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寺。

“錢先生,請您跟我走吧。”住持方丈對守在大殿門口的錢唯仁說道。

錢唯仁有些不捨地收回目光,轉頭對住持方丈說道:“我拜託程錦雲同志去找那張照片,到現在她還沒有回來,希望她不要出事。我撤離之後,請你把這件事轉告黎叔,如果照片被特高課或者76號的人發現了,請組織幫忙轉移我在天津潛伏的妻子。”

“我會跟黎叔說的,錢先生請放心。”住持方丈點頭答應。

街道上,程錦雲慢慢走著,她身後跟著的那名特務顯得有些不耐煩和懷疑。

“這位小姐,你不是說你家就在附近嗎,怎麼都走了這麼久了還沒到?”

“就在前邊一點,很快就到了。”程錦雲一邊隨口應付著,一邊飛快地在腦海中思考脫困的辦法。

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找個地方幹掉身後那個該死的特務!

一柄手術刀從袖口滑落,鋒利的刀口在昏暗的路燈下泛著凌厲的寒光!

程錦雲看著前方的巷子口,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於是轉頭對那名特務微微一笑,剛要開口,旁邊房子的大門忽然開啟,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面前,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一起床就不見你的人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你……”程錦雲嚇了一跳,手中的手術刀差點朝那人捅去。

“我什麼我,快跟我回家,說了多少次了晚上外邊的動靜別理會,別理會!你就是不聽!萬一碰上抗日分子和日本人在戰鬥,子彈可不長眼,別以為這裡是租界他們就不敢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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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晉不由分說地將程錦雲給扯進屋裡,然後一副懷疑的表情盯著那名特務。

“這位朋友,你跟著我妹做什麼,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你……以後看好你妹,別沒事讓她亂跑,容易出事!”特務剛想發作,但想到自己的任務,只好忍下怒氣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後轉身離開。

張晉關上門,轉身看向屋內的程錦雲,沒好氣道:“你怎麼回事?讓你帶著人去靜安寺,為什麼又回到原來的住處,難道不知道那裡已經暴露了嗎!還惹上了76號的特務,你應該慶幸他們沒有直接把你給抓起來,否則你就等著被上酷刑吧!”

程錦雲臉色羞愧和尷尬,但還是小聲為自己解釋道:“我知道會有危險,但是我不得不回去,錢先生藏著一張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撤離的時候沒來得及銷燬,所以囑咐我一定不能讓這張照片落入敵人手裡,否則他在天津的妻子會有暴露的風險。錢先生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女兒,不能再讓他失去妻子了,所以我就趁著特高課和76號的人離開後偷偷回來拿照片,沒想到76號的人會去而復返。”

“照片呢?”張晉問道。

“在這裡。”程錦雲趕緊拿出藏好的照片。

張晉丟給她一個打火機:“燒了。”

程錦雲拿著打火機有些遲疑道:“就這麼燒了?既然已經擺脫了暴露的風險,我想是不是留下來比較好。像我們這些潛伏者,難得有一張照片,而且這可能還是錢唯仁同志唯一一張全家福,是他思念女兒妻子時唯一的慰藉,對他來說有很深的意義。”

程錦雲這番話說的讓張晉有些無言以對。

理是這麼一個理,但這味兒怎麼聽著都不對呢!

張晉沉默了好一會兒,決定將皮球拋給樓上的明誠,讓他來決定到底燒還是不燒,正好這也是他們組織的事情。

程錦雲見他沉默不語,便問道:“你這是算預設了?”

張晉搖頭道:“我是無所謂,待會兒你自己去問你們組織的上級吧。”

程錦雲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樓上:“你是說這裡是我們的一處聯絡點?”

“不然你以為我待在這裡幹什麼?”

“我還以為……”

“你是不是以為我為了救你,所以找了這間房子做掩護?想多了!”張晉說道,“我只是正好聽到你跟特務的對話,知道你處境之後順手幫一把而已。要不是你跟特務說你家就在附近,我都不會出手的。”

程錦雲現在已經淪為一個普通角色,她的死活已經影響不大。能救的情況下自然要救,但如果她自己作死那就怨不得別人。

兩人之間也不是特別熟,張晉跟程錦雲也沒有什麼話題可聊,於是就這麼沉默了半個小時後,樓上的明誠終於走了下來。

“好了,事情已經交代完了,我們也該走了。”明誠忽然看到除了張晉外還有一個人的身影,頓時愣了一下,“程錦雲,你怎麼在這裡?”

