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晉洗臉漱口，換了一身衣服，挎上揹包，兜裡揣著銀行卡就出門去了。
九十年代，在這座小城市AMT機都是稀罕物，整個西虹市都沒幾個。
張晉騎著腳踏車逛了好久，才在靠近市中心商業街的一家銀行找到了AMT機。排隊好不容易輪到自己，將銀行卡插入並輸入了密碼後，上邊現實的餘額為一千萬，兩逗號一點號，排頭一個1後邊一串0。
“哎呀，媽呀！這麼多錢，小兄弟你家庭還挺富裕啊！”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張晉扭頭一看，發現是一個穿著舊夾克，頂著一個雞窩頭，叼著香菸的高瘦男子，眼裡都是血絲，黑眼圈很重。
這人說話間，嘴裡的口臭混合著煙氣噴出，即便是張晉沒用【表面偵探】也能聞到那股讓人噁心的味道。
張晉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氣，指著旁邊牆上的字牌說道：“沒看到這裡寫著，請文明排隊，他人使用時請保持距離。我正在用，麻煩你離遠點。”
高瘦男子瞥了旁邊的字牌一眼，取下嘴裡的香菸彈了彈菸灰：“我又沒偷看你輸入密碼，只是見你愣在機器前，以為你遇上了什麼問題，才好心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忙而已。”
“我沒遇上什麼問題，用不著你幫忙。”
“呵呵！”高瘦男子沒說什麼，看了看後邊排隊的幾人，轉身朝遠處走去。
張晉看著慢悠悠走向遠處一夥人的高瘦男子，心中冷笑的收回了目光，如果對方不知好歹要來搶劫，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不一會兒，張晉就從卡里取出了一千塊，在這個年代，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錢了，是普通人一個月的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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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錢放入外套內口袋裡，取回銀行卡，然後騎上自己的腳踏車準備離開。可當他騎車拐出市中心區域的街道時，卻被前方的幾個社會青年給攔住了。
不出他所料，其中一人正是之前遇到的那個高瘦男子。
“小兄弟，咱們又見面了哈！”高瘦男子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
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都彷彿在看一隻肥羊！
“阿東，他就是你說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吧？”一個穿著花襯衫，胸前掛著一條骷髏頭項鍊的光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張晉，一副不屑因此老子就是流氓混混的模樣。
“胖哥? 就是他沒錯！我剛才路過取款機好奇看了一眼? 沒想到這小子銀行卡裡竟然有好幾個零，我數都沒數清楚！”高瘦男子阿東點頭說道。
光頭胖哥抬起右手，先特意亮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紋身? 語氣豪橫的指著張晉說道：“家裡這麼有錢? 要不要哥們幾個帶你去好地方玩玩，保證你開開心心的！”
“不去。”張晉依舊騎在車上，表情淡然，“不就是想問我要點錢嘛，裝什麼裝? 直接開口就好了。”
眾人一愣，沒想到這個高中生竟然這麼淡定地說出他們的目的，搞得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有被害者幫忙喊搶劫的！
光頭胖哥摸了摸腦袋? 跟身邊的兄弟對視了一眼：“真是遇到怪人了? 不過既然你知道了，就主動點自己掏錢? 別讓哥們幾個動手，到時候一個不小心弄傷了你！”
“想要錢啊? 簡單? 做一件事情我就給你們，一人一百塊。”張晉說道。
“什麼事情？”光頭胖哥問道。
張晉指著前邊的街口說道：“你們跟我比賽，你們跑步我騎車，看誰先到那邊，你們贏了我就給錢，而且不許妨礙我正常比賽。”
