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褚茹雪道:“誰說殺了我們就沒人知道?”

慕容勝褶皺的眼簾似乎輕微顫動了一下。

褚茹雪知道自己賭對了:“我既然知道,你認為我府裡的人又如何?”

慕容勝靜靜審視著院落中央的兩個人。

一個一身是血,卻依舊從容不迫;一個眉眼帶笑,淡定自若。

這一刻,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

半晌,慕容勝突然道:“屋內書案上的燈臺右轉三下。”

蕭琴彷彿聽道自己心裡的那根弦斷掉的聲音……好驚險。

在褚茹雪的牽引下,蕭琴昂首挺胸地走向屋內,與慕容勝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對後者那犀利的眼神視若無睹。

燈臺被轉了三下後,屋內的書架後方,出現了一條暗道。

“我們進去。”蕭琴輕聲交待,手卻握得死緊。褚茹雪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嗯。”

眼看著蕭琴和褚茹雪進入密道,慕容勝隨後轉回燈臺。

密道入口恢復如初,絲毫看不出一樣。

突然,門外又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聽起來其中不乏高手,慕容勝心中一冷。

該不會是著了那臭丫頭的道吧?

只聽屋外一人道:“既然踢掉我屋上三塊瓦,屋主人可否出來相見?”

那來人,不是落日山莊莊主蕭文虹,又是何人?

密道之內陰冷異常,蕭琴不由打了個冷顫。

“茹雪,有火摺子嗎?”

褚茹雪見她失血不少,不由皺眉:“你很冷?”

蕭琴搖搖頭:“太暗了。”

太……

“什麼?”褚茹雪聽聞一怔。

“太……”蕭琴眨了眨眼,突然,她似乎想起什麼。

褚茹雪沒有出聲,而是無聲地隱去氣息,不動聲色地退開幾步。

“茹雪?”蕭琴對著空無一人的方向輕喚,“怎麼了?”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靜止,四周是無邊的寂靜,蕭琴心中有些慌亂:“茹雪,你在哪?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機關?”

漸漸的,語氣中透出焦急,蕭琴心下沒有底。這個密道她也只是聽說過,完全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什麼要命的機關陷阱。但以褚茹雪的身手,就算誤落陷阱也不該這麼無聲無息……

蕭琴扶著牆朝前摸索,卻突然被一雙手拉住,溫熱的感覺從掌心傳來,耳畔是熟悉的氣息:“我沒事。”

他一直就站在她對面,只是隱去了氣息而已。

蕭琴覺得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褚茹雪抬手在蕭琴眼前晃了晃,卻被蕭琴抓住:“不用試了。”

“你……”褚茹雪一直以為自己是很會說話的,可生平第一次,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聽見是一回事,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是又一回事。

“算了,料想也不肯能繼續瞞著你。”蕭琴轉過頭,沒有焦距的瞳仁漫無目的地尋找:“密道裡不暗是不是?”

“……有夜明珠,很亮。”

夜明珠?就算是看不到,也知道密道應該很長,要多少的夜明珠啊?真奢侈……

“漂亮嗎?”蕭琴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褚茹雪竟然真的認真抬頭看了看,然後道:“很一般,沒有宮裡的好看。”

蕭琴一笑:“宮裡的都是萬中挑一的。”

“也許吧。”褚茹雪心中冷哼,這些雖然品質上及不上宮裡,但是數量上卻已十分驚人了,就算是皇宮,皇上也沒有用過這麼多的夜明珠來照明。

回過頭,褚茹雪的目光重新鎖到蕭琴無神的眸子上:“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早發現她似乎有些不對,卻也跟著被她騙了過去。若慕容勝方才便知道蕭琴已經雙目失明,如今恐怕是又一番局面了。

“破網的時候。”蕭琴淡淡地道。

褚茹雪想起方才蕭琴向她要劍的時候,他只以為她內力不濟,並沒有想到已經身陷如此陷阱。如今回想,不由後怕。

“為什麼不早說?”

“情況不允……”

褚茹雪猛地抓緊蕭琴的手腕:“我就在你背後,我離你那樣近,你說情況不允許?你只要求救難道我會不蕭你!”

該死的驕傲!就是蕭琴這種該死的驕傲讓他恨不得掐斷她的脖子。武功再高又怎樣?她目不能視又身陷一群不要命的死士之中,一個不留神……若方才那一劍不是刺在肩胛,若是再向胸口偏移一分,若是再向頸項挪動一分,那麼她現在就沒機會站在這裡了。

回想起他趕到廢墟時聽說她在裡面的一剎那,當時那種連心跳都停止了的感覺,褚茹雪簡直不敢再往壞處想。

手腕上的力道漸漸鬆開來,蕭琴久久聽不見褚茹雪的聲音,不由又不安起來。雖然已經習慣了黑暗,雖然已經不如當初那樣慌張,可是知道他在身邊又不清楚情況的感覺事實上糟糕極了。

“我不想拖累你!”

