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趙寧在何君來的宅子裡見到了方鳴。

“魏上師,你可總算是出關了,你要是再不出關,我都要急得燒成火人!”方鳴上前見禮的時候,只差沒有一把鼻涕一把淚。

“方兄辛苦。”趙寧面無表情,維持自己作為魏安之的固有形象。

說起來,他這段時間雖然走了不少地方,但算起來“閉關”的時間並不是太長,怎麼都在合理範圍內。

只不過近來中原戰爭局勢變化劇烈,神教也有不少事情發生,沒有魏安之在前面撐著,方鳴失去了主心骨,不能不焦急。

——當然,方鳴更可能是在表演,以此突顯趙寧在白衣派和他心目中的份量。

“魏上師,晉軍兵臨城下,神使令我等立即展開神戰,與張帥兵馬同共守衛汴梁城,跟妖魔大軍不死不休!”

急切的方鳴沒有坐下來的意思,“蕭大上師、劉大上師稍後就會擂鼓聚將,安排神戰大軍接下來的任務,咱們快過去!”

趙寧微微點頭,跟何君來一起出了大門,何君來自去分壇,趙寧跟方鳴一同趕往軍營。

一路上,方鳴抓緊時間給趙寧說些要緊事。

“這段時日,咱們白衣派又壯大了許多,城中不少分壇都有修行者加入我們。不過到了日前,這種勢頭遇到了阻礙。

“那些目光短淺愚蠢無知的上師們,看到我們白衣派壯大,竟然聯合起來處處跟我們作對,前日還爆發了一場衝突,傷了幾個人。”

說到白衣派羽翼迅速豐滿,方鳴精神奕奕,談及碰到頑固派守舊派反撲,他不禁憂心忡忡,覺得衝突很可能繼續擴大。

“好在白衣派中人才濟濟,例如左松林、劉子明、張博瀾、何君來上師,包括褚元楠在內,都已展現出不俗的才能。

“這些時日他們不斷奔走,宣揚白衣派的理念,不僅在教派內部很受歡迎,為白衣派聚攏了不少人手,在民間也獲得了一定的威望,被很多信徒擁戴。

“眼下頑固派守舊派雖然上師眾多、強者如雲,但白衣派的普通戰士熱情高漲,並不忌諱跟對方真刀真槍鬥一場。”

說到這裡,方鳴又變得振奮起來,滿懷希翼地看向趙寧,“只要我們能渡過這回頑固派守舊派發起的詰難,並保證自身在保衛汴梁的神戰中不受太大損失,那麼日後白衣派一定會十分壯大。

“等到魏上師成就王極境,成為神教三品大上師,白衣派的基礎將穩如泰山!”

趙寧面不改色,表示自己很淡定,末了殺氣外露地沉聲道:“頑固派這些人不識大體,該殺!”

方鳴心神一凜,心想魏上師果然是魏上師,對付起敵人來還是這麼心狠手辣不留半分情面。

“魏上師,大戰已起,朱都指揮使畢竟是除魔軍主將,魏上師若是能親自出面說動對方加入白衣派,咱們接下來的行動會方便很多。”

方鳴提出自己的建議。

朱昱地位比他高很多,他去說動對方的可能性很小,這事兒只能趙寧出面。

根據方鳴的說法,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覺得朱昱對白衣派並不牴觸,只要趙寧開出的條件足夠優厚,對方很可能加入。

趙寧接受了這個建議。

到了軍營,趙寧並沒有看到二品大上師,王極境中期的蕭不語,坐在主位的是神戰大軍大將軍,四品大上師劉晃。

劉晃明顯沒打算召開什麼軍議,直接宣佈了軍令。

他讓神戰大軍分作兩部分,一部分上城佈防,實打實的參與守城之戰,一部分巡查城池,確保城中秩序,糾察朝廷奸細與宵小之徒,並發動廣大信徒為神戰出力。

軍令宣佈完,

劉晃讓眾將各自下去執行,趙寧等人相繼離開。

一起去除魔軍營地的路上,趙寧向朱昱發出加入白衣派的邀請:

“朱兄是瞭解我的,我這個人最是討厭麻煩與規矩,不喜歡繁雜事務,我追求的是個人修為的精進,想在天地間活得瀟灑自在,受不得約束,所以平日裡言行不羈。

“如今我雖然做了白衣派的首領,但並沒有就此改變原則的打算。

“然而白衣派畢竟事關那麼多人,事務不可能不多,規矩也不能少,方鳴實力地位到底是有所不足,能獨當一面,眼下卻還不能統領大局。

“若是朱兄願意過來坐鎮中樞,白衣派上下必然樂見其成。”

這意思就是,朱昱只要加入白衣派就是第二號人物,而且是手握大權的二號人物。

朱昱頓時意動。

雖然勉力控制神色,但眸底的欣喜與貪婪卻是掩蓋不住。

“魏兄美意,我先行謝過,事關重大,容我思量一二。”朱昱抱拳表示自己並不是見權眼開的人,品性端正節操完全。

“形勢緊迫,還望朱兄早做決定。”趙寧表示你稍微考慮一下意思意思就成,不要拖延太久。

回到自己處理軍務的地方,朱昱屏退左右,只留下兩名心腹,跟他們提起趙寧的邀請,詢問對方的建議。

“因為首席的默許,眼下白衣派發展迅速,勢力擴張極快,影響力越來越大,都指揮使若是加入其中,必然可以獲得極大好處。”一名心腹支援朱昱加入白衣派。

這話說到了朱昱心坎裡,讓他不斷點頭。

白衣派的理念是潔身自好、眾生平等、消除特權,確保所有弟子與信徒的公義——這跟他朱昱有什麼關係?

