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黑髮女孩順著鐵鏈滑下來時,賽斯亞納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倒不是不喜歡娜裡亞……只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顯然是羅莎?拉圖斯,那個經驗豐富的僱傭兵更能幫得上忙。

“這裡。”他輕拍鐵欄,指引著一時間無法適應下面昏暗的光線,不自覺地伸出了手向周圍摸索的女孩。

他確定娜裡亞是直直地向著他的方向跑過來的,但似乎是在眨眼之間,不知到底是誰變換了位置,他眼睜睜地看著娜裡亞的背影向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裡。”他不得不尷尬地再次出聲提醒。

娜裡亞腳步一頓,轉身跑了回來。

“這個瘋女人!”

賽斯亞納聽見她低低地咒罵著,顯然也已經被這古怪的城堡折騰得夠嗆。

“羅莎呢?她不在這裡嗎?”一跑到鐵欄前娜裡亞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在。”賽斯亞納皺著眉回答。他數了一下,這裡一共只有八個囚室,隔一陣兒就會變一次位置,其中毫無規律可言。除了林德之外,還有兩個囚室裡顯然已經只剩下骨骸,另外幾個全都是空的。他還指望羅莎和娜裡亞能在一起呢。

“瘋女人!”娜裡亞恨恨地跺著腳,卻也再罵不出什麼別的。

另一個囚室裡,林德模模糊糊地嘟噥了一句什麼,賽斯亞納暗暗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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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誰?”娜裡亞疑惑地回頭,努力分辨著那黑暗中的影子。

“林德?斯塔……靜默之音號上的精靈之一,我們之前在追的大概就是他。”

“……他有諾威和泰絲的訊息嗎?”娜裡亞驚喜地問。

“就算有,他現在也很難告訴你什麼……他有些神志不清,大概是病了。”

“……精靈也會生病?”

賽斯亞納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不管怎樣,我們得儘快離開這鬼地方!”娜裡亞開始在鐵欄上摸索著,“泰絲教過我一點點怎麼開鎖,哦,早知道我該認真學一學的!……”

“這裡根本就沒有門。”賽斯亞納用一句話粉碎了她的希望。

娜裡亞一愣,忍不住氣沖沖地踢了鐵欄一腳。

彷彿那無知覺的金屬也知道報復,女孩忽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毫無準備地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之前用右手抓在鐵欄上,突然再次移動的囚室輕易將她帶倒。

賽斯亞納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一動不動的身影——那一下摔得可不輕。

但娜裡亞很快就一聲不響地爬了起來,分辨了一下方向,再次衝到他面前,亂糟糟的黑髮下,雙眼因為某種令人不解的興奮而閃閃發光。

“我有辦法了!”她大聲宣佈。

.

娜裡亞的“辦法”是扯下那條鐵鏈,一圈又一圈,緊緊地繞在了相鄰的兩個囚室的鐵欄上。

“如果它們突然移動到更遠的位置……”女孩用手比劃著。

賽斯亞納點點頭。他明白了娜裡亞的計劃,她想要藉助鐵鏈和突然拉遠的距離將囚室的鐵欄強行扯開。那似乎行得通,但是……

他望向不遠處娜裡亞爬下來的那口井——如果那是唯一的出口,沒了鐵鏈,他們到時要怎麼出去……他可跳不了那麼高。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提醒娜裡亞這件事的好時機。女孩正急不可耐地繞著圈,等待著囚室下一次毫無預兆的移動。

“……你最好還是趴下。”賽斯亞納說。

誰也不知道囚室會如何移動,他可不想看到娜裡亞被繃緊的鐵鏈攔腰截成兩段。

娜裡亞聽話地蹲了下來,仰著頭充滿期待地左看右看。

沒過多久,微弱的月光下一道黑影呼嘯著從她頭頂掠過,巨大的聲響似乎撼動了整個地底。賽斯亞納微微俯身以抵消那一下劇烈的震動,唇邊泛起無法抑制的笑意。

他面前的鐵欄並沒有被扯掉,倒是另一座囚室的鐵欄被整個從石牆裡拽出,重重地砸了過來。

但至少,這辦法能行!

