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這話可不是寧衛民說的,而是孟子說的,由此可知“人和”的重要性。

在孟子看來,天時與地利是戰略佈局的核心,而人和才是能否成功的關鍵。

如果達不到人和的目標,萬萬難以將事情做成。

一場戰爭的勝負如此,一個國家的興亡如此。

這話如果放在現代社會,一個企業的成敗,一個公司的存活就更是如此。

所以正因為明白這個道理,寧衛民無論對於內部員工,還是外部賓客,都不敢有任何敷衍和草率的對待。

為了讓壇宮順利走向輝煌,他反而不得不謹小慎微,認真以待。

可以說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安撫一顆顆的心,去拉攏一個個的人。

寧衛民自己就是從底層爬上來的,他當然清楚賣幹活兒的人需要什麼。

一是心氣兒順,二是能得著實惠。

所以他現在就得從這兩方面下手。

怎麼讓下屬心氣兒順?

俗話說,人心換人心,八兩換半斤。

當然是以情動之,最好的辦法就是打感情牌。

而且別忘了這是哪兒,這是異國他鄉,日本東京。

這些人肯拿著行李箱跟著寧衛民過來,這本身就證明了一種信任。

對他寄予的希望和要求無非就是不辜負而已。

那麼無論於情於理,寧衛民都得樹立起一個讓底下人覺得他靠得住的人設才是。

具體的做法嘛,除了在工作上遇到什麼事情他都不能慌亂,要做到每臨大事有靜氣。

他還得隨時注意關心職工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需要。

吃住方面非但不能虧待員工,甚至應該提前想到員工們都沒想到、沒發現的問題。

一句話,寧衛民得把這些下屬們當成自己家人一樣的關照。

甚至不但對壇宮飯莊的正式職工如此,對待編外人員也得是一樣的。

兩個樂師,面人師傅,小崔,張嬙母女,照樣如此,方顯品性。

至於實惠,首先,雖然幹餐飲行業的工作很累,十分辛苦,被叫做勤行,但也有一些特殊的員工福利存在。

這次來東京開店,為了維穩菜品質量不出問題,寧衛民幾乎每天都在挑選原料,帶著廚師們在試菜。

他們選用的東西可都是好材料,有些甚至是極其珍貴的食材。

以致於飯莊還沒開張,試菜就先花掉了好幾百萬円,相當於一個日本公司金領的全年工資。

而他們做出來的這些東西當然不能浪費啊,於是就成了員工餐。

可以說在開業前這麼長的日子裡,跟著寧衛民從國內來的這些人,每天都是在大吃大喝中度過的。

所以沒多久,個個都胖了好幾斤。

張嬙媽媽都直說呢,“哎呀,在這兒好吃的可太多了。可問題是,離開這兒以後,回國我們怎麼辦啊?自己做飯都不香了。這下可壞了……”

一席話,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其實還不光這些國內來的人吃了個暢快淋漓呢。

很快,就連寧衛民聘請來的日本員工和宿舍管理員都連帶著沾光。

那些日本人才真是飽了口福,吃了個肚兒歪,個個由衷的欽佩華夏廚師的手藝啊!

他們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吃過的中餐都是假中餐,後遺症也就更明顯。

一下子就感覺東京本地的“中華料理”不香了。

要是天天都能這麼吃下去,弄不好上了癮,寧衛民不給他們發薪水,他們都樂意幹。

不過也別說,這麼吃還真不白吃。

員工開心,凝聚力增進是一回事,實際收穫也是有的。

日本員工們還沒見過這麼大方的上司。

都很承寧衛民的情,願意主動替他分憂,對待工作那是認認真真,一絲不苟。

而幾乎所有廚師都一門心思去琢磨怎麼既能堅持宮廷菜的傳統本色,又能善用本地食材資源,做出讓日本人認可喜愛的中餐。

所以等到廚師們一旦熟悉了日本這邊特產的屬性,日本人飲食習慣。

他們水到渠成就研究發明出了幾道獨具匠心的新菜。

比如說日本這邊優質的海魚多,又愛吃拉麵。

善於做河鮮的江大春和小查這對師兄弟就活學活用,琢磨出一個用海魚做魚面的方法。

他們以黃魚或馬交魚為主料。去鮮魚之刺皮,剁其肉至泥醬狀,加一定比例的澱粉、食鹽揉搓成面,將面分成團,用擀麵杖將麵糰擀成蒲扇大小之大而薄麵餅,然後捲成卷。

放蒸籠勐火蒸二三十分鐘,出蘢後攤開,待冷卻後用刀橫切成薄餅,於日光下曬乾即成。

之後再加工做成切面烹煮,即可食用。

由於這種麵條是麵粉摻上魚肉做的,故鮮味並不在湯裡,而是在面裡。

所以煎炒烹炸燉煮涼拌,無論怎麼做都好吃。

少油不膩,相當清爽,成本還低,但又不失鮮味,那是相當的哇塞!

