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宏博嚇得險些沒掉下車去:“怎,怎麼了,你們不是都屍變了吧?”

被臭氣燻得腦袋變成了白板,神經已經驟發性短路,徐宏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嘔吐物對於經年處於地底最深處的餓死鬼來說,是一頓多麼誘人的午餐。

“我屍變你個二舅姥姥的大西瓜,”姬周怒目圓瞪,衝上前去死死掐住了徐宏博的脖子,“你竟然敢不喝止吐茶,我掐死你這個天殺的。”

徐宏博一口氣沒有提上來,脖子上的青筋暴漲,臉憋得通紅,雙手在空中胡亂撲騰,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饒,饒命,我有喝啊,只,只不過不小心吐掉了一點。”

不是一點,是一大半,這段時間他得了某人的饋贈變有錢後,吃慣了美味佳餚,喝慣了甜津甘露,徐宏博哪能夠像別人一樣捏著鼻子灌下這麼大一口苦澀的茶呢,他不知道其中的玄機,乘著眾人不留意,悄無聲息地把它倒了。

獄卒第一個感到意外,臉色一沉,圍著那一灘散發著活人氣息的汙物轉悠了幾下,驚恐地抬頭朝虛空中望了幾眼,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撕破了薄霧:“這裡有生魂,這裡有生魂!”

緊接著,地底上,岩石中,沼澤處,漫山遍野鋼板一樣的凍土層不斷冒出了一個個滿身汙潰的怪物,山呼海嘯般朝著此處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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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撤!”蒙海芒大聲提醒。

獄卒第一個響應號召——頭也不回,撒丫子狂奔,他彷彿得到預警似的,聞到地上的活人氣息後不是停下來調查清楚問題所在,而是趕緊逃命!

眾人停止了驚慌失措的騷動,大地卻微微顫動起來,一片濃重的黑霧尤似一隻張牙舞爪的巨大怪物,森森然地追攏過來!

“快撤”二字在大家的腦海中停留了半刻,終於有了響應,胡一輝拉著徐若萍,從車上跳了下來,姬周在前面引路,蒙海芒斷後,一個個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從車子裡面逃了出來!

那地駒馱著裡面散發著“清香”的破銅爛鐵,一時間沒來得及掙脫,奮力踢倒幾隻近前的骷髏,卻禁不住那狂風驟雨般湧來的各式怪物,一聲尖銳的嘶鳴慘叫才到一半,就淹沒在了一眾怪物當中,頃刻間剩下一堆白骨。

嘗到了甜頭的幾隻鬼魅,遁著空氣中隱隱傳來的絲絲人氣,如影隨影地跟了過去。

身後那些低等的亡靈,一個個彷彿突然有了靈識,懵懵懂懂地跟著他們的身後狂追不舍。

徐宏博的衣服上沾了不小嘔吐物,那絲絲人氣就是從他衣服上傳出來的,然而他自己渾然不覺,哪兒人多往哪鑽,直覺裡認為人群中間是最安全的!

就這樣,眾人裡有徐宏博引著路,雖然穿上了隱形衣,跑到哪裡都能立刻呼朋引伴地招來一大群各式怪物。

姬周:“我奇了個怪了,怎麼好像我們被打上了烙印似的,這些東西沒半點修為,不像是能夠看得見我們的樣子,到底是什麼能讓它們像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脫啊?”

胡一輝沉默半刻,一揚手,一陣勁風穿過人牆,裹在徐宏博身上劇烈搖晃,徐宏博被震得上下眼白亂翻,舌頭都要伸出來了,那陣風才消散,同時身上的嘔吐物也被抖落個乾淨。

領頭的怪物一下子剎住了腳步,豬一樣的鼻子在空氣中不斷吸嗦,茫茫然在虛空中到處摸索。

眾人立刻停住了腳步,屏住呼吸,一個個鵪鶉一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僵持片刻,胡一輝率先開了口:“走吧,它們探查不出我們的位置了。”

姐弟倆繃緊了的神經在胡一輝的寬慰下終於有了知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凍土上面,咯吱咯吱地發出細碎的聲響,跟著姬周一路向前。

“這裡應該是屍糞地獄,幾乎是地府與九幽的邊緣,是個三不管地帶,那地駒剛才一時慌亂,無頭蒼蠅一樣闖了進來,本該是要出去的,好在這離八寒地獄中的大紅蓮地獄不遠了,在那裡我們再尋個地駒搭個便車吧!”

姬周慢條斯理地說著話,彷彿剛才驚心動魄的場景她壓根就沒有參與似的。

“不對!”蒙海芒忽而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地聆聽著什麼,“你們聽聽,有什麼異響沒有?”