不過這聲音大概已經傳遍了整個城堡……他們得儘快才行。

娜裡亞歡呼著跳了起來,衝過來手忙腳亂地解開鐵鏈再繞到另一座囚室的鐵欄上。

花了不少的時間他們才把林德也弄了出來,那虛弱的精靈渾身發燙,幾乎無法站立。站到井口下時娜裡亞才意識到她的“辦法”雖然解決了一個問題卻製造了另一個……但賽斯亞納已經有了主意。

他把那被完全扯出來的鐵欄整個拖到了井口下,在它勉強豎起時抓住鐵鏈的一端踩著它借力跳起,堪堪抓住了井沿。

娜裡亞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聲由衷的讚歎。

把娜裡亞和林德都從井里拉上來時他已經渾身是汗,周圍的風景也已經變幻了兩次,卻始終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過來,那反而讓賽斯亞納更加不安。

“我總覺得那個女人就在什麼地方看著我們……”娜裡亞在他耳邊低語,顯然也有同樣的感覺。

賽斯亞納拖起燒得迷迷糊糊的林德靠在自己肩上,抬頭看看不遠處的城堡。黑沉沉的城堡依舊靜得詭異,只有零星幾個視窗透出燈光,彷彿幾隻獨眼,帶著輕蔑與嘲諷,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我們得回城堡。”他說。

娜裡亞點點頭:“現在想起來,那個瘋女人的僕人全是女孩……也許她把羅莎也關在城堡裡而不是地牢。”

和白鴉夫人一起進餐時他們見過幾個女僕,每一個都年輕,安靜,清秀漂亮。無論白鴉是用什麼手段找來的這些女孩兒,羅莎應該也是她會喜歡的型別。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賽斯亞納忍不住問道。他始終覺得,羅莎才應該是那個能更快逃出來的人……

“爬煙囪!”娜裡亞不無得意地回答。

賽斯亞納這才明白她臉上那一塊塊的黑灰是從哪裡弄來的,不禁有些無語——以及微微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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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必須得把林德帶在身邊,他們的前進的速度極其緩慢,不停變幻的道路則是更大的麻煩。有時城堡明明已經近在眼前,卻被重重瘋長的薔薇所阻撓,根本無法前行,這座白天初見時美麗得如同夢幻的城堡,此刻卻顯得陰森而猙獰,彷彿每一個角落都隱藏著危險,讓人不由自主地心中發怵。

當主堡的大門終於出現在眼前時,他們反而驚疑不定地互望著,不確定那是不是某種陷阱——儘管事實上,他們一路上並沒有碰到任何陷阱。

主堡的大門開著,就像之前白鴉站在臺階上歡迎他們時一樣,只是這會兒,沒有了陽光的裝飾,黑洞洞的門口看起來活像是某個怪獸大張的巨口,正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一聲清亮的鳥鳴突兀地響起。門旁的樹枝上,一隻不知何時飛來的白色烏鴉正低頭看著他們。

它白得像雪,比平常烏鴉要大得多,落在枝頭卻輕盈得像一朵白色的花。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靜靜地俯視著他們。在月光下,那雙眼睛彷彿兩顆透亮的紅色寶石,雖然詭異,卻又奇怪地並沒有什麼邪惡的感覺。

“……那會是她變的嗎?”娜裡亞摸了摸胸口那同樣有著血色雙眼的銀鳥,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賽斯亞納,悄聲問道。

賽斯亞納沒有出聲。他只是毫無懼色地看著那只奇異的白鴉,直至它拍拍翅膀,忽地展翅飛走。

“是或不是,我們都得進去。”劍舞者沉聲回答,騰出一隻手來輕輕握了握娜裡亞的手臂。

女孩深吸一口氣,挺胸踏上了臺階。

燈火隨著他們的腳步一一燃起又熄滅,照亮他們前方牆壁上厚厚的,滿是花紋的帷幕和一張張畫像。

“……她還真是喜歡自己呢。”娜裡亞輕聲說,語氣中有一絲不屑,卻也有無法掩飾的羨慕。

每一張畫像上都是白鴉,不同的風格,不同的衣裙,不同的髮型……每一張都青春貌美,肌膚如雪,臉上卻都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迷惘和憂傷,讓娜裡亞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越來越沉重。彷彿每一張畫像是都白鴉的一段生命,而它們已經逝去……

林德拖沓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顯得異常清晰,卻還是沒有半個人出來看上一眼,彷彿除他們之外,城堡裡已經根本沒有活人。

賽斯亞納嘗試著去推開他看到的每一扇門,但每一扇門都是緊閉的,門縫裡沒透出一點燈光……門後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房間。

這會兒娜裡亞甚至希望白鴉夫人冷笑著出現在他們面前——那至少是一個可以能開口說話,可以交流的活人,而不是眼前這沉默的,彷彿會無限延伸下去的走廊。

賽斯亞納突然停下腳步,輕輕拉住了娜裡亞。

通常那意味著精靈聽到了什麼娜裡亞聽不到的聲音,但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許久,一動不動,臉上只有越來越深的疑惑,而娜裡亞卻始終什麼也沒有聽到,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歌聲。”隔了半晌賽斯亞納才不怎麼確定地輕聲回答,“羅莎……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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