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秋風不知帶走了什麼。

有些冷,不大的院落外,林晨雙手環抱靠在牆角,望著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人群,心中除了遺憾惋惜外其實也生不出太多感情。

畢竟他不認得張子陽,對他的事情也僅僅限於聽說罷了。

清風與他,皆是過客。

但從那些人臉上帶著的焦急與不安之色不難看出,這人想必是個性情好的,作為師兄也好作為晚輩也好,都極為合格。

那這樣一個人物為什麼會去的如此突然?

這個疑惑一直縈繞在林晨心間揮之不去。

若講實力,聽說他已是一流武者,即便稍有不敵,憑藉著對附近環境的熟悉,他也不可能死的這樣悄無聲息。

若論勢力與關係,看此人人緣如此之好,不至於有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的仇人,就算真有,在易劍閣這種巡視嚴防的地方潛入並殺人,難度不是一點半點的大,就好像想刺殺老皇帝總是等他外出時佈局一樣,誰也不會想將難度提升到去皇宮刺殺。

何況易劍閣是一流勢力,一般人還真惹不起,莫說張子陽還是個重要人物。

“是不是很疑惑?”

正努力思索著,忽而一道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微微一怔抬起頭來,面前的正是不知何時從院子裡走出來的蓮耶。

見到是她,林晨立時便沉下了臉,直起身子,“我確實疑惑,好歹是幾十年的情分,你為什麼可以如此冷靜。”

“準確的說,是三年半。”

蓮耶絲毫沒有為他的指責動搖半分,猶自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之前平和文靜的模樣好似從未出現過。

“你竟真是這般性情!”

“你又懂我些什麼?”

……

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

他們身後不斷的有人陸續趕來,老的少的,最後是何大山和洛潔,兩人先後而至,都是運足了輕功,一臉的凝重痛惜和憤怒,進入院中的時候甚至都無暇看到牆角處的兩人。

一眼萬年是什麼意思?

想必不是一個慍惱,一個冷漠的相互對視吧。

“罷了,我與你也沒什麼好說的。”

林晨沉下臉轉身就要走,眼前的女子對親友生死如此漠然,令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同時,也從心底感到一股涼意。

“林大哥,不想解惑?”

這一聲林大哥叫的他直冒雞皮疙瘩,不過轉念一想,能在這種地方殺了人家重要弟子,這人想必也會對玉娘兩人造成威脅,能知其緣由提前戒備,自然不是壞事。

想到這,他緩緩的轉過頭來。

“張子陽因何而死?”

他沒什麼好臉色,蓮耶倒是不介意,微微一笑,纖長的手指比了個斜刺的方向,“一尺長的利刃自下而上,從背後側方斜刺而入,直抵心臟,分毫不差。”

她笑著說出這些,聽得林晨通體生寒,但既然已經不打算深交,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也就跟他沒有關係了。

“一刀斃命?”

蓮耶搖了搖頭,“從手法以及身上打鬥的痕跡來看,對方不但同是一流武者,且是個深諳此道的殺中老手,如何對敵,如何一擊致命對這人而言易如反掌,只可惜他還是低估了子陽師兄的內力修為,中此刀之後師兄用雄渾的內勁護住了心脈,逃出了刺客的追擊範圍。”

“這些不過是你的猜想罷了,你能確定都是事實?”

“八九,不離十。”

眼前的女子當真神秘,僅僅憑藉觀察屍體便能確認對方的實力手段,以及對敵技巧,他自問即使再給他兩年時間遊歷江湖,也做不到蓮耶這般篤定的還原現場。

雖然她一口一個師兄叫的林晨心裡說不出的膈應,但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有本事有主見的人。

想著,他繼續丟擲了心頭的疑惑,“張子陽既然是自幼生活在這裡,為什麼會被殺手輕易找到了伏擊地點無法還手,又為何會惹到殺手?”

“關於這個。”蓮耶說著,自腰間取出一張紅白參半的紙條,從容的道,“我想他大概是為了追一隻信鴿吧,說來可笑,他本可以試著跑回宗門,興許碰到內力高深的長老配以藥石,能活命也說不得。”

這張仍自有些溼潤的紙條上有些規則的摺痕,想來便是為了卷起來塞進信鴿腳上綁的小竹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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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什麼?”

事到如今林晨也看出這紙是被張子陽藏了起來,上面紅色的便是他的血液。

“他想將這紙吞入腹中,怎奈彌留之際連吞嚥的氣力都沒了,就這麼卡在喉間,臟腑氣血上湧,他只得拼盡全力咬緊牙關,只可惜紙片仍舊隨著血液衝到了口中,方才我趁著四下無人,取了出來。”

蓮耶說著纖指微微勾起,展開紙條。

血漬猶新,紙片像是張地圖般被血液不規則的浸溼,萬幸紙上字並不多,勉強能認出來易劍閣,繭的字樣。

林晨看的雲裡霧裡,“繭是何物?”

既然事關易劍閣,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與鑄劍相關的材料。

然而蓮耶只是衝他滿含深意的笑笑卻不說話。

眼見著從她那也得不出答案,林晨只當是易劍閣的什麼不傳之秘,轉而疑惑地問起了另一個問題,“張子陽既然已經取下信紙,為何又要多此一舉,將傳書吞入腹中?即便那殺手短時間內因為劍閣弟子加強巡邏而不得妄動,可等事情過了再寫一張不就行了?”

