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教總壇。

正在啜茶的小蝶,聽罷神教上師對鬧市動靜的最新稟報,一個不小心差些一口水噴出來。

她能掩飾自己的失態,卻掩蓋不了心中的驚詫。

不只是她驚詫,殿中坐著的,被她以議事名義召集來的神教王極境高手們,在得知趙寧最後的所作所為後,沒有一個不驚詫的。

在場的都是神教頂層人物,其中有人還是頑固派大老虎,對神教風雨無不心如明鏡。

今日劉晃、劉策等人構陷魏安之,頑固派已與白衣派正式開戰,他們都心知肚明,也想過自此之後頑固派與白衣派就會勢同水火,全面開展不死不休。

但沒有人能夠想到,魏安之會把所有信徒牽扯進來,不曾想魏安之裹挾了整個汴梁城的百姓來給自己助威,更加想不到的,是魏安之連藩鎮軍都不放過,想要借這個機會一併收拾了。

藩鎮軍跟神教涇渭分明,雖然利益勾結往來頻繁,但政令上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身份立場都很清楚純粹。

現在魏安之竟然要去約束藩鎮軍的行為,管藩鎮軍的將士,說是為了汴梁百姓,可這話誰會信?

大夥兒只會相信:神教是要把藩鎮軍納入節制範疇!

若是魏安之此番成事,往後的形勢便是神教是主藩鎮軍是從,這中原藩鎮就是神教說了算,神教神權凌駕於世俗王權之上,中原徹底成了神教的人間神國!

這麼大的野心,這麼大的手筆,膽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饒是在座的都是神教王極境高手,也不能不深為震動。

蕭不語跟小蝶同時陷入沉默,好半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殿中坐著的頑固派大老虎們,一個比一個氣憤難受。

偏偏他們還不能簡單說魏安之是在作亂,畢竟人家是為了神教大業更上層樓,是為了神教的光明未來,出發點不壞。

良久,蕭不語忍不住出聲:“這魏安之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他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他是瞭解白衣派的。

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

能不瞭解嗎?白衣派在他眼皮子底下組建,獲得過他的默許。

他也是瞭解魏安之的。

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

怎麼不瞭解?魏安之算是他的部下,他看著對方在曹州征戰,對魏安之組建白衣派的每一步行動都清清楚楚。

他原本是要摘白衣派的果子,竊取魏安之的勝利果實的。

但饒是以蕭不語王極境中期的眼光胸襟,神教二品大上師的身份地位,能想到白衣派的發展前景,頂多也只是擁有十萬之眾。

一旦白衣派擁有十萬弟子,他便要做白衣派首領。

若得如此,他在白衣派便有不弱於首席的地位,在民間也會備受尊崇。

可誰能想到,魏安之這個區區元神境後期的修行者,幾個月前還是一介鄉野散修的傢伙,現在竟然要跟頑固派全面開展,謀求徹底擊敗、壓制頑固派不說,還要推動神教大業往前邁進一大步,節制藩鎮軍壓制世俗王權!

不,恐怕不只是中原藩鎮。

魏安之竟然是要親手締造一個偌大的人間神國!

這種野心,蕭不語沒有。

想都沒想過。

魏安之就不怕把天給捅破了?

“蕭大上師若是願意,可以把魏安之的腦袋掰開看看,把他的心挖出來瞅瞅。”面對蕭不語的疑問,小蝶不知是用什麼語氣說了這句話。

這話很不妥當。

不僅讓蕭不語

面色一滯,也讓其他王極境高手相繼低眉。

在眾人看來,小蝶這是在維護魏安之,警告他們不要害對方性命。

小蝶沒有這個意思。

她就是單純地感慨了一下。

她也想知道魏安之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材料做的。

她是想支援白衣派,是想保護魏安之,這都是為了整肅神教、變革圖強。但她的腦袋瓜子只有這麼大,哪裡能夠想到,在她看來處處都需要她幫助、維護、給予方便的魏安之,會有這樣捅破天的想法與舉動?

神使都只是想要藉助這場風波給頑固派施壓,讓白衣派發展壯大,使神教立身正派起來。

神使何曾想過裹挾所有信徒、百姓,在這場風雲大勢中,藉著神的旗號,用維護所有信徒百姓的公義、踐行神的意志的名義,把張京的軍隊納入節制範圍,把張京的權給奪了?

魏安之的心胸怎麼能比神使還大?

單純野心大也不算什麼,異想天開的人多的是,要想不貽笑大方,得達成目的的方法方式切實可行。

魏安之想要節制藩鎮軍,奪取中原藩鎮世俗王權的意圖有沒有可能實現?

這得看兩個方面。

其一,神教實力是不是比張京的力量強。世間一切利益分配,追根揭底都是靠實力說話,實力不夠就不要說沒有正義。

這份實力得是硬實力,是能直接拉上戰場作戰的。

很顯然,神教的整體實力不弱於張京。

其二,神教能否比張京更得百姓擁護。要爭奪世俗王權,就避不開天下蒼生,百姓支援、民心所歸便是大勢所趨。

毫無疑問,魏安之現在在做的就是這件事,他在爭取民心。

神教在此二者上都有優勢,神權就能壓倒王權。

念及於此,小蝶怦然心動。

魏安之的確不是沒有機會成事!

