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婉兒像是才注意到一樣,在那個孩子身上眼神停留了不過片刻,就移開了去:“下頭的人說在這戶人家的院子裡搜出了宮氏族袍,變抓來拷問了幾天,沒想到他們嘴這麼硬,這麼久了一句話都不說,沒辦法只好當眾審問。一來是逼他們認罪,二來也是殺雞儆猴,警告那些藏在暗處窩藏罪人的叛國分子!”

宮天歌聽了她這副言論簡直氣得手裡的暖爐都拿不穩了!

這叫什麼話?!

這跟嚴刑逼供迫使人認下莫須有的罪名有什麼區別?

連查都不查就武斷地害了一個家庭的性命,這就是他們端木家一直以來宣揚的親民和善公正真誠的好態度嗎?

就為了殘害宮家,就可以這樣野蠻粗暴地草菅人命?

宮天歌聲音有些發冷:“端木小姐確定他們手中有窩藏宮家的人?”

“這個誰知道呢?可既然他們院子裡發現了鐵證,那就是賴也賴不掉的,不承認不認罪也沒用,這會兒還留著他們的命就是想看看那個他們一直想藏的宮氏餘孽藏到哪去了。”端木婉兒嘴角掛著和善的微笑,嘴裡吐出來的話卻是讓人涼得透徹心扉。

她眼底的漠然,就好像那三個人的性命是多麼低賤一般,像是路邊的螞蟻捏死了也就捏死了,絲毫不願意多花力氣去查證他們是不是真的窩藏了人。

是的,端木家的作風向來如此,若非必要,他們才不願意多關心這些平民百姓一眼。

宮天歌恍惚想起六歲那年的冬日,端木婉兒領著族人到京城的長喜街布善,端上去的全是上好的葡萄酒和大魚大肉,大年三十那一晚,京城半個百姓的人都跑去搶了美酒珍饈,端木桀和端木婉兒還沾沾自喜,這事傳到皇上耳朵裡也是大為嘉獎,那幾天簡直風光無量。

可他們都不知道,那一年開元鬧了旱災後又鬧了洪災,莊稼根本沒長多少,就是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一年來也沒吃上幾口白飯和沒沾一點葷腥,更別提葡萄酒了,平日裡能喝上一口高粱酒都能吹上半天了。

更何況,在京城裡住著的哪有受飢挨凍的,真的貧民窟都住在城北的佛廟裡呢,他們選在長喜街,也不過是那條街上人多訊息傳的快,不願意去城北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受凍罷了。

果不其然,最快的兩日,最慢的一週,都因為這樣那樣的腸胃病找上了端木家,說他們在食物裡下毒。

其實大部分不過是消化不良吃傷了腸胃罷了。

爹爹那幾日可是大年初每日早出晚歸地上門義診,而端木桀在皇帝那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躲進府裡不見人了。那幾日端木府門前的那條街都不能過人,都是一些爛菜葉和碎石頭,甚至還有死老鼠,門口都汙穢得散發出陣陣臭氣了。

宮天歌陷入回憶,突然發現面前端木婉兒一直在她眼前晃著手。

“唐姑娘想的什麼?這麼出神,剛剛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答應呢!”端木婉兒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

這笑在宮天歌眼裡怎麼看怎麼噁心。

“沒什麼。失禮了。”她衝著她輕輕點了點下巴算作道歉。

簡直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彷彿端木婉兒在她面前就是一個閒雜人等,連多給一個表情多說一個字都嫌浪費。

端木婉兒硬生生忍下這口惡氣。

好!好你個唐海!

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饒時是什麼樣!不整得你顏面掃地我來這一趟都不值!

她纖長的指甲硬生生的摳進了掌心,疼痛讓她稍微冷靜了些。

“唐姑娘會怕嗎?”

怕?

宮天歌心裡猜到她要做什麼,不做聲地看著她。

“少主,這三人我們不認識,想來應該不是內族的人。”宮域的聲音響起。

宮天歌不動聲色地放鬆了些一直緊繃著的脊背。

“不對!”宮茉驚呼出聲,“他們會不會就是那天我不小心扔了衣服進去的那戶人家?!”