“是我讓她進來的。”張晉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程錦雲將照片遞給明誠:“這是錢唯仁同志的全家福照片。”

明誠接過來看了幾眼,又還給了程錦雲,說道:“這張照片你交給黎叔,他會轉送給錢唯仁同志的。”

“好的。”程錦雲收起照片,扭頭看了張晉一眼。

“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們就走吧。”明誠看向兩人。

三人從屋子後門離開,剛走出巷子沒多久,張晉忽然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好像有什麼地方起火了。”

明誠和程錦雲都扭頭看向他,臉上一副疑惑的表情。

“哪裡起火了?”

張晉沉吟片刻,扭頭朝大街的方向看去:“應該是76號的特務放火燒了錢唯仁的住處。”

程錦雲疑惑道:“錢唯仁已經離開了,他們也沒有在裡邊找到任何證據線索,為什麼要放火燒了屋子?”

“誰知道呢!”張晉搖搖頭,“76號做事需要理由嗎?”

“我明天會去探探情況,走吧,先離開這裡。”明誠說道。

錢唯仁住處外隱蔽的角落黑暗裡,兩個 76號的特務躲在陰影裡朝外邊張望著。

“汪處長說過燒了房子之後,有一半的機率會吸引地下黨的人回來檢視,把眼睛放亮了,別漏了什麼可疑的人!”

“明白,我們情報處可不像行動處那幫廢物。”

以錢唯仁家為起始,之後租界裡陸陸續續出現了許多家失火的房屋,這使得租界裡的巡警又是滅火又是安撫人心,忙得不可開交。

這一夜,對於各方來說都是一個不眠之夜!

特高課本部。

“報告!南田課長,經過仔細搜查,這個地方也沒有發現半點藏匿地下黨的線索。”

“辛苦了,下去吧。”

偌大的桌子上談這一張詳細的上海租界地圖,法租界、公共租界和日佔區每一條街道和房屋都按照比例繪製詳細,讓人看到這張圖就能做到對整個上海租界一目瞭然。

地圖上被花了好幾個圈,用一條線將這些圈給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大圈,然後又在大圈裡某些建築上畫了幾個X。

南田洋子提筆在一間較大的建築上畫上一個大叉,抬頭看向汪曼春:“汪處長,這最後一處地方也已經搜查完了,沒有地下黨的行蹤,你對這種情況怎麼看?”

汪曼春眉頭緊鎖,盯著地圖說道:“不可能呀,在上海灘租界就是一座孤島,我們封鎖了所有可能離開的道路,地下黨不可能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定還藏在什麼地方!”

“地下黨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我們都搜查過了。”

“一定還有我們沒有搜查過的地方。”

“你別告訴我地下黨藏在那些普通百姓的家裡,我們不可能一家一家的去搜查!”

汪曼春沒有開口,只是盯著地圖的目光四處遊移,最後忽然定住,指著一處地點說道:“就是這裡!這裡被我們遺漏掉了!”

“靜安寺?!”南田洋子問道,“你確定嗎,地下黨會躲在這裡?”

“南田課長,這是我們唯一遺漏的地方,是我們找到地下黨最後的機會。”汪曼春語氣肯定道,“除了這裡我想不出其他能讓地下黨躲藏的地方!”

南田洋子猶豫了片刻,才下定決心道:“好,你現在立刻帶人趕過去進行搜查!”

“課長不去嗎?”

“我要避嫌。”

“避嫌?”汪曼春愣了一下。

“現在上海雖然處於帝國的掌控之下,但是我方與租界仍有協議,除非重大事件否則不能派兵進入。昨晚事急從權,我已經破例一次,現在因為你設計防火的事情被工部局的人知道了,我就不能在直接插手。”南田洋子說道。

這麼一解釋,汪曼春也立刻明白了,於是點頭說道:“我一定會找到地下黨的,絕對不會辜負南田課長的信任!”

說完,她便轉身走出辦公室,對在外邊等候的莊曉曼招了招手。

“曉曼,走,所有人一起跟我去靜安寺!這一次,我讓這些地下黨一個都跑不了!”

76號,行動處辦公室。

剛回到這裡沒多久的梁仲春就接到了南田洋子打來的電話,催促他立刻帶人趕往靜安寺配合汪曼春進行搜查行動。

梁仲春放下電話,臉色不爽地罵了一句:“媽蛋,這兩個女人就知道使喚人!忙了大半夜一點收穫也沒有,現在天都快亮了,也不讓人休息休息!”