留下書信豈不是可以給他人重要訊息嗎?這樣的行為簡直就是隱蔽了刺客的行跡和目的。

“所以我才說他蠢啊。”蓮耶長出了口氣,低頭緊緊地盯著指尖的血跡,“相比緝拿殺手為他報仇,他更願意做一個好師兄,好兄長。”

不想讓她愧疚,不想讓她揹負,這是張子陽最後留在世間的願望。

想不明白……

是啊,她就是想不明白,蝶也好,張子陽也罷,為什麼可以為別人做到這種地步……情與義當真就這麼重要?

那邊的蓮耶仍自陷入沉思,這邊的林晨沉吟片刻沉聲道,“你就是繭?”

從她的對話與神情,不難看出這一點,再加上之前聽她說的時間不難推斷出,此女定是三四年前遭到了仇家的追殺為易劍閣所救,現在人家找上門來暗下打探,被張子陽撞了個正著,這才狠下心來殺人滅口……

如此想來,張子陽為這女子而死,當真不值。

不得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玉娘身邊久了他多少也學會如何去思考了。

“你的反應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

蓮耶饒有興趣的看著他道,她的本意雖然是透些底,但對方思維敏捷,與曾經看過的案卷裡所記載略有出入,著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所以你告訴我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

“一比交易。”

“交易?”

“對,一比雙贏的交易。”她平靜地點點頭,“你選我為劍侍,帶我下山去。”

林晨聞言頓時冷下了臉,“不可能!”

不說她性情如此淡漠,單就說她有可能是間接害死張子陽的元兇,林晨也不可能把這顆定時炸彈留在身邊。

再說,這人只是想找個名正言順的藉口離開?他不信。

“哦?”蓮耶不慌不忙的淺笑一聲眯起了眼,“林大哥不答應沒關係,不過我聽說前陣子有人火燒觀星樓,殺了長虹幫堂主……眼下長虹幫可就在祈靈坪前。”

“你!”林晨聞言猛然一驚,眼見著沒人關注這邊,忙把眼前的女子拽進了旁邊院與院的夾縫中,冷冷地看著她,“說,你還知道多少!”

他反手將蓮耶壓在牆上,手臂上細膩的觸感和緊窄的空間都沒讓他產生半點曖昧的情緒,反而越發警惕了起來。

“原來真是你?”蓮耶絲毫不見被脅迫的慌亂,反而笑意盈盈的看著他,“林大哥為民除害英雄了得,小妹佩服。”

林晨恍然大怒,“你,你詐我!?”

就他那點門道在蓮耶面前活像是個被隨意拿捏的小孩子。

“倒也說不上,師父說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長者所贈長劍燒燬成那個樣子,想來也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再加之恰好聽聞觀星樓中留下了一柄被焚燬的劍,只是後來被不知何方高人拿去了……”

林晨面上氣惱,脊背卻發涼,光憑這點東西就能猜出這麼多,這女子的心思當真是縝密之極,盯著她冷漠的眸子思慮了許久,這才搖了搖頭,直起身來放開了她。

“別把我當傻子,你去長虹幫告密,我大不了帶人馬上離開,他們想找到我也沒那麼容易,而帶你離開,時時刻刻都要警惕個一流殺手不說,還要面對不知何時認出你的仇家,孰輕孰重,我還是會判斷的。”

蓮耶毫不在意的整了整衣襟,眼睛裡透著笑意,“蓮耶從前做事的部門大多時候是蒙著面的,認得我的人隻手可數,所以此人必是我從前熟識之人,只要找出來殺了,我保證整個煙州都沒有能認出我的人。”

“在你口中熟識之人都能輕言誅殺,你的心到底冷到什麼程度。”

“我只想知道你的回應。”

她不想,也沒必要去解釋什麼,說句我熟識的都是該死之人?

……太過怪異。

林晨思索片刻開口道,“既然是雙贏的交易,我能得到什麼?”

“決雲劍。”

“我憑什麼信你。”

“你可以賭一賭。”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許久沉寂,半晌,林晨仍是搖了搖頭,“不行,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我絕不會輕易決定。”

“這份謹慎,倒也成熟。”蓮耶認可的點了點頭,隨即開口道,“你可知京都從前有個名叫天外天的殺手組織?”

林晨聞言驀然一怔,腦海中忽而想起他們從黎州趕往京都路上那批輕甲殺手,以及,那個夜探神捕府的晚上,在小巷中遇到,給他極大壓迫感的青年男子。

他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天外天……已經被千城大人剿滅了。”

“表面上是這樣。”

“表面上?”

“天外天的首領綽號‘梟’,其手下有數個一流殺手,所謂狡兔三窟,林千城即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短時間一起擊破所有駐點,如此,漏網之魚便絕對存在,比如殺了張子陽的這條。”

“一群喪家之犬,會如此明目張膽的跑到一流門派來探查?”林晨質疑道。

“我從前也是這般想,京都與煙州相隔數百裡,在此深山之中絕對是安全的,試劍大會的名單我也反覆的確認過,可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人混了進來。”

“他們要死灰復燃?”皺著眉,林晨好奇的問道。

“不。”蓮耶擺頭否定,“我對那組織曾有過深入的調查,有個猜想被我捨棄了,如今我卻想重新提起。”

“什麼?”

“天外天……隸屬於煙州三惡之一。”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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