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首的光球仍被包裹在沉睡的波浪中。看看其他人臉上平靜的神情,埃德疑心剛才不過是自己眼花——每一次永恆之杖在他手中醒來,牧師和聖騎士們眼中毫不掩飾的崇敬仍會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該儘快離開。肖恩依舊音訊全無,而博雷納的失蹤很可能讓安克坦恩再次陷入混亂。艾倫打算親自去一趟盧埃林,向伊森?克羅夫勒解釋一切,順便暗中探查那個如今身為執政官的男人會不會是幕後的操縱者……畢竟,博雷納的失蹤對他有弊卻也有利,而在安克坦恩那一場不見血的政變中,他早已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腦子裡翻騰著各種思緒,埃德卻還是不知不覺走到了那扇緊閉的木門前。

門上掛著的鐵鎖鏽跡斑斑,但近來似乎有人出入過。埃德注意到門邊殘破的蛛網,門把上也並沒有多少灰塵。

“最近有人進去過嗎?”他脫口問道。

老牧師輕輕點頭:“肖恩?佛雷切進去過。”

他從不像其他人那樣尊敬地稱呼肖恩為“佛雷切大人”……但以他的年齡,這似乎也不算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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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他來這裡幹什麼?”意料之外的關於肖恩的訊息讓埃德眼睛一亮——說不定他能查出點什麼有用的東西。

“從未問過。”老牧師淡然回答,“他拿走了鑰匙。幾天前我見過他一次,那之後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來過。”

“所以……我們進不去嗎?”埃德有些沮喪地問。

老牧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伸手輕觸鐵鎖。

咔噠一聲輕響,鎖頭掉落在地面。

“……我還以為不能在這裡使用魔法呢。”埃德訕訕地說。

“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濫用魔法是不智之舉。”老牧師推開門,向埃德做出邀請的姿勢,“但既然聖者想要進入……”

這下埃德即使不想進去也得進去了——何況他的確想進去看看。

不像另一扇門,這扇門後只有向下的階梯,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腳印,肖恩似乎不止一次出入過這裡。

艾瑞克和其他兩個聖騎士好奇地跟在埃德身後。為了不“濫用魔法”,埃德老老實實地點起了火把,照亮眼前的黑暗。撲面而來的空氣全不像聖職者的墓穴那樣清冷而乾淨,而是夾雜著古老的塵埃,腐朽的味道,潮溼的陰冷,悲哀的嘆息……

埃德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火光隨之忽地一晃。

艾瑞克接過火把,一聲不響地走在了最前面。

這情形讓埃德不禁回憶起他們在米亞茲-維斯的下水道裡一起走過的那段黑暗的旅程——那時他們可連火把都沒有。

墓穴之中的格局與另一邊頗為不同。走廊兩邊是一條又一條平行的通道,火光中閃過有騎士雕像護衛著的華麗石棺,也有半朽的木質棺材,裂縫中似乎可以窺見一絲蒼白的骨骸……埃德的目光為之所吸引,在飄來飄去的蛛網和模糊的字跡中尋找著逝去者的生平,甚至不自覺地用魔法點燃了光焰,想要看得更加清楚,過了好一陣兒他才想起來,自己可不是來這裡瞻仰古人的,他該弄清楚肖恩到底來這裡幹什麼……

他低下頭,眼前卻突然一片黑暗。

光焰滅了——它有持續那麼長時間嗎?而且……為什麼連火把也滅了?

“……艾瑞克?”埃德疑惑地出聲叫道,伸手向前摸去。

照理說他應該能摸到艾瑞克的後背,年輕的聖騎士一直離他很近……

但他什麼也沒有摸到,黑暗中也沒有任何回應。

“偉茲?希爾保特?”埃德驚慌地回頭,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有好一會兒沒有聽到本該緊跟著他的那兩個聖騎士的腳步聲,而那位老牧師……他甚至都不記得他有沒有跟進墓穴之中!

一片死寂裡,埃德幾乎能聽到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與呼吸。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這會兒他可顧不上什麼濫用不濫用了——白色光焰又一次從他手心燃起,在他的咒語中微微向上飄去,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四周,卻也投下重重黑影,原本在陰森之中透出幾分滄桑與肅穆的古老墓穴,彷彿突然之間變成了另一個地方,黑影中藏著黑影,寂靜中藏著敵意,死亡中藏著怨恨……

埃德倉皇地向後退去,放聲大叫:“艾瑞克……艾瑞克!”