徐若萍姐弟再度繃緊了腦袋中的那根弦,跟著蒙海芒豎起耳朵聽了半宿,發現四處充斥著一直以來都存在著的撕心裂肺的嗷叫聲、**聲、哀求聲等各種的交響樂,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徐宏博更是成了只驚弓之鳥,一聽這話,兩條腿的力氣瞬時被抽空,樹袋熊一樣趴在君無尚身上。

姬周疑惑地問:“蒙海芒,你多心了吧,這兒除了空氣混濁一點以外,跟別處沒有什麼不同啊?該有什麼聲音的都有,沒有的就一點也沒有?別老是神經兮兮地整天疑神疑鬼。”

“我聽出來,有一種笑聲,跟剛才唱歌的調子是一樣的!”胡一輝閉上眼睛,在腦海裡迅速把一切聲音過濾一遍,附和道。

被他這麼一提,眾人即時有種被某個看不見的影子一直偷偷窺視著的感覺。

徐若萍心頭一顫,仔細一聽,果然在耳邊清晰地響起了那把熟悉的語調,針刺一樣的聲腺發出的隱隱嗤笑如蛛絲般揮之不去,那聲音由遠而近,才凝神片刻,所有的人都聽出來了!

“不好,是冥化,他攆上我們了!”姬周聲音有些顫抖,語調也跟著變了。

胡一輝平靜地看著蒙海芒,問:“我們不是都穿了隱身衣嗎?他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有那麼一瞬,蒙海芒身上彷彿生出一副堅硬的盾牌,成了一隻準備格鬥的雄雞,好一會,他才沉悶地回答:“回少主的話,有些妖魔,法力無邊,能洞穿一切虛妄。”

蒙海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始終注視著某個方向,好像那裡會突然跳出來一隻駭人的怪物。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隨他而去,詫異地看著前方,連綿起伏的山崗岩石,終年不化的凍土層突兀其中,再遠一點,便是無窮無盡的青藍色的天邊,大地突然沉默,剛才那些群情洶湧的怪物一下子消失殆盡,空蕩蕩地極盡蕭條,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徐若萍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眉毛,目光盯著遠處,看起來鎮定,胸腔裡的那顆小心臟卻“咚咚咚”地快馬加鞭跑到嗓子眼上,順著蒙海芒注視的方向,抬起右手指了指,道:“我好像感覺到他就在前面,悄無聲息地在打量著我們!”

這句話一下子炸了鍋!

被一隻傳說中法力無邊的看不見的怪物緊緊盯著自己,隨時能跳出來把你一口吞下去的感覺,世界上沒有比這更能折磨人的了!

眾人憋了一上午的氣終於火山爆發,完全忘記了蒙海芒之前要隱藏實力的囑託。

尼瑪,以為我們都是軟柿子麼。

蘇巧眸色一緊,大聲道:“既然來了,就現身,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算什麼東西。”

她說話的語氣帶了點嬌嗔,沒什麼威壓。

徐宏博見狀,仗著眾多“護法”在旁,膽子肥了不少,既然蘇巧起了個開頭,沒有顧忌面子問題,他便不想再藏頭露尾,扯著大嗓門喊道:“死娘炮快出來,老子要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豪言壯語說得是感天動地,身子卻往人堆裡縮了又縮。

眾人:“??????”

姬周明顯呆了一下,見徐宏博只會扯嗓門,半天沒個反應,隨即明白推出來迎戰的是咱們,不由得拽緊了拳頭,手指關節“格格”作響,大喝一聲:“出來!”

蒙海芒腦袋“轟”的一下,臉有菜色地盯著姬周,心道:別人沒有經驗魯莽行事就算了,難道你的腦袋也長草了麼?

姬周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神色,咬牙切齒地向胡一輝解釋道:“既來之則安之,被發現了,咱們拖家帶口的,此戰免不了!”

胡一輝沉默了片刻,然後把聲音壓得很低,低得幾乎是耳語的水平,轉向蒙海芒:“姬周說得沒錯,來者不善,唯有一戰!”

突然,空氣彷彿被凝固,一時間寂靜得地上落根針都能聽得見。

一縷半男不女的聲音打破死寂,陰陰地低笑兩聲,又唱起歌來:“微風驚暮坐,臨牖思悠哉。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

歌詞用的是唐代大詩人李益的《竹窗聞風寄苗發司空曙》,曲也譜得不錯,要再配上一副天籟之音,那簡直要讓人產生此刻不是在地獄的錯覺。

但,這唱歌者的聲腺實在是,比一把破鋸子割在腐木上發出來的聲音還瘮人,一字一句敲進人的心裡,時刻提醒著大家“此處是地獄,此處是地獄”,好比一罈陳年佳釀的美酒,乘在一個流光溢彩的玉杯裡,裡面卻落了顆老鼠屎。

徐若萍終於忍無可忍,彎腰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石子,聽風辨向,一使勁,“嗖”的一下朝著某個地方飛出去,直起身來指著那邊的虛空,下意識地咬一下唇角,悶哼一聲,像是要找誰出一口惡氣似的:“那個冥頑不靈什麼來著,挑開了,都現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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