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坐在門前的草堆上望著村落裡來來往往的村民,秋草的腮幫子一直鼓著沒有松下來,憤憤之意溢於言表。

在部落裡溜達了好幾圈,到處看到處摸的長老,終於結束了他的欣慰之旅,來到秋草身旁放下柺杖坐了下來。

“回來都好幾天了,怎麼還是這副不高興的樣子?大夥兒都開心著呢,有什麼事惹你生氣了?”長老用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發問。

秋草氣鼓鼓地道:“我生氣的就是大夥兒太高興了!尤其是我爹,他這幾天做夢都會笑醒,實在是可恨到了極點。

“明明剛回來要開戰的時候,他還傷心得不能自已的,甚至教訓我不該不大哭一場,可是現在呢?他們什麼都忘記了!

“幾個月前的那場戰鬥,讓部落死傷了那麼多人,現在他們卻好像忘記了這件事,明明是他們沒有記住曾經的那些苦難!”

聽到這裡,和藹的長老笑呵呵地道:

“這就是你爹的高明之處了,不然他為什麼是部落獵人的頭目呢?秋草啊,你需要向他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秋草腳下著火一般跳了起來:“他還高明?我還要向他學?他高明在哪裡我怎麼半點兒都沒看到?

“要不是他不偷襲,帶著大夥兒正面衝,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受傷了!”

長老將炸毛的秋草拉住,示意對方坐下來聽他慢慢說:“你不理解,正說明你還年輕,需要經受歷練。

“你爹為何要在河谷外停下來,帶著大夥兒吵吵鬧鬧一陣子呢?很簡單,引起河谷部落的注意。你想,當河谷部落發現魈山部落三十多個獵人出現在這裡,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秋草很不服氣地用鼻子呼氣:“他們又不知道我們成了御氣境,看到我們就這麼點人還敢回來尋仇,自然是傾巢而出把我們這個威脅給麻利地剪除......”

說到這,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閉上了嘴巴。

長老笑呵呵地道:“反應過來了?正是因為你爹讓河谷部落發現了你們,還聽到了你們在為親人悲痛,大喊著要復仇,他們才會群起出動。如果不是這樣,換成偷襲......

“那河谷部落在打不過的時候,就會像幾個月前的我們一樣,立即四散而逃、遁入山林。

“我們人少,不可能把他們都抓住,屆時後患無窮。你爹這麼做,就是為了創造將河谷部落整體拿下的機會。

“正因為你們打敗他們很快,留在部落裡的人才沒時間反應,等到你們兩面合圍衝進村子時,那些老弱婦孺與零星獵人想跑都跑不掉了,只能被你們全都圈住。”

秋草嗔目結舌,呆愣良久。

末了,她不得不訕笑著表示服氣:“沒想到我爹還有這麼多想法,我看他平日裡挺糙的......”

長老揚起下巴,略顯高深地道:“他是獵人,平日裡再糙,打獵、戰鬥的時候也會變得精明。

“秋草啊,這個世界充滿危險,野獸與其他部落的人都很可怕,獵人如果不懂得用腦子,遲早會被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的。”

秋草點頭如蒜,示意自己受教了。

但她很快又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可他們現在還是太高興了,完全沒有悲傷,我們明明有那麼多族人在幾個月前死了......”

長老擺擺手:“戰鬥前他們已經悲傷過了,戰鬥後又何必再悲傷?

“你爹就是知道這一仗我們會贏得很輕鬆,戰後會獲得大量戰利品,他跟族人們都會悲傷不起來,所以才會在戰前先流一陣眼淚,懷念一下親友。”

蠻荒世界兇險無數,死人是常有的事,活人得為了生存戮力鬥爭,沒有那麼多時間用來悲痛。

魈山部落前段時間都面臨了即將覆滅的絕境,情緒早就跌落谷底,如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重回巔峰,大家確實沒有那麼多悲傷的情緒了,開心還來不及。

這茬說完,秋草換了個話題,靠近長老壓低聲音:

“長老,守護神讓我們不得逼迫那些仇敵為奴,那我們打回來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長老老眼一瞪,聲音不由自主拔高了許多也嚴厲了不少:“白忙活?”

見長老動怒,秋草被嚇得一時不敢言語,生怕又說錯話。

長老沒有持續發怒,部落以前是個安分部落,打獵採集過自己的日子,未曾主動去進犯過別人,故而也不曾抓過幾個奴隸,秋草不知道這裡面的情況很正常。

他冷哼一聲道:“你這小娃娃,真是什麼都不懂,今天我就給你說道說道。尋常部落縱然彼此攻伐,抓了奴隸也是部落共有,由部落統一管理,不會丟給個人。

“知不知道為什麼?”

秋草撓撓頭:“這還有為什麼?我們狩獵也好採集也罷,得來的食物不管有沒有富餘,那都是平均分配,沒有個人佔有的,奴隸不是也應該一樣嗎?”

長老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秋草:“.......”

長老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在疑惑什麼:“奴隸是用來幹活的,放在哪個部落都不能亂殺。

“他們跟我們手中的刀弓一樣,是我們生存的資本,只要他們不觸犯、違逆我們,亦或是部落沒淪落到沒食物吃的時候,那都得好生利用、善加愛護,死一個都是損失。

“趙先生雖然沒有把我們的仇敵以奴隸對待,但依舊是讓他們乖乖幹活,為我們打獵採集,讓我們不用親自去折騰食物,那跟奴隸有什麼區別?

