要說服他,“瓦拉很想見你。”

斯科特看了他很久才輕聲回答:“我已經不屬於這裡……離開這兒我才能做更多的事。”

“……那你為什麼回來?”伊斯這才想起問他。

“我想我欠許多人一個解釋。”斯科特苦笑,“修安大人不肯放我走……我也的確很想回來看看……雖然恐怕我只能讓他失望。”

“我並不需要你解釋一切。”溫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牧師向他們走了過來,“只不過想讓你知道,一直躲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那瘦削的老人走起路來幾乎沒有聲音,卻不會給人輕巧或神秘的感覺。他平靜而沉穩,猶如在他身上流逝的時光本身。

“你就是那條龍。”他向伊斯微笑著,“聖者的朋友,斯科特的……弟弟。”

斯科特尷尬地笑了笑,大概是想起了十幾二十年前的種種謠言。

伊斯有些好奇地看著那直率的老人。他不確定神殿裡有多少人知道他就是那個傳說中被當成私生子的“斯科特的弟弟”,但至少從沒人在他面前提起。對神殿來說,似乎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無論他是不是一條龍,這都算是一個無法公之於眾的醜聞。而如果他只是“艾倫?卡沃的養子”……事情就簡單得多。

“我想你也不是才剛剛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一條龍?”布魯克轉向斯科特。他的問題顯然不需要回答也沒有惡意。

“……我把他孵出來的。”斯科特眨眨眼,有些自暴自棄地迸出這一句,然後連自己也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自己說出這句話來……還是在神殿裡。”

他抬頭看著潔白無暇的穹頂,臉上的神情變幻著,有悲傷與懷念,也有一絲不知因何而生的微笑。

“……你知道她能看見。”布魯克輕聲開口,“我們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我們所經歷的一切,苦難或歡欣,都不會毫無原因——你是否仍如此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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