“就是!”童虎也跟著附和道。

梁仲春瞪了自己小舅子一眼,沒好氣道:“你就是什麼歌就是?啊?你就是個屁啊!還不趕緊下去備車,把兄弟們都招呼齊了,趕緊動身,去晚了又要被汪曼春一頓譏諷,你是不是先我受的氣還不夠多呀!”

“姐夫,你消消氣,我這就去。”

“叫我梁處長!”

看到梁仲春舉起柺杖欲打,童虎趕緊抱頭一溜煙地跑出了辦公室。

靜安寺。

住持方丈帶著兩個和尚將寺門開啟,看著外邊76號的一群黑衣特務,臉色如常,語氣不卑不亢道:“請問各位施主有什麼事嗎?”

“你是這裡的住持方丈覺遠大師吧?這麼晚了覺遠大師還沒睡下嗎?”作為上海灘世家小姐的汪曼春,自然是認識靜安寺的方丈。

“還有一段時間就要天亮做早課了,我習慣早醒做準備。”覺遠大師淡淡道。

“覺遠大師,今晚發生了不少事情,抗日分子為了躲避我們的追捕,在租界裡放火引發騷亂,為了還老百姓一個安寧,我們必須抓住這些窮兇極惡的抗日分子,所以希望你能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去搜查一下。”汪曼春說道。

梁仲春狐疑地看了一眼汪曼春,心道這個女人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覺遠大師雙手合十道:“眾生皆是皮囊,多說亦是藉口。汪施主既然有公務在身,貧僧又如何能阻攔,各位請便吧。只是佛門清淨之地,希望搜查的時候輕拿輕放,別毀壞了東西,惹惱了佛主。”

“什麼意思啊,你個禿……”童虎指著覺遠大師不爽道。

“閉嘴!”梁仲春連忙呵斥,“人家汪處長都沒有開口呢,你著什麼急呀!我們是來配合汪處長的,她說了算,我們只能奉命行事。”

汪曼春瞥了一眼這對姐夫和小舅子的組合,對梁仲春話語中撇清責任關係的做法不以為然,對覺遠大師說道:“我們一定會小心的,不會給貴寺照成損失。”

說完,她就帶著76號的人走進靜安寺,開始了搜查佈置。

看著76號的特務衝向寺院裡的各個大殿和院落,覺遠大師身旁的和尚忍不住低聲問道:“方丈,你說他們會不會發現我們的秘密?”

覺遠大師說道:“只要他們不敢對佛主不敬,就不會發現這裡的秘密。”

“可這些76號的人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只怕萬一……”

“汪曼春除夕時喪父,法事還是請我做的,有這份人情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她應該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梁仲春就更不用說了,他太太信佛,隔三差五就來這裡燒香,求佛主保佑自己丈夫平平安安,家裡還供著從我們這裡請回去的佛牌神龕,即便不看佛面也要看妻面,況且他也不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不會那麼盡心盡力的。”

覺遠大師關上寺門,轉身朝寺裡走去。

“與其阻擋他們進來搜查,不如大大方方讓開道路,這樣還能減緩一些他們心中的猜疑,況且我們寺裡也沒有藏匿什麼地下黨嘛!”

跟班和尚點點頭,心道確實沒有藏匿,全部都從地道裡送走了。

靜安寺不算大,76號幾十號特務出動,仔細搜查起來也不過半個多小時就搜遍了所有的地方,甚至連水缸都不放過。

“沒找到。”

“這邊也沒有。”

“後廚也沒有!”

一連串的壞消息傳來,讓汪曼春眉頭越皺越緊。

她轉身環顧這間靜安寺,祥和安寧的氛圍卻讓她的內心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平靜,只有莫名的煩躁在內心滋長。

東方的天際泛起了一抹白色。

“汪處長,天,要亮了。”一旁的莊曉曼說道。

“阿彌陀佛,日輪夜轉,天總是要亮的。”覺遠大師說道,“汪施主,如果搜查完了,你們可以離開了嗎,我們寺廟要準備開始做早課了。”

梁仲春提醒道:“汪處長,人家方丈問你話呢。”

半晌,汪曼春才開口道:“梁處長,你先帶著行動處的人在外邊等著,前後給我看緊了。”

“什麼意思啊,你這是要幹什麼?”梁仲春詫異道。

汪曼春沒理會他,而是對覺遠大師說道:“大師,我能留下來一同做早課嗎?”

覺遠大師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合十道:“當然可以,汪施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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