“至於日後他們有可能獲得跟我們一樣的身份,那也得他們為部落征戰立功之後。這是趙先生的安排,不是你我能多說什麼的。

“你記住,部落是因為趙先生的庇護才能走到今天,如果沒有趙先生,我們早就走到了絕路。

“趙先生能給我們的東西自然也能拿走,所以我們必須侍奉好他,聽他的話,讓他擁有更多子民,互利互惠,明不明白?”

秋草腦子轉了半天,總算是想通了一些,連忙認真點頭。

就在長老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秋草倏忽開口:“長老,我們現在有趙先生庇護,是不是有機會殺回楓林城向焱火部落復仇了?”

長老沒有回應,拍拍屁股自顧自走開了。

......

河谷部落只是一個小部落,幾百個人而已,給趙寧提供的精氣來源有限,要想真正快速提升修為,魈山部落還得繼續向外擴張。

根據長老所言,落霞山與東邊的楓林城相隔近千里,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部落有百十個,規模從數十人到數千人不等。

在這個蠻荒世界中規模過千的部落並非隨地可見,每一個都稱得上是中等部落,其中必有御氣境修行者。

至於人數過萬的大部落,他們的生存環境就會很好,基本佔據著膏腴之地,部落子民不僅是吃穿不愁,族中的修行者們還具備一定抵禦兇獸威脅的能力,輕易不會覆滅。

征服這些部落很容易,趙寧無需讓魈山部落的戰士打過去,他只要在部落現身展露一些實力,自然而然就贏得了他們的崇敬。

後者心甘情願奉他為守護神,奉上自己的精氣,作為交換趙寧不僅得保護他們的安全,還得時不時賜予他們一些兇獸肉。

這對趙寧來說當然不算什麼,只是苦了附近區域的兇獸。它們原本是悠哉遊哉的生活在荒林中,現在卻隨時都有被扒皮抽筋、吃肉煉骨的風險。

旬日間,趙寧庇護的子民就超過了萬人。

一路“征服”過許多小部落後,趙寧遇到了一個規模達到三千人的中等部落,而這個部落的情況明顯與小部落不同,引起了趙寧的格外關注。

......

就在趙寧忙著做大大小小部落的守護神,在楓林城西面建立統一“信仰”的時候,楓林城東面數百裡之外一個數百人的部落內,元木真卻陷入了苦惱中。

“都是些什麼人,成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一點兒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都沒有,草原上最懶散的牧人都沒這麼閒的,照這樣下去再過一千年朕也無法重建帝國!”

望著部落裡的獵人們在陽光下或慵懶地曬太陽,或聚在一起唱歌,或摔跤比武,或在地上寫寫畫畫,元木真眼中充滿了不忿。

剛弄清楚這個世界的現狀與執行規則時,元木真在喜不自禁的同時,下定了決心要在此界重建天元帝國,再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霸業。

在本界帶著草原文明攻打中原文明,那違逆了文明發展的大勢,他天人境的道心與境界因之不穩。但在此界就不同了。

在他看來,於一個原始的蠻荒世界建立封建帝國,那是在促使文明進步!

本界的戰爭形勢不容樂觀,天元帝國的處境舉步維艱,往後的道路兇險莫測,元木真能左右的東西已然不多,可此界卻還是一張白紙,一切都大有可為。

‏​​‎​‏‎‏‏‎‎​‏‏‎‎若是能在這裡建立帝國,他的皇圖霸業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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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致勃勃地進入人類聚居地,正當元木真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幹一場時,隨著他對部落理解的深入,卻痛苦地發現他的大業根本沒有實現基礎:

這裡的人太閒了。

他們就跟鹹魚一樣,沒有慾望沒有夢想,沒有迫切想要改變自身處境的衝勁。

元木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這是個豐饒的世界,地大物博還地廣人稀,部落的人只需要花費很少的力氣就能滿足自身生存所需,完全沒有往上爬的想法。

不,不是沒有往上爬的想法,是連“上”這個概念都不存在。

在這個數百人的小部落裡,長老也好普通人也罷過得都是一樣的日子,住一樣的房屋吃一樣的食物用一樣的東西,不存在富有與貧困的區別,沒有尊貴與卑賤的劃分。

無上下之別,自然就不存在往上爬這種事情。

失去了這種根本慾望,還談什麼奮鬥?

獵人只會為了一件事奮戰,那就是打獵。可打來的獵物他們並不是私人擁有,而是大家均分,採集的果子、圈養的牲畜也是一樣的處置方式。

物資過於充沛,犯不著你爭我搶。

每個部落都是一群抱團取暖的人,他們一起對抗蠻荒世界的危險,唯有同心協力才能一起生存下去,故而團結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公平是團結的基石與先決條件,沒有公平的團結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所以部落的公平很堅固。

——至少在元木真所處的這個小部落是這樣。

“可恨!就連這個原始世界的物資都比草原豐富許多倍,這裡的人輕鬆就能吃飽穿暖,憑什麼我天元帝國的子民就只能生活在窮山惡水?實在是天道不公!”元木真憤憤地想。

在這裡,人們想要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生存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沒有可以讓人拿捏的地方。

如此一來,元木真靠什麼來驅使他們為自己戰鬥,為自己流血拼命,受自己控制,做自己的爪牙、奴僕?

“他們生活得太安逸了,朕必須卡住他們生存與命運的脖子!”

元木真苦思冥想破局的策略,“有條件要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好上......不對,有條件要讓他們生活困苦,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讓他們生存艱難!”

很快,元木真眼前一亮。

他已經想到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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