他加入白衣派難道是為了追求公平正義?

笑話。

這段時間,那麼多神教上師、弟子紛紛加入白衣派,難道是真心認同、擁護白衣派的理念,要去白衣派修身養性,把自己改造成無欲無求的純粹的神的僕人?

當然不是。

金光教的理念還是行善積德、普渡眾生呢,他們這些神教上師、弟子、教眾難道都在無私奉獻,捨己為人嗎?

沒有。

神教的信仰還是金光神呢,難道神教上師真相信這世上有神?

不信。

追根揭底,上師、弟子們這段時間爭先恐後加入白衣派,不過是看到白衣派已然成勢,擁有了莫大影響力,正在佔有神教權力,所以才想投身其中分一杯羹而已。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眾人見風使舵,不過是為了借白衣派的勢謀求自己的利益。

尤其是那些本來就混得不好的上師,沒什麼存在感的弟子,無法擁有多少利益與前程的教眾,他們加入白衣派最積極。

魏安之不過是一個新晉大上師,幾個月前還跟神教半點兒關係沒有,朱昱願意屈居人下,給對方當狗腿子,只能是覺得有利可圖。

利益還得大到足夠打動他,能買下他的腰與膝蓋。

“日前神教上師們——白衣派嘴中的頑固派守舊派,他們已經開始行動,跟白衣派爭鋒相對,雙方爆發了衝突。

“白衣派觸動了頑固派的利益,後者肯定要反撲、打壓,他們實力強大,這場爭鬥剛剛開始,結果無法預料,白衣派前途難測。

“都指揮使這個時候加入白衣派,成為白衣派僅次於魏上師的人物,一旦日後白衣派敗了,那可如何是好?”

另一名心腹提出朱昱不要加入白衣派的建議。

朱昱陷入沉吟。

這正是他猶豫不決,需要聽取建議的原因。

是鬧得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可就是貽笑大方。

“曹州神戰失敗,首席默許白衣派建立,甚至還傳達出了正面態度,這就是痛定思痛,想要改變神教現狀,提升神教整體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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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大軍兵臨城下,神教無路可退,當此變革之時,白衣派必然成事。若是錯失此番率領白衣派戰勝頑固派、建立功勳威望的良機,都指揮使日後加入神教,就不會有如今的地位。

“請都指揮使萬勿遲疑!”前一名心腹態度堅決。

後一名心腹遲疑不定。

朱昱尋思一陣,拿定主意。

......

喬裝易容成魏安之模樣的趙寧,站在汴梁城頭俯瞰城外田野。

毗鄰城池的城外居民區,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房屋被駐守汴梁的宣武軍先一步拆除、燒燬,百姓都被遷進了城內,外面一根可用的木頭都沒給反抗軍留下。

從曹州來的反抗軍先鋒已經抵達城外,正在遠處安營紮寨。自滑州南下的反抗軍一部與義成軍,明日也會抵達汴梁。

這正是汴梁風聲鶴唳之時,黑雲壓城城欲摧。

“魏兄,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帶著弟子教眾過來,協助除魔軍一部佈置城防的何君來,走到趙寧身邊。

“但說無妨。”在自己人面前,趙寧不用繃著臉。

何君來好奇地道:“神教既然決定變革,為何神使不直接出面支援白衣派?若是有神使支援,事情就會好辦許多,頑固派豈敢大明大放與白衣派作對?”

趙寧輕笑一聲:“有神使支援,事情就會好辦許多?只怕未必。看看劉晃、張有財、蕭不語這些人,你得知道,神教裡許多上師之前都是什麼人,他們加入神教又是為了什麼。

“神教這次的變革,是在毀滅他們加入神教的根基。縱然神使出面,他們也不會束手就擒。自己不方便直接反對,難道還不能唆使與他們相互勾結、利益一體的汴梁官將行動?

“衝突少不了。”

何君來恍然大悟。

趙寧接著道:“雖說神教這回的變革是為了圖強,但卻是逆勢而為,白衣派能不能成事還不一定。

“要是這回神使、首席明確支援白衣派,結果白衣派沒能成事,那她們的威望何在?日後還如何統領神教?

“他們得想到退路。”

何君來嘆息道:“如此瞻前顧後,如何成事?”

趙寧目光深邃:“現實如此,她們不能不瞻前顧後。

“大晉在河北河東進行革新戰爭時,是沒有外患的,姑且遇到了那麼大的阻力那麼多的麻煩,耗費了數年時間。

“神教憑什麼能夠輕鬆?

“真要建立一個強大乾淨的勢力,就得從一開始就立身正派,根基絕不能沾染汙穢,骨架絕不能搭歪,大晉建國後立馬開始革新戰爭,就是基於此理。

“要是錯過了最開始的絕佳機會,一旦大廈的骨架已經腐壞,大樹從根子上長歪了,再想給它換一副筋骨,便不得不面臨傾覆之憂。

“皇朝中期的中興與變革之所以總是曇花一現,就是因為那註定無法真正革除弊病,只能勉強縫縫補補。

“根基被汙染、筋骨被腐壞,貪官汙吏、不公不義就是跗骨之蛆,會打了一個又冒出一群,根本無法斷絕,彼時再怎麼整頓吏治、匡扶正義,都會成為刻舟求劍。

“朝廷縱然有明君雄主,也註定只能做個縫補匠。

“到了那一日,就將是不破不立的局面。

“神教從一開始便立身不正,大樹從根子上就長歪了,現在開始修剪枝葉有什麼用?想要收穫變革圖強的效果,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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