阿東撓了撓自己的雞窩頭：“你當我們傻啊，你騎車當然比我們快！”
“就是！除非你跟我們一樣也是跑過去！”光頭胖哥大聲道。
“不行，跑步不是我的強項。要不這樣，從這裡到街口差不多一百米，我讓你們五十米，這樣算公平了吧？如果這樣你們都不敢比，那就算了！”張晉語氣裡略帶鄙夷。
“誰說不敢？西虹市就沒有我胖哥不敢的事情！就按你說的辦，到時候我們贏了你可別賴賬，一人一百塊！否則有你好看的！哥幾個，走著！”
光頭胖哥說完，揮手招呼兄弟們朝前方走去。
張晉在後邊大聲道：“我來發號施令，你們可不許搶跑！”
“知道啦，煩不煩，我們會騙你一個小孩子嗎！”
很快，光頭胖哥等人就走到了五十米外。
“胖哥，這回我們贏定了！阿龍曾經是體育生，練的就是田徑，五十米跑可是拿過體校前三的。”阿東笑著拍了拍另一個人的肩膀。
“等會從那小子手裡拿到錢，我帶大家一起去吃火鍋，酒肉管夠！”光頭胖哥哈哈大笑。
眾人一邊說這話一邊轉過身去。
下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個騎著腳踏車的高中生沒影了！
“人呢？我去！耍我們呢！？”光頭胖哥氣炸了。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吭聲。
另一邊，早就開溜的張晉騎著腳踏車繼續朝目的地西虹市體校駛去。
本來他都打算動手教訓一下這幫社會流氓，但一想到打架鬥毆可能會有麻煩，萬一進派出所了也耽誤時間，於是就臨時想了個辦法，沒想到這群二貨還真上當了！
有時候，能動腦何必動手呢。
迎著溫煦的秋風，張晉感嘆了一句：“這就是不好好讀書的下場，腦子不好使，又不肯多讀書，就只能被人騙咯。”
這個年代還沒發展起來的西虹市並不大，花了半個小時騎車，張晉穿越大半個城市來到對角線上的西虹市體校門口。
站在校門口抬頭看了一眼“西虹市體育學院”幾個紅色大字，又看了看門口旁的人體雕像，張晉沒弄明白體校門口放兩個果男雕像是幾個意思，擺放大衛石雕還能說展現男性肌肉健康美學，擺放個思考者雕像幹什麼？
最讓人無語的是，還體貼地給兩個雕像圍上了小褲衩。
“哎哎哎，看夠了沒有？我盯了你很久了，專門跑到體校門口來看果男，你還是第一個！”門衛大爺端著茶杯大聲道。
“……”張晉無語，“大爺，你一把年紀了，怎麼還看門啊，該退休了吧。”
“怎麼滴，發揮一下餘熱不行啊？想當年我可是在體校連散打的，別看我現在老了，打你還是綽綽有餘的，你信不信？”門衛大爺不高興道。
“信，當然信。大爺，我要進去找個人，要不要登記啊？”張晉問道。
“你怕出事就登記一下，不怕出事就直接進去吧。”門衛大爺揮揮手。
“哈？什麼意思？外來人員進入學校不用登記嗎？”
“那是其他學校，我們這可是體校，外來的人誰敢放肆？打不死你！”門衛大爺傲然道。
張晉嘴角抽了抽，既然不用登記，那他直接上車騎進了體校大門。
因為學校靠近市郊，西虹市體校的校園規模不小，分為球類、田徑、體操、武術散打和游泳五大部分，其中球類和田徑在東校區，體操、武術散打和游泳在西校區。
因為事先瞭解過，張晉進入校園後就沿著校道直奔東校區，沒多久就來到了體育場邊上。
此時的體育場還是簡陋的開放式，兩邊各有水泥砌成的觀眾臺，一共四個入口，外圈是煤渣跑道，內部是沙地足球場。
張晉攔下幾名正從體育場裡走出來的足球生，客氣地問道：“同學，請問你們認識王多魚嗎，他也是踢足球的。”
“王多魚，認識，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可是我們學校的大名人！”
“前天因為誤闖游泳部女更衣室，被追得跳進水裡嗆了一肚子水，差點沒被淹死。今天被叫去教導處了，估計現在正在挨訓吧。”
“你要找他就去辦公樓等著吧。”
幾個足球生嘻嘻哈哈地說了一通。
“謝謝啊！”
道謝之後，張晉調頭騎車朝體校辦公樓行去。他剛到辦公樓，就看到樓梯口走出來兩個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個不正是王多魚嗎，他身邊的另一個人從面貌上依稀能看出是莊強。
真沒想到，這兩人是從體校開始就認識的兄弟。
而且此時的兩人比起二十年後顯得更瘦更健壯，一看就是體育生練出來的好身材。