即使做湯麵,也不用像日式拉麵那樣,非得用濃濃的高湯來搭配。

以至於這種麵條都能把壇宮聘來的幾個日本服務員給搞迷湖了。

他們明明看到自己碗裡湯水寡澹,可麵條的口感味道卻是絕佳。

就憑他們的腦子,可死活也想不出濃郁的鮮味是打哪兒來的。

素菜劉的劉師傅給予的評價最為中肯。

老爺子說這種魚面,其味鮮美,雖為之魚,然食無魚味,實乃一絕。

和他們倆一樣,善於做麵點的許春燕因為發現日本人對於鍋貼的分外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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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水餃似乎不大“感冒”,她就把傳統的餃子在口味和形象上都做了改良。

首先是善用海味,其次什麼餡兒的做什麼形狀。

魚肉餃子做魚形,蟹肉餃子做螃蟹,蝦仁餃子做大蝦,海膽餃子做成海膽,瑤柱做成扇貝,海參餃子做成海參,很有點西安德發長的餃子宴的意思。

各種形態的餃子,既漂亮可愛,又能分清楚食材。

別說身為二次元生物的日本人看了喜歡,就是國內的廚師們也讚不絕口。

甚至許春燕還活學活用,效彷江大春和小查做魚面法子,做出了魚面餃子皮,進一步增進了海味餃子的口味。

於是就連江大春也不能不挑大拇指了,說許春燕發明了“蝦兵蟹將海味餃子”,這一手算是把傳統餃子發揚光大了。

總之,別的不提,就衝這魚面和餃子,寧衛民花在試菜上的錢就不算冤枉。

而除了工作中“得吃”之外,私下的日常裡,寧衛民個人也為大家花了不少的錢。

初到此地每人五萬円的落地費和接風宴就不說了。

就說平日裡,往往一有機會,他仍然會找來旅行車,組織大家出門逛逛,東京四處轉轉,體會都市裡的現代生活。

東京的公園去過不少,卡拉OK什麼樣也讓大家見識了,迪士尼遊樂園也去過了,東京灣的遊船也坐過了,形形色色的小吃和餐館也都品嚐過了。

甚至連東京當地的土特產菸酒糖茶之類寧衛民都買了不少,按人頭分送給大家。

寧衛民還親自帶著大家去附近的郵局,挨個教給他們怎麼寫地址,寄送國際包裹。

還在宿舍裡的電話開通了國際業務,以便大家隨時和家人聯絡。

那想想看吧?他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這些人能不甩膀子死心塌地給他練活嘛。

事實上,別說兩個樂師、面人師傅大為羨慕這些壇宮的正式員工。

覺得他們碰上了萬里挑一的好領導,簡直幸運無比,活在了福窩裡。

就連張嬙媽媽都看不過寧衛民這麼操心勞力的了,對他的人品大為信服。

不但主動幫他的忙,替他分擔起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而且還對他坦白了一件隱瞞許久,違反當初約定的事。

敢情去年他出國之後啊,張嬙的舅舅收了別人的好處,私自做主替外甥女答應了演出。

雖然張嬙不想去,張嬙媽媽也不同意。

但礙於親情,這對母女最後還是拒絕不了張嬙舅舅的懇求,違背了對寧衛民的許諾,跟著這些人去“走穴”。

卻沒想到這一趟居然是上了賊船。

那些人是騙子之鄉來的,穴頭帶著他們一站接一站地演,又找各種藉口不給演出費。

張嬙都在演出中累病了,又是發燒又是嘔吐,穴頭還是逼她繼續帶病上場演出。

張嬙媽媽這如何能幹?提出要回京城時,這幫人卻不讓走。

為了嚇唬他們母女,還當著她們的面打了一個小演員和燈光師。

後來,多虧張嬙媽媽在本地找到了一個當地劇團的朋友,得到了當地警方幫助,她們孃兒來才脫離了穴頭的控制,狼狽地逃回了京城。

對這件事,張嬙媽媽是又愧疚又自責。

原本不想讓寧衛民知道,除了害臊,還有點擔心毀約要承擔相應責任。

可眼見寧衛民對於下屬能做到這份上,她沒了顧慮,索性說個清楚。

“衛民啊,你真是比張嬙的親舅舅都靠得住。阿姨跟你認個錯,這件事真辦差了。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等這次專輯錄好了,以後你帶著張嬙進棚錄歌,無論去哪兒,我都不跟著了。你這人呀,我放心。”

瞧瞧,要不怎麼說“得人心者得天下”呢?