可這件事情畢竟太大,眼下又是晉軍兵臨城下的形勢,小蝶自己不知該如何拿主意。

她需要稟明趙玉潔。

天可憐見,此時此刻,這件事並不容易。

不錯,小蝶要見到趙玉潔不容易。

反抗軍兵臨城下,汴梁之戰即將開打,趙寧隨時可能在附近出現,乃至進入城中,這種時候趙玉潔當然要加倍小心隱藏行跡,尤其得注意不被大晉高手循著神教總壇大上師的行蹤,按圖索驥給逮到。

趙玉潔藏得愈發隱秘。

小蝶要見趙玉潔也要費更多周折。

......

帥府。

張京靜坐不語。

郭淮靜坐不語。

謀士們俱都靜坐不語。

張京滿臉煞氣,臉上肌肉不斷扭曲抽動,郭淮眼神低沉,不時有兇光閃爍,眾人個個眉頭緊鎖,大氣都不敢喘。

堂中落針可聞,氣氛詭異。

終於,張京一巴掌拍碎了案几:

“魏安之當街殺我都指揮使,我道神教打的是什麼主意,你們還以為那是什麼神教內部之爭,向都指揮使不過是被捲入了白衣派與頑固派的風波中,孰料這件事本身就是衝著本帥而來!

“好啊,什麼頑固派,什麼白衣派,什麼內部整肅教務變革,原來都是幌子,到了此時此刻,金光教終於圖窮匕見,露出了真實意圖!

“想要對我宣武軍指手畫腳,想要左右我宣武軍的行為,想要染指本帥的軍權?神教好大的手筆好大的野心,這是要建立人間神國?!

“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帥就算不要汴

梁的基業,也斷然不會讓神教得逞!”

他原先還在懷疑,神教可能背叛了他轉而與吳國結盟——這個想法已經足夠讓他氣憤,但跟眼下神教展露的圖謀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神教不是背叛他,也沒有背叛他,而是要把他變成自己的附庸,把他的基業奪過去!

也是,他張京的基業是神教幫著創立的,神教若是背叛了,那就是放棄了這份大業。

神教不應該放棄。

也沒有放棄。

張京瞪著郭淮:“你說,一旦魏安之成事,神教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馬上剷除本帥?楊佳妮是不是要來取走本帥人頭?屆時神教就能另外扶持一個聽話的傀儡,是也不是?!”

話至此處,張京嘴巴開闔半響,忍住了後面的話。

他沒說完的話是——屆時本帥亡了也就亡了,你們卻還能投靠吳國投靠神教,繼續保有自己的榮華富貴,以你們跟神教來往密切的關係,想來還能活得很是滋潤。

眾謀士領會到張京的意思,無不伏地請罪。

郭淮連忙勸解:“廉使,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我們得穩住,不能亂了陣腳,失了方寸。

“眼下晉軍兵臨城下,汴梁危在旦夕,神教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居心叵測,引發內部混亂,平白給晉軍可趁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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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神教怎麼打算,一旦此戰我們大敗,讓晉軍佔了中原各州各縣,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話說到後面,郭淮頗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

張京當然知道自己的要穩住。

郭淮的話不無道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廉使還是去見一見神使,當面把話說清楚為好。至少也得探明對方的真實態度與打算。”郭淮提出了最穩妥的策略。

張京接受了郭淮的建議。

之前,藩鎮的大小事務張京都不瞞趙玉潔,有什麼要緊事都是商量著來,雙方的溝通交流一直順暢而及時。

也就是現在事情有了變化,他心裡有了芥蒂。

但這個變化出現的時間還不長,如今形勢危急,他老是一味猜測對方的險惡用心,直接斷了與對方的有效溝通,怎麼看都不是智者所為。

很快,張京來到趙玉潔居住的湖邊小築。

他失望了。

這裡已經沒有趙玉潔的蹤影。

莫說沒有趙玉潔,半個人也沒有。

人去樓空。

張京霎時面沉如水,胸中翻湧起滔天怒氣與殺意。

趙玉潔為何在這個時候突然不見蹤影?

張京第一個時間想到了答案:對方就是背叛了他、要對付他!

若非如此,趙玉潔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消失?

張京目光冰冷到極點。

就在他打算回帥府的時候,小蝶忽然從側旁出現。

張京開口要怒斥小蝶。

小蝶先一步道:“張帥息怒,趙寧可能已經來了汴梁,神使不得不離開,還請張帥見諒。

“魏安之的事是神教之責,僕下先行在此謝罪。值此兵臨城下之際,神教與宣武軍,官府與百姓都該同心同德才是。

“僕下早該面見張帥,與張帥坦白溝通,共同面對局勢變化,解決城中問題的,這都是僕下的過錯。

“還請張帥稍安勿躁,我們從長計議。”

張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沒有見到趙玉潔,見到了小蝶也算勉強可以接受——如果對方能給出讓他滿意的解釋與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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