“莊強我跟你說，下次別接這樣的活了，這種話能信嗎？說什麼有東西遺落在了女更衣室，他一個男生能有東西落在裡邊嗎！這話也就你信，換了我根本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多魚，都怪我當時沒想明白，光看到沒人一百塊錢的勞務費了，對不起啊，下次不會再犯錯了。”莊強自責地道歉。
“行了，你什麼腦子我清楚，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王多魚拍了拍莊強的肩膀。
兩人走出辦公樓一抬頭就看見前方一個騎在腳踏車上的年輕人在打量他們。
“你朋友？”王多魚看向莊強。
莊強連忙搖頭：“不是，我還以為你們認識。”
“不認識。”王多魚也搖搖頭，“估計是來看咱們笑話的，走，別理他。”
張晉見兩人低著頭準備從自己身邊溜過去，連忙開口叫住他們：“王多魚、莊強。”
兩人就像沒聽見一樣，反而加快了腳步向遠處走去。
張晉有些愕然，自己應該沒認錯人才對。於是調轉車頭，騎車追了上去，跟兩人並排道：“你們沒聽見我叫你們嗎？”
“多魚，這人追上來了。”莊強小聲提醒道。
“我看見了。”王多魚瞪了他一眼，轉頭有些不爽地對張晉說道，“這位同學，如果你是專門來看我們笑話的，那你骯髒的小心思已經得逞了，就不要再跟著我們好不好！”
張晉一個加速到前邊攔下了他們，笑道：“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來看你們笑話的，我是有件事情想要……”
話還沒說完，王多魚就抬手打斷了：“打住，你是不是想說有件事情想請我們幫忙？對不起，我們兄弟不是傻瓜，不會在同一個坑裡摔倒兩次。所以我的回答是，拒絕！”
“沒錯，你去找其他傻瓜吧！”莊強也大聲附和道。
“你們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張晉剛要繼續說清楚事情，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吵雜的腳步聲，以及清脆高昂的怒罵聲。
“那邊的是不是王多魚和莊強？”
“就是他們，闖入我們女更衣室的臭流氓！”
“姐妹們，大家一起上，讓這兩個臭流氓知道知道咱們體校女生的厲害！”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幾個身材苗條的女生在另一群健美女生的簇擁下，氣勢洶洶地朝他們這邊衝了過來，看上去來者不善！
“多魚，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田泳聯吧？”莊強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緊張。
“十有八九準沒錯，看到那個前邊拿鉛球的女生了沒，不就是天天在我們球場旁邊練習擲鉛球的傢伙嗎！這傢伙可厲害了，幾公斤的鉛球說扔就扔，扔出去十幾二十米，啪的一下，煤渣跑道都能砸出一個大坑！這要是砸人腦袋上，不得當場去世……”
王多魚說著突然搶過張晉手裡的腳踏車，“兄弟，借車一用，我們校門口見！莊強，上車，田泳聯這陣勢，看來咱們今晚是別想回宿舍了！”
“多魚，快，快走！”莊強先是助力起步，然後身手敏捷地跳上後車座，連聲催促道。
“坐穩了！”王多魚腳上用力一蹬，腳踏車載著兩人就朝遠處逃去。
一群女生見兩人騎車逃跑，頓時將手中的東西朝兩人仍砸過去，掃帚、小木凳、玩具熊各種各樣！
“都給我閃開，看我的！”一個扎著馬尾辮，身材健美得女生一個助跑，以完美的動作將手中的鉛球投擲了出去。
“唉喲！”
好巧不巧，正中正要拐彎的腳踏車車頭，直接連車帶人給砸摔倒在地上。
不過很快，王多魚和莊強就從地上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繼續踩車逃跑！
一群女生追了好一會兒，眼看是沒辦法追上了，只能作罷，紛紛調頭朝男生宿舍走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從頭看到尾的張晉有些愕然汗顏，體校的女生可真是彪悍，怪不得門衛大爺一點也不擔心外人進校出事，還有這田泳聯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將目光從那群女生身上收回，轉向了門口方向，自己還得出去找他們，看來找王多魚和莊強的體校時光也是多災多難，這平凡的生活不出意外得持續到三十七歲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