這就是寧衛民做人的功夫啊。

穩定了內部,就等於保證了壇宮的經營水平,足以讓寧衛民心中有底,沒有後顧之憂。

不過要想讓壇宮發展的更快、更順利,還免不了需要外人來幫助宣傳,藉助別人的影響力樹立起壇宮的品牌形象。

最好請的客人,當然就是和寧衛民有利益關係的企業了。

像東方匯理蘇尹士銀行、大和觀光、坂和興業、日本皮爾卡頓株式會社,這樣各方各面,或公或私,和寧衛民利益關聯比較緊密的企業,毫無疑問是要賣給他一些面子的。

被寧衛民揪住過小辮子的住友銀行和生產ATM機的OKI,在全部ATM機的金融隱患清除之前,也沒必要多生事端,惹他不高興。

而在雙方業務關係上明顯趨於劣勢的野村證券、青葉不動產、東基業不動產。

甚至像谷口主任、香川凜子,惠文堂書店和大刀商社的職員,這樣對寧衛民還有一定隸屬關係的人,則更是有捧場的責任與義務,想推都推不掉。

然而寧衛民非但沒有拿大,反而以禮為先,以誠為本。

他記得臨行前老爺子的叮囑,知道誰都需要面子和尊重,這甚至比利益的本質還要重要。

因此對任何一個企業,任何一個人,都是親自遞交的請柬,誠懇的表示希望對方前來的邀請。

這不但體現出來他對受邀方的重視,而且也體現出了自己的涵養。

有句話說的沒錯,尊重是相互的,如何待人決定了別人如何待你。

於是寧衛民自然也收穫了同樣多的面子。

這些受到的邀請的人都把這次宴請當成一回事,盛裝打扮,準時到場。

而且幾乎所有的企業和賓客都送上了花籃作為賀禮,這就是銀座壇宮為什麼花籃多得擺不下,能從二樓一直擺到一樓,甚至是街面上的原因。

當然,如果光有這些商界的賓客捧場,那似乎還有點不夠份量。

於是寧衛民又苦心積慮利用起所有的人脈,想方設法去為宴請增加一些有文化層次的賓客。

松本慶子這方面的資源肯定沒的說。

於是松竹映畫麾下的一干和松本慶子比較交好的知名演員、導演、社長就成了寧衛民的座上賓。

此外,還有“阿利多”音樂製作公司的社長,負責給崔建、張嬙製作專輯的負責人。

甚至日本著名的音樂人兼歌手谷村新司。

還有給松本慶子成名曲《愛之水中花》寫詞的著名作家五木寬之,都很給松本慶子面子,也捧場的來了。

這極大的彌補了寧衛民的人脈多在商界的不足,讓宴會有了文化名人,而大大提升了檔次。

而寧衛民當然也不能全指著松本慶子這一頭,他自己別的沒有,可有錢啊。

要說也巧了,這個年頭,正巧是鄧麗君和翁倩玉各自在日本發展風頭最盛的幾年,又恰逢兩岸關係今年有了極大的進展。

在“一個華夏,必須統一”的共識下,如今兩岸已經準備開展和談,並為兩岸“三通”率先做出實質性的工作,也沒有了政治方面的困擾。

於是寧衛民專程去和駐日大使館進行了闡述和申請,獲得首肯後,就去和兩個寶島同胞的經紀公司進行了聯絡。

結果是一拍即合啊,那兩位也對大陸人在銀座開辦中餐廳很感興趣

表示願意騰出時間來幫老鄉捧場。

最終寧衛民分別以一百五十萬円請來了鄧麗君,以一百二十萬円的價格請來了翁倩玉。

雖然這筆錢對於這兩個藝人已經算是不錯的報酬了。

畢竟前幾年鄧麗君在寶島曾經公開闢謠,說自己單日演出一萬美金的酬勞是謠言。

說如果她收費那麼高的話,她演出的歌廳、舞場的老闆就沒有利潤了。

但對寧衛民來說,這點錢卻不算什麼。

哪怕鄧麗君最初還擔心他承擔不起,表示可以替他和經紀公司溝通,適當降低一下,寧衛民也沒佔這個小便宜。

不為別的,這可是鄧麗君啊,唯一的鄧麗君。

雖然對於美國人來說,鄧麗君的歌迷可能還沒張嬙多,可咱們自己知道這種排名到底什麼回事。

畢竟人家是兩岸三地公認的華語歌壇的傳奇,音色是打遍亞洲無敵手,永遠都不過時的經典存在。

何況張嬙還是她小迷妹呢。

就像山口百惠見到松本慶子也得立正站好叫“前輩”一個道理。

完全可以這麼說,請來了鄧麗君,就相當於美國人來日本開餐館請來了MJ,那還不夠拽的?

足夠他吹一輩子的了。

他當然不能太小氣了,否則就是對一代歌后的不尊重,也是當著日本人掉咱們自己的價兒。

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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