那聲音似乎被周圍的黑暗所吸收,根本無法傳開。

無法剋制的恐懼襲上心頭,埃德開始驚慌地在一排排各不相同的棺材間奔跑,原本似乎不大的墓穴此刻卻像是個可怕的迷宮,他在其中轉來轉去,既找不到任何人,也找不到出路。彷彿有無數逝者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冷冷地注視著他,好幾次他都疑心有影魅在陰影中伺機而動……他不想承認,但事實是,那些誕生自虛無的影子是一次又一次的鏡中之旅裡他最不願再次面對的,哪怕正是在它們的包圍下他才透過了試煉……

光焰熄滅的速度越來越快,彷彿有什麼在吞噬著它……埃德停下腳步,無聲地命令著,想要讓永恆之杖的光芒照亮黑暗。如今他已能輕易做到這一點,畢竟,永恆之杖的力量依靠使用者的意志……儘管大多數情況下,他只能把這根神聖的手杖當成火把來照明——他的意志還遠遠不夠強大,尤其在他清楚地知道,他依舊只是埃德?辛格爾的時候。

白色光芒一閃而過,瞬間消失。

埃德渾身僵硬,像是凍結在冰龍的吐息中——他幾乎能感覺到永恆之杖在抗拒他的命令……這是怎麼回事?!

另一種恐懼緩緩爬了上來,像一條冰冷的小蛇一般直鑽進他心底。

他被……放棄了嗎?

即便是在不同的異界之中一次次面臨死亡時他也不曾感到如此無助。至少,那時他知道,無論如何,永恆之杖會保護他,讓他可以重新來過……這是另一場試煉嗎?他需要再一次扔下永恆之杖嗎?這實在毫無道理……

他竭力穩住心神,腦海中浮現出老牧師那毫無表情,猶如面具般的臉……這是他給他的考驗?

怒火漸漸壓過了恐懼——他受夠了這樣無止境的懷疑和試探!無論來自他人,還是來自他自己……

至少,他還能使用法術。

最後的光亮術照亮了地面,埃德低下頭,塵土中的腳印一片雜亂,即使不像精靈那樣能輕易分辨,他也能看出那不止是他的腳印,他只是弄不清哪些屬於他自己,哪些屬於肖恩,或者和他一樣陷在這裡的某個聖騎士——

肖恩不會就是在這裡失蹤的吧?

這突然升起的疑問讓埃德心中一凜。如果真是那樣,這就不是什麼“另一個考驗”,而更可能是一個陷阱。那無名的老牧師……會是誰都沒有料到的敵人。

如果他在這裡待得太久,布勞德很快就會派人來找他,而那些人恐怕不會懷疑一個“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尼娥”,獨自看守墓地的老人……

他得儘快離開!

終於冷靜下來之後,埃德才想起來他是會傳送術的——但他擔心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傳送術是一個方便但危險的法術,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把自己送到某個不適合人類生存的異界,或者更糟,被送進異界之間的夾縫,永遠漂浮在那裡……以及更更糟,像他聽過的傳說那樣,把自己傳送進了石頭,變成一個可悲的笑話。

考慮到那些消失得異常迅速的光焰……也許他最好還是謹慎一點。

在最後的光焰熄滅之前,埃德把自己學會的所有法術在腦子裡一一列出,小心翼翼地選擇了尋路術。

黑暗中,一條銀白色的光線他腳下延伸出去,如水流般緩緩向前。埃德欣喜又忐忑地邁出腳步,跟了上去。

光線起初流動得極慢,從容不迫得讓埃德心急如焚,然後漸漸越來越快,到最後埃德不得不拉起長袍,再也顧不上是不是會在黑暗中撞到什麼東西,跟著它拐來拐去,一路狂奔。

他不知道這正不正常,這個法術他也還是第一次使用,他只是覺得這個應該會比較安全……但他大概又錯了。

當光線驟然消失時,他才感覺到前方似乎有某種不祥的氣息,像一隻張開大嘴的巨獸一般好整以暇地等著他自投羅網……而他已經根本剎不住腳,跌跌撞撞地猛衝了過去。

“停下停下停下!……”他慌亂地不知對誰大叫著,本能地想要給自己加上一個防死結界。不長的咒語才冒出兩個音節,側前方便有風聲響起。

有什麼東西帶著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撞了過來,像一塊岩石般狠狠地把他砸飛到一邊。

一陣劇痛中,埃德幾乎能聽見自己的骨頭斷掉的聲音。他一邊掙扎著想要甩開那塊壓在他身上的“石頭”,一邊試圖攻擊或者為自己療傷。

“石頭”滾到了一邊,一雙有力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胸口,將他拖得更遠。

“別用法術!”乾啞卻依然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厲聲喝道,“別用任何法術!”

埃德的咒語凍結在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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