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往年的習慣,天成一大早到濱湖鎮購買了兩隻大紅公雞與兩條鯉魚,這是每年中秋節去看岳父最基本的禮物,其他的配搭都是在去岳父家路上臨時購置的各類點心,這在農村人眼裡,已經是較高規格的禮品。
話分兩頭,一邊是天成為岳父準備著豐盛的禮物,一邊是老穆正在為走親戚串門而發愁。正如天成所估計的那樣,老穆家雖然還沒有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其實已經連買油的錢都沒有了。
此時正在苦悶中的老穆,不知如何才能打發這個中國人家家團聚的傳統節日。
天剛矇矇亮,老穆與穆寶還沒有起床,穆豔提著水桶,便跟在拿著長竹杆的母親秀花身後,向村西頭走去。
出了村口,娘倆互相遞了個眼色,依然沒有說話,默不作聲地直奔村外的小溪。這小溪一頭連著小王莊村的幾百畝土地,另一頭與幾里外的小清河相通,自然也就少不了野生的各式淡水魚,如遇乾旱時,這小溪水淺時,各類魚兒成為村裡飯桌上最好的菜餚。
由於天色尚早,村裡的人少有人起來,那些怕冷的蟲兒不知藏到哪裡取暖,聽不到任何聲響,田野間靜悄悄的,離小溪還有一段距離,便有一種特殊的氣味隱隱傳來,讓人的鼻孔不太舒服,離小溪越近,這種氣味便越來越強烈,兩人都明白,這是由於村裡漚苘導致水受汙染的氣味。
秀花與穆豔娘倆站在小溪邊時,水面上升起的薄薄的水霧,好似一層輕紗罩在小溪水面上,讓人如入仙境般,假如沒有時時傳來的讓人不舒服的氣味,這就是人間仙境。
小溪邊各種雜草葉子上的露水珠如同下過了一場小雨般,密集地掛在葉尖上,踩在上面,走不了幾步,便打溼了兩人的鞋子,然而兩人卻全然不顧,緩慢地向前移著步子。特別是秀花伸長脖子,沿著小溪好似找著什麼重要的東西,當她看到一個要找的東西時,好似發現了寶藏似的,瞪大眼睛,並將手中的長竹杆伸了過去,慢慢靠近那個沉在水裡的一個竹片,然後緩緩將之挑起,那是一個由細尼龍線織成並由幾個竹片撐起來的籠子,據賣這籠子的人稱,這叫攔,一種簡易的捕魚漁具。當發現攔內沒有任何東西時,秀花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再將攔緩緩放入水中。
連續挑起的幾個攔都是一無所獲,秀花與穆豔都有點失望,正當娘倆感到茫然時,一個放置在排水溝處的攔,卻讓秀花無論如何也不能挑起來,秀花回頭看了看穆豔,好似在說,這個指定逮到大魚啦。穆豔輕聲說:“看著黑壓壓的,好多!”
“你在上邊看著,我下去提!”秀花說完,將竹杆往小溪邊一扔,便捲起了褲腿,鞋子也沒有脫,沿著溪邊的泥漿慢慢向水中滑去,漚苘的汙水浸溼了秀花的鞋子,秀花顧不了那麼多,隨著下滑,水浸過了她的膝蓋,秀花依然沒有停下來,當汙水浸到她的大腿時,不僅打了個寒噤,輕聲喊道:“好涼!”
直到汙水浸過秀花的腰部,當她順利地提到那個攔時,才停了下來,攔的上部已經提出水面,由於裡面的魚太多了,她卻不敢輕易提出水面,怕折斷了下邊的竹片,只能一隻手拖著攔,另一只手抓住溪邊的蘆葦,將浸在水中的攔緩緩向溪邊拖了過來,直到拖到溪邊,騰出兩手各提住攔的一頭,輕輕提了起來,裡面清一色的鯽魚,充滿了半個籠子,她還沒有提出水面,那攔裡的魚撲騰的汙水濺了秀花一臉。秀花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對穆豔喊著:“快,快將水桶扔給我!”