如果知道慕容勝今天晚上就會動手,她根本不會開著窗子等他出現。說來好笑,她不知道慕容勝會不會來,但她卻知道褚茹雪一定會。”

“拖累?”褚茹雪笑了,“你做了這麼多就只是為拖累?蕭琴,我才發現原來我比你還要瞭解你!你那可恨的固執到底要堅持到什麼時候!”

“是!”蕭琴抬起頭,漸漸沉下臉:“我是驕傲,我是固執,我是喜歡享受自己完成一件事的成就感。但是我不迂腐!不是拖累?我要不是怕拖累姐姐,我幹嘛要一個人貌死殺出宮去。死很好玩嗎?被你打一掌很快樂嗎?褚茹雪!那一掌是你打的,是你打的!你別忘了!”

一瞬間,褚茹雪彷彿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夜裡。

那一晚,他看見刺客在宮門前大開殺戒,而攔截之人竟然只有皇城鐵衛,禁衛軍呢?其他人呢?他不知道所有人都有皇后的禁令不得擅離職守,於是他想也不想地出手。然後……然後那一掌不遺餘力,纖細的身子毫無防備地承受,幾乎被打飛。下一刻,那人摘下面紗,唇角是暗紫色的鮮血。褚茹雪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眉眼,那嘴唇,怎麼不是笑的?蕭琴的笑是長在五官上的,誰也帶不走,移不去,這個神情肅穆的女子是誰?為什麼長得和蕭琴一模一樣?那……那是誰啊?

褚茹雪幾乎是震驚的——那一掌他絲毫沒有留情。

蕭琴抹卻有唇角的鮮血,竟是笑了,笑得如此張揚。

之後他就沒來由地生氣起來,氣她無畏,氣她不知死活,氣她欺騙,氣她逃跑。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幾乎失去理智,可是一想到將她傷成那樣的是自己,他又狠自己狠得不行。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在蕭文虹趕到接應的時候之是象徵性地追捕一下便將其餘人遣退。也許他只是想拖延時間,想讓蕭文虹在撤退的時候不那麼緊急,抽出些時間多看看她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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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褚茹雪強制將自己從回憶中抽離:“蕭琴,你是記恨我麼?”

蕭琴別過頭:“我沒那麼無聊。”

她當然知道當時形勢很亂,又是夜裡,褚茹雪當根本沒有認出她來,但是那一掌卻讓她一瞬間清醒。他們是不同的,不該有交際,又何必互相傷害呢?

“可是我一直記恨你,”褚茹雪緩緩道,“無論什麼理由,你根本不知道那時候我的感受,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變了,沒有一點兒解釋,我甚至連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甚至想像不到——如果你被我那一掌打死了,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一年我過的心驚膽戰,總是夢見你渾身是血,千方百計打聽你的訊息。結果一年後,你卻在雲崖谷出現,談笑風生,彷彿脫胎換骨。我那時候真是又喜又氣,高興你無事,卻又難過你依然對我沒有解釋。”

“蕭琴,我們從小在一起,十年了,我們在這人人自危的後宮坦誠相對十年,我不相信這些你不在乎!我也不願意相信你對我毫無感情。”

蕭琴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最後卻無聲嘆息。她抬起手,順著褚茹雪的手臂向上摸索,然後在臂彎處摸到了不尋常的潮溼。

褚茹雪一吸氣:“你別亂動。”

“你也受傷了?”蕭琴皺眉,“嚴不嚴重?”

“跟你的比都是皮外傷,不礙事。”

蕭琴低下頭:“何必呢,我都說了,跟我在一起就是倒黴,連你都會受傷。”雖然不知道褚茹雪哪裡妨礙到了慕容勝,但方才對方的殺意不會有假。又是被她拖累的……

“這點痛算什麼?我最痛的時候都已經熬過來了。”褚茹雪卻不容她逃避,他扳過蕭琴的身子,一字一句地道:“我、以、為、你、死、了。”

蕭琴半晌竟是說不出話來。

又何止是他這樣以為,連她自己都當自己死了,要不是那人出手,她現在還在那堆廢墟裡埋著。也許褚茹雪那日抱在懷裡的屍體,恐怕非她莫屬了。

“我以為你死了,”褚茹雪喃喃道,“那一夜,我在‘你’的棺材前站了一夜,想了很多,我才發現我之前自以為是的一切都錯了。我那哪裡是恨你啊?如果我真的恨你,為什麼知道你死了,卻又痛的恨不得替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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