宮天歌剛放鬆下來的背又緊張地挺直了些。

她仔細想了想,還真有可能!

救不救?

“嗯?”

宮天歌回過神看著面前笑裡藏刀的端木婉兒,笑了笑:“端木小姐多慮了,審問人這種事,我可做不來,您請便就是。”

這話說的,她是置身事外了。

可她隱藏在寬大袖袍裡的雙手緊緊抓住了暖爐的把手。

怎麼辦?

真的見死不救?

看著奄奄一息地呻吟著的三人,她幾乎要窒息。

她腦中激烈地做著思想鬥爭。

一邊是無辜的三條人命。

一邊是她苦心經營隱藏著的暗中勢力。一旦出手,就是讓他們認定了宮家還有同黨,往後他們的路會更加難走!

怎麼辦?!

端木婉兒心中嘲諷她強裝淡定的樣子,扭頭下令道:“繼續審!”

劊子手點了點頭,繼續揮舞起了鞭子。

“啊——”淒厲的尖叫聲響徹了宮天歌的腦海。

劊子手深諳拷問之道,鞭子一下一下地揮舞到了那個孩子身上。

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慘叫的聲音還十分稚嫩,清澈無辜的眼睛裡盡是恐懼和絕望。

宮天歌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雙手緊緊攥住了,被捏得喘不上氣來。

她不自覺地挺直腰,雙眼死死盯住臺下。

端木婉兒餘光看見她的反應,心裡滑過一絲嘲諷。

看吧看吧!剛剛還裝呢,這會兒還不是撐不住場面怕得不行。

她心裡被唐海的緊張取悅了,問道:“怎麼?還不願意說?”

“大人!大人饒了素素吧!她只是個孩子啊!她什麼都不懂,我們真的是冤枉的呀!我們真的不知道那件衣服為什麼在院子裡,我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

“素素啊!你不要再打了!住手!素素!我的素素啊!”

“孃親!啊——娘——我好疼!”

宮天歌幾乎就要發作!

孩子童真的聲音裡盡是恐懼和痛苦,她一刻也聽不下去了。

他們是無辜的,端木婉兒再這樣下去會把人活活打死的!

她正要下令讓鏡一他們出手,就聽見端木婉兒無趣地輕聲嘖了一下:“嘖,還真是死鴨子嘴硬。”

“端木小姐,孩子是無辜的,你為何如此……”

“誰說她無辜了?”端木婉兒打斷她,轉過頭:“他們窩藏了宮氏餘孽,沒有株連九族已經是我網開一面了,就是放過了孩子,她以後頂著父母的罪名苟活著,也不一定能活得好,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

端木婉兒臉上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可她嘴裡的話,比這西北的蕭瑟寒風還要冷。

宮天歌冷笑一聲,沒有回答。

她在著跟端木婉兒嗆起聲來,已經沒有宮家撐腰了。如今她身為兩個家族的長老,要為這麼多人負責,萬一招惹了端木家,這麼多人多年的努力就付之一炬了。

“端木小姐這是想要趕盡殺絕了?”她都話沒有溫度。

端木婉兒絲毫不在意:“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

呵……還真是會推卸責任。

“您調查過了,他們罪名屬實?”

“那件衣服就是鐵證!就算不是他們窩藏的,也一定會有宮氏的人從他們那經過,他們有線索卻知情不報,跟叛國有什麼區別?!莫非唐姑娘還想為他們開脫?”

宮天歌心中慘淡一笑。

是啊……

這個時候她跳出來救人,被端木婉兒扣一個叛國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有人出來救,就一定會留下線索讓他們查,到時火燒了過來,他們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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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天歌閉了閉眼:“端木小姐說的哪裡話,唐海失言了,還請見諒。”

很明顯,這一局端木婉兒贏得很漂亮。

無權無勢的唐海在她手裡掀不起任何風浪。

她不動聲色略微得意地笑了笑:“唐姑娘別緊張,繼續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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