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以為被禁錮在黑暗中太久的人會害怕黑暗,但伊森看起來卻更畏懼光明。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伊森“並不太好”的博雷納,此刻卻像是對朋友的異樣毫無所覺,自顧自地大步向前,走在燦爛的陽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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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太快,其他人也只能跟著加快腳步。國王陛下把自己當成了主人——他也的確在這裡生活過好幾年。他熱情地向客人們介紹著這個“從建造之日起就沒有改變過”的花園,聽得埃德嘴角微抽。

一座花園“沒有改變”,對魯特格爾人來說就是“乏善可陳”的同義詞,但在北方人看來,反而是值得驕傲的古老傳承。博雷納熱情洋溢的贊譽之辭因為過於誇張而顯出幾分諷刺,聽出這一點的伊森臉上終於有了點活人的樣子。

一個因為惱怒而黑了臉的活人。

埃德收回視線,覺得他或許用不著太過擔心。

整個花園裡最值得一看的是一棵活了幾百年的槭樹。樹極高,掌形的葉片並不會變成鮮紅,而是明亮的金黃色,襯著明淨的天空,更加璀璨奪目,令人著迷。

南方人一定會在這樣的美景附近建起精巧的石亭以供觀賞和休憩,北方人就很實在地在樹下安了幾條樸素的、又冷又硬的石椅。然而當他們各自坐下,一陣陣微風吹過,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不時有幾片打著旋兒悠然落下,埃德這幾天裡被搓揉得又酸又澀又苦的、皺巴巴的心,都舒展開來,感覺到久違的輕鬆。

拉瓦爾再一次向伊森表示感謝,但他所說的話,或許大半是說給埃德聽的。

伊萊·克羅夫勒曾是莉迪亞·貝爾近乎狂熱的崇拜者——讓他成為死靈法師的或許就是莉迪亞。但他逃出安都赫的神殿,擄走伊森,還差一點抓住了博雷納,藉助的卻是惡魔的力量。而在伊森被擄之前,拉瓦爾就已經成為了那些惡魔的囚徒。

埃德心中一驚:“圓石祭那天……冥蛇被殺死的那天,出現在伯蘭蒂圖書館的人並不是您嗎?!”

“並不是。”大祭司笑得疲憊。他其實已近百歲,從前卻從未曾讓人感覺到衰老,但此刻,看著他臉上深深的紋路,埃德意識到,他的身體或許並不比肖恩好多少。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安都赫神殿的地底,通常都有用來召喚惡魔的地方。”老人說,“是的,這很危險,但我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不全是。”

“‘如果不瞭解我們的敵人,又如何能擊敗它們呢?’”埃德低聲說,“那個……假扮成您的幻魔,曾經這麼說過。”

“那麼,難怪沒有人能分辨出它的真假。”拉瓦爾輕聲嘆息,“奈傑爾已經告訴過我那天它在伯蘭蒂圖書館說了些什麼……就算是我本人去到那裡,所說的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甚至,我或許做不到像它一樣坦率。我並不喜歡隱瞞,但如果一個人長久地生活在疑惑與不安之中,心中藏著難以出口的秘密,日復一日,會越來越難判斷,到底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他並非聖者,但作為大祭司,他終究是安都赫的聖職者中最接近他們所崇拜的神明的那一個。他能得到隱約的預示,而從幾十年前,從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牧師時開始,那些或浮現在夢中,或在他眼前恍惚滑過的零亂畫面裡,最常出現的,是不知誰的眼睛,時而純黑,時而金黃。

他起初以為那預示著惡魔與巨龍,後來,當他在五月節上真正見到了一條活著的冰龍,他才猛然意識到,那雙金黃色的眼睛,並不是龍的眼睛——龍的眼睛裡有如野獸般的豎瞳。

他所看到的,是一雙金黃色的,人類的眼睛。

“……所以你覺得那是斯科特?”埃德的聲音輕得像吹過他耳邊的風。

“斯科特……或你的冰龍朋友。”拉瓦爾回答,“當他以人類的形態出現時,如果他的雙眼在憤怒中變成金黃,他的瞳孔並不會變成豎瞳,不是嗎?”

埃德緩緩點頭,內心深處卻重又生出懷疑,不禁開始想找個辦法在老人身上割出一點傷口,看看他的血液裡是否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味道……如果他能瞞過他們一次,也能瞞過他們第二次,不是嗎?

“你在懷疑我。”拉瓦爾微笑起來,“因為你不喜歡我懷疑你的親人和朋友。”

被看穿的年輕人稍稍遲疑,點頭承認。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會隱瞞某些事。”老人說,“在我們自己還沒有找到答案的時候,很多‘懷疑’,說出來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我可以告訴所有人我得到了神的預示,你會因此而憤怒,而更多人會不假思索地認為惡魔……或龍,或斯科特,就是我們真正的敵人。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我所見的不過那一點碎片,我如何知道那所預示的就一定是敵人,而不是能讓這個世界免於毀滅的一線生機?我們召喚惡魔,的確是為了瞭解它們,大多數聖職者,即使得到了命令,要保持更客觀和冷靜的態度,卻也理所當然地只能把它們當成敵人。但無論用了什麼方法,又做錯了多少事,我們到底還是拼湊出一些東西……地獄裡的惡魔,也有自己的神明,而那位神祇,與我們所信奉的,或許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伊森杯子裡的酒晃了出來,連大大咧咧坐在那裡的、沒有信仰的國王都顯出被驚嚇的僵硬。埃德覺得他也應該表現出驚訝……不,作為聖職者,他應該表現得十分震驚,甚至憤怒,因為他的信仰正在被顛覆。

但他瞬間的猶豫已經足夠讓拉瓦爾得出結論。

“你已經知道了。”他說。

埃德默默無語,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拉瓦爾的為難,畢竟,他也做出了跟他一樣的選擇——他選擇了隱瞞。

可他對拉瓦爾的懷疑並沒有就此消失。

“那麼,”他開口,恭敬有禮:“您覺得我們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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