穆豔輕輕將水桶沿著溪邊放下去,水桶不偏不倚,正好滾落在秀花的腿邊,停了下來,秀花將水桶放在溪邊的泥窩裡,然後從攔的一邊開啟那用竹籤折拉住的攔口,雙手提將起來,將攔口對著水桶倒了下去,隨著“呼喇”一聲,攔中的魚瞬間傾倒在水桶中,水桶中立即響起魚兒的歡躍聲,就這一攔,倒了多半桶的鯽魚。
穆豔在岸上喜得直拍巴掌,喊道:“太好了!”
“小聲點,別讓人聽到了!”秀花提醒道。
穆豔隨即閉上了嘴,並左右看了看,小聲說:“沒有人來!”
秀花將水桶遞給站在岸上的穆豔,然後又將攔口別好,重新又放了回去。
上了岸的秀花顧不得擰溼衣服上的水,便拿起竹杆繼續沿著小溪看後面的幾個攔,另外的幾除個別的逮幾個鯽魚外,大多都是一無所獲,秀花撈起來幾個未逮到魚的攔,放在了剛才捕到魚的攔旁邊,然後娘倆提著水桶繞過村裡的大路,從村後面的小路,如同做賊似地悄悄回到家,秀花急忙換上了幹衣服,然後從水桶裡撈起了幾條中等的鯽魚,對穆豔交待道:“這幾條你放在清水裡泡一會,然後殺了燉著吃,剩下的我提到鎮上去賣!”
穆豔答應著,便進了廚房,洗刷著地鍋,準備做早飯。秀花提起水桶便向濱湖鎮方向快速走去。
日上三杆,老穆與穆寶放學回來,看到正在廚房盛飯的穆豔,老穆問道:“你娘呢?”
穆豔還沒有回答,嘴饞的穆寶跑進廚房,大聲喊起來:“姐姐,在哪裡弄的魚,好香!”
穆豔低聲對跟進來的老穆說道:“今天早上我與娘去看昨天晚上下的攔,逮了差不多一水桶,我在家做飯,俺娘去鎮上賣魚去了!”
老穆聽了,心裡一沉,沒有作聲。
“你可不能對別人提咱們逮的魚,我們明天將逮得更多,你給人說了,咱就吃不上魚了!”穆豔對穆寶嚴肅地說。
穆寶似懂非懂似地點了點頭。
隨後穆豔對老穆接著說道:“昨天早上我娘去地裡幹活時,看到村西頭的灌水溝裡因漚苘而有魚漂頭,所以上午便到集上買了十個攔回來,下午就放到灌水溝裡了,今早去拾攔時,發現其中一個攔裡的逮了這麼多,這是娘留下的魚,其餘的全都提到鎮上賣了。”
三個人正說著,秀花提著空水桶回來了。
“賣了多少錢?”老穆滿臉疑惑地問道。
“一共不到二十斤魚,賣了五塊一角錢!”秀花說完,看了看桌上的燉魚,臉上充滿了喜悅,然後接著說:“我又專門找到明天賣給我攔的人,詢問了一下,為啥逮的全是清一色的草魚(鯽魚的方言),結果那人告訴我說,下得淺就逮草魚,如果想逮火頭(烏魚的方言),就要下得深一些,並且還說要下到清水與汙水交界的地方,才能逮得多,難怪昨天下那麼多,就這一個攔逮得多呢?”
穆豔與穆寶聽得很入迷般,好似明天可吃到更鮮更好吃的烏魚似的興奮。
“那你是如何知道那裡有魚的?”老穆有點疑惑,秀花不是湖裡人,很少見到她逮魚,又是如何發現那裡有魚的呢?
“這個還用問,我沒有逮過魚,還不能聽人家說啊?再說我這兩天下地幹活,每次都注意到漂著的魚上來,就去問賣攔的人,他告訴我的啊!”秀花有點得意地說。
“那我們明天一定會逮更多的魚上來!”穆豔說道。
“那是指定的,但是要守住這個秘密,不然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就沒有魚可逮了!”秀花笑了笑。
全家人品嚐著這魚宴,沉浸在一種特有的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