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很是得意。

自以為攻克了旁人難解的行業頑疾,“壇宮”從此就沒有短板了。

只要安心等到北神廚開張,他不費出灰之力,就能自然佔據“京城第一飯莊”的寶座。

但可惜的是,自大的人總會被現實打臉,總會吃下自作聰明的苦果。

要不又怎麼會有“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呢?

其實真正做到一個“和”字談何容易呀。

這個字遠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那是意味著方方面面都能夠周全妥當的大圓滿,意味著恰如其分和恰到好處。

如果不懂“中庸”,做不到“慎獨”,何談“和”字?

更何況世間的事往往知易行難。

明白做事的道理是一回事,能否掌握事情的進展和程度,又是另一回事。

說實話,即便是好事,如果一旦過了分,同樣不會讓人感動舒服,反倒會讓人產生過猶不及苦惱呢。

“藍嵐沒猜錯,你還真的誤會了……”

藍崢的語氣依然和氣。

但這種不正常的反應,卻讓寧衛民心生疑惑,情不自禁的開啟這張紙。

結果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為那張折著的紙上,竟然是藍嵐娟秀的字跡,那是寫給他的一封簡訊。

而信的內容,主要就是針對工作的事兒,跟他做個解釋。

藍嵐在信裡說,這份工作是她揹著父母跟哥哥要求的。

她希望寧衛民不要多想,安心接受她的好意,否則就是不把她當朋友。

還說她考大學如果因此失利,那責任就要怪在寧衛民身上了……

“藍嵐的確一直為你的事兒跟我磨著。早在六月份的時候,聽說你把幾乎到手的工作讓給了別人。她就為你的事兒找過我,說有你這麼一個人,辦出的事兒實在讓人欽佩。絕不能讓好人吃虧,我必須得幫忙。”

“我就問她這個人是誰?她是怎麼認識的?她不言語了。我就跟她說,她必須得把你帶來,然我親眼見見、和你談談。等我確定屬實,才能幫忙。結果她就很不高興的走了,倆禮拜都沒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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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也是,她和你結伴去長城玩兒的事兒跟家裡說清楚之後。這丫頭私下裡也比較詳細的跟我說了你的事兒。說這半年來,她就只有你這麼一個真心實意的好朋友。她不但因你感受到了生活樂趣,也在人生和前途上受到了你不少啟發。她現在要去上學了,可一想到你還在家待業,就不是滋味,哪怕想唸書也念不好。所以她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讓我必須給你解決工作問題。”

“甚至因為你的工作還沒解決,她都不願跟著我母親去嶗山療養。前天臨上火車前,她還在催促我呢,讓我抓緊時間,一定把事兒辦好。我一再保證完成任務,才把她勸上車。也正因為怕你這邊兒多想,不肯接受這份工作,她才給了我這封信。還要求我,等事情一辦好,就打電話告訴她。”

“對了,我聽說你除了撿銅,還養過神仙魚是吧?這些事兒她也告訴了我。她跟我特別著重、幾乎是神往地描述了你生存的本事。她覺得你很像《流浪者》裡的拉茲。嘻嘻哈哈,永遠不發愁。好像怎麼都有轍,永遠都能靠自己活下去,而且還能活得比別人都好。”

“但她最佩服你的地方,還是你外表柔軟,內心的硬氣。她說你從不怕事兒,再難也沒見愁眉苦臉,沒有低聲下氣的求過誰。你的麻煩都是笑著,靠自己解決的。這給了她極為正面的激勵作用,所以她才有勇氣去繼續參加高考。”

“她還說你挺喜歡自我調侃的。老愛把自己說成是吃貨,社會寄生蟲,‘家裡蹲’大學畢業生。可其實她知道,你內心特驕傲,一般的人絕不會被你放眼裡。”

“不過反過來,她同樣認為你的缺點,也是有點恃才傲物,驕傲過分了。她說你腦子非常快,遇事總能想出比別人更好的辦法來。只要受過別人一點好處就老想著還,只許別人欠你的,卻唯恐欠別人一點人情。但正因為如此,你才不是那麼容易把別人當朋友的。她覺得你內心深處有點孤僻,也有點孤獨……”

寧衛民一邊看著信,一邊聽藍崢在旁說著。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表情還算正常。

暗暗為了藍嵐的體貼和惦記感到欣慰。

覺得自己沒白照顧這丫頭,為她做的一切,也算值了。

但聽到後面卻漸漸變了,很有點如坐針氈的難受,甚至不知不覺滲出了一頭細汗。

因為他從未曾想到,這個似乎能一眼看到底的女孩子。

除了能夠回饋給他溫暖,居然如此準確的洞徹他的內心,而且深刻到了這個地步。

是因為平日裡自己毫無防範,跟她肆無忌憚的說話,不知不覺展露出過多的真實自我嗎?

還是壓根走眼了?

這個似乎能讓人一眼看到底的丫頭其實並不似表面那麼簡單。

原本就擁有極為敏感、細緻入微的洞察力?

寧衛民不知不覺,沉浸在了內心的反覆懷疑和自我審視之中。

不為別的,就因為前所未有的,他心裡最隱秘的地方被藍嵐輕而易舉的觸碰到了。

他什麼都沒瞞住,甚至一切自認為安全的偽裝反倒全被拆穿了。

他的自尊與自憐,他的故作鎮定與玩世不恭。

全被這個有著一雙孩子氣大眼睛的姑娘,如同放在顯微鏡下一樣,看了個明明白白!

…………

這天晚上七點都過了,藍崢才到家。

之所以回來這麼晚,是因為家裡沒有人。

他的母親正帶著他的妹妹在嶗山散心呢。

他的父親也要參加交流會的晚宴。

所以他只能自己解決自己肚子問題。

好在他的工作和職務都不錯,去區裡任何一家飯館兒,都能享受到貴賓待遇。

否則,真是按普通人那麼排隊,開票,等座兒。

他至少還得晚回來四十分鍾一個小時的。

也幸好如此,他到了家門口的時候,才正好趕上了藍嵐的長途電話。

“哥,怎麼這麼半天啊?”

不知電話響了已經響了多久。

藍崢一接電話,話筒裡就響起一聲抱怨。

“嗨,我這剛進家門,連鞋還沒換呢。要不是我身手敏捷、動作快,還接不著呢。”

“哥,怎麼這麼晚啊?”

“還用說嘛,你們都走了,爸又不在。家裡冷鍋冷灶,我得外面吃了飯才好回來。”

藍崢的訴苦沒有得到任何同情。

或許當哥的都容易被妹妹忽視吧,藍嵐關注的只有一點。

“哎,我託你的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當然,當哥的也一樣,最喜歡跟妹妹拿糖。

藍崢沒那麼容易吐露。

“你猜呢?”

“哎呀,你怎麼這樣?你別讓我著急了好不好?你到底跟他談了沒有?”

“著急?我就奇怪了,我的事兒,你從沒這麼急過。一個無親無故的人,你怎麼就這麼急!藍嵐,你真沒早戀嗎?我怎麼覺得你們倆關係有問題啊。好像沒你告訴我那麼健康啊!”

“去!誰不健康了?你還當哥的呢,怎麼跟妹妹開這樣的玩笑啊!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一個月不理你。還有……我要把你喜歡悅悅姐的事兒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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