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趙氏,三代人各有本職。

年高德劭的老國公作為家主,在京城坐鎮軍方最高衙門——大都督府,趙寧的父母乃是神仙眷侶,一起把守著雁門關。

年輕一代裡就數“小姑娘”趙七月年齡最長,不折不扣的大姐頭,平日裡需要照看弟弟妹妹們。

趙七月的名字,是父親趙北望給取的,來源再簡單不過:她是七月出生。

能將親生閨女的名字,取得這般隨意,可見趙北望的性子是如何懶散灑脫。這是一個連家主之位都嫌麻煩不想坐的傢伙——如若不然,趙寧也不會早早被立為家住繼承人。

趙北望作為主將戍守雁門關,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放心,要跟過去陪同。

一路上,趙寧將這一天多發生的事,都仔細給趙七月介紹了一遍。

回到大宅,趙小月往椅子上一躺,耷拉著陰沉的眼簾道:“早就跟你說過,趙玉潔心機深沉,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偏是不信。這回吃了苦頭,知道厲害了?”

她背靠著椅子左扶手,把雙腿搭在右扶手上,一張太師椅讓她坐成了矮塌,也虧得是她身子嬌小,這才能容得下,“不過,你是什麼時候煉成《千軍訣》《鏡水步》的?”

話問完,不等趙寧找藉口搪塞,趙七月自己先擺了擺手,朝門外嚷了一聲,叫夏荷把範青林帶進來受審,大抵是覺得這件事比較要緊。

至於趙寧何時煉成了這兩門功法,那只是一個註定有答案的事實,並不緊要。

重要的是趙寧已經修成,那就是大好事,什麼時候都能問清內情,什麼時候都能探討這兩門功法該如何修煉。

範青林被提進門丟在地上的時候,還是一副昏死的模樣。夏荷給他臉上潑了茶水,也不見他動彈。

她正想著該怎麼辦,等得不耐煩的趙七月從椅子上躥起來,兩步到了範青林跟前,抬起腳就狠狠踩在他的膝蓋上。

這一腳毫不留情,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咔擦骨裂聲,範青林的腿不正常的扭曲起來,一聲殺豬般的慘叫之後,他抱著斷腿疼得縮成了一團。

“以為裝死就能逃脫刑訊?天真。”趙七月躺回楠木做的太師椅,範青林悽慘的模樣並不能讓她動容分毫,“說,你是誰,為何行刺寧哥兒,背後主使是誰?”

趙寧坐在一旁沒有插手。

正規化雖然是勳貴之家,但已經沒落,範青林又非家主嫡子,跟趙七月和趙寧身份相差懸殊,不在一個圈子裡,故而之前並不認識。

範青林疼得汗流浹背,聞言抬頭仇恨得盯著趙小雅,咬著牙要說兩句狠話,嘴皮子剛動還沒發出聲音,就聽端起茶碗準備喝茶的趙七月,頭也不抬的對夏荷道:“把他另兩條腿也打斷。”

範青兩腿一緊,亡魂大冒,連忙叫道:“你怎麼能這樣,我還沒開口,你如何知道我不是要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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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七月乜斜他一眼:“要招供就乖乖招供,再敢瞪著眼充硬漢,把你眼珠子也挖出來!”

範青林:“......”

刑訊過程很殘忍。

“竟然是范家!”趙七月嗖的一下站起身,低沉的眼簾讓她臉上看起來陰雲密布,“我這就去找範鍾鳴算賬!”

趙寧拉住她:“

現在不宜動手。”

“為何?”

範鍾鳴坐在代州府衙公房裡,氣定神閒的處理今日公文。

刺史帶著府衙高手傾巢而出,整個衙門空空蕩蕩的,只有範鍾鳴等寥寥幾個負責留守的官員。

對府衙的官吏們而言,眼下最要緊的事便是抓住行刺趙寧的人,給趙氏一個交代,其它公務都能暫且放一放。

只是這些人怎麼都想不到,他們要抓的人此刻正高坐衙門之內,穩如泰山的在案牘中行使自己的別駕大權。

批閱完一份公文,範鍾鳴抬起頭,朝門外看了一眼,眼中掠過一抹智珠在握的得意之色。

他尋思道:“青林得手的訊息,應該快就會傳回來了。這件原本很簡單的事,雖然生了一些波瀾,但只要趙寧一死,還是會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念及於此,範鍾鳴神思漸漸悠遠,手中的鼠須筆也放在了硯臺上。

這回配合那些人對付趙家,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正規化破局中興的需要。

正規化雖然是勳貴,但將門勳貴序列裡有十八個門戶,數量多了,一姓一家的勢力也就沒那麼大。皇朝太平百年,邊疆幾乎沒有戰事,將門就成了擺設。

沒了軍功傍身,將門的地位與重要性自然就下降了,開國時把持著的大量權柄,到了現在不得不吐出來許多。

這幾十年來,文官做大,勢力日盛一日,他們高喊著“刀兵入庫、馬放南山方為太平盛世”口號,不斷壓榨將門勢力。很多將門都被打壓得喘不過氣,在朝堂上丟了很多要職,利益日復一日減少。

正規化就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二十年前,南蠻寇邊,挑起邊釁,這本來是不知死活的舉動,率先領兵出征的正規化,準備大立戰功光耀門楣,卻偏偏被對方打得大敗,喪師辱國之下,被朝廷追責,家道加速衰落。

迫於現實,為了尋求轉機,正規化不得不轉投文官序列。

然而文官集團雖然如日中天,內部也是山頭林立,正規化這個半路出家的將門想要過去分一杯羹,談何容易?

到了現如今,正規化的形勢已經嚴峻到,若是再無重大契機,就會徹底沒落,在朝堂無法立足的地步。

苦苦掙扎的范家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本來已經絕望透頂。

直到那些人找上門。

“趙氏,趙氏,獨佔雁門關的將門第一勳貴啊!這麼大的樹怎麼能不招風?眼下會有這等事,你們也別怪范家,這都是時勢,太平時節裡的大勢......”

範鍾鳴長吐一口氣,收斂了思緒,將鼠須筆從綠漪石硯臺上拿起,正要翻開另一本公文,一名正規化修行者急匆匆從外面小跑進來。

看到對方,範鍾鳴心頭一緊,這人是他派出去觀察範青林行動的,如今回來,自然是帶回了訊息,只是對方為何面色驚慌?

“你說什麼?我們的人盡數被殺,連青林也被對方抓走?這怎麼可能!趙寧那小子身邊根本沒有高手!”範鍾鳴聽到對方的稟報,一驚而起,眼珠子都要突出來。

“稟大人,行動開始時很順利,一切就如我們所料,趙寧那廝本來都要被我們殺了。但就在關鍵時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小女子,擒下了公子不

說,還將我們的人都殺光了!”

範鍾鳴紅著脖子低吼道:“哪裡來的小女子?!代州城裡,根本就沒有趙氏高手!小女子......小女子,這麼厲害的小女子,難道......是元神境的趙七月?!可她並未跟趙寧同行,理應在京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這......大人,屬下不知。”

趙鍾鳴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

突如其來的異變,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讓他措手不及,一時間思緒雜亂,不知該如何應對。深呼吸半響,勉力穩住心神,他開始仔細思考該如何挽救局面。

“大人,公子既然已經被抓,說不定會把這次的大事都供出來,我們還是速速離開為妙!”正規化修行者趕忙進言。

“休要驚慌!此時一走了之,後面的行動怎麼辦,我正規化大計與未來怎麼辦?”範鍾鳴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眼神閃動間迅速權衡利弊。

他道:“青林是我兒子,他是什麼性子我瞭解,哪怕落入虎口,不得不招供,不該說的也不會說!所以就算趙七月來了,也不能徹底扭轉局勢。她剛入元神境中期,並不能拿我怎麼樣!”

說到這,他心裡有了決斷:“我們還有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

“把事情鬧大,讓趙北望不得不回代州城的機會!”

“可要是有元神境高手,在代州城襲殺趙氏子弟,影響就太大了,必然引得朝廷重視、陛下大怒下令徹查,我們就有暴露的危險......”

“這個問題很好解決。”範鍾鳴胸有成竹。

他接著道:“趙七月既然也是元神境中期,我料定她在得知青林的身份後,必然帶著趙寧過來找我尋仇。屆時,我只需要出手將她倆重傷,你說,趙北望還能不能在雁門關坐得住?”

趙寧拉著趙七月重新坐下,認真道:“你跟範鍾鳴雖然都是元神境中期,但你是剛入中期的,跟趙鍾鳴直接動手,未必能討到便宜。”

“大家境界相同,我還能怕了他?”

趙七月怒氣不減,對趙寧小看自己的行為很不滿,“自己弟弟都差點兒被人殺了,我豈能無動於衷?從小到大,你哪回跟人打架吃了虧,不是我給你找回場面?”

趙寧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末了搖頭道:“問題就在於,範青林並沒能殺了我。”

“那又如何?”

“剛剛你也聽範青林說了,他就是愛慕趙玉潔,並不知道我被半道截殺的事,今天出手對付我,就是為情所惑,想打殺趙氏幾個修行者,教訓我一頓,為趙玉潔出氣而已。”

“你信?”

“我當然不信。可他已經快被你折磨死了,還是死咬著這個說辭,怎麼都不鬆口,旁人就未必不信。這件事鬧得再大,也就是兩家恩怨而已,頂多讓正規化吃點虧,挖不出此次事件的幕後主使。”

“還有幕後主使?”

“借範家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單獨對付我們趙氏。”

“你要如何挖出幕後主使?”

“拖。”

“拖?”

趙寧點點頭,忽然笑了笑,“老姐,你說,範鍾鳴此時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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