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街道司和財政司的公人明察暗訪,大名府城中的“黃記酒樓”自去歲冬日以來,近四個月共賣出酒水約60萬斤,匿稅達六成以上,遠遠低於應交的數額。”

王松點點頭,根據財政司和街道司的官員所說,這“黃記酒樓”,肯定是逃稅了。

巡檢使李顧面色漲紅,肅拜道:“相公,都是小人查處不嚴,才使得如此多的酒水走私了進來。請相公恕罪!”

馬擴擺擺手道:“李顧,稍安勿躁,等弄明白了事情再說。”

北宋酒政主要有三種形式:酒專賣、曲專賣和稅酒。不同的地方,實行三種不同的政策。三京地區酒麴專賣,州城內則是酒專賣,縣以下的地方或實行納稅,或實行酒專賣。這種區別對待的政策,考慮到地方的特點,有利於國家獲取更大的酒利。

酒的專賣,酒坊歸官府所有,生產資料、生產費用、生產原料由官府解決,酒戶從官府租來酒坊組織生產,釀成的酒由官府包銷,酒價由官府制定。當時的開封,有兩種型別的酒店負責推銷官酒。一種叫正店,一種叫腳店。

《東京夢華錄》記載,“在京正店七十二戶,此外不能遍數,其餘皆謂之腳店。”還有酒樓,是官營的飲酒吃飯的地方。酒庫則是官府酒的批發場所,還有被稱為“拍戶”、“泊戶”等的零售店。

“方主事,根據你們的調查,這個“黃記酒樓”,大概該補多少稅額?”

財務司的主事方滕小心翼翼道:“回相公,按照舊律,應該補4000貫錢。”

“4000貫! 我這一年的俸錢,加上所有的犒賞的賞賜,才只有三百貫不到! ”

王青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道:“這些人趁著北地亂成一團,渾水摸魚,大發其財,宣撫司不能不管啊!”

馬擴點點頭道:“這些豪強,歷來和官府沆瀣一氣,肥己損公。官府沒有得到實惠,百姓深受其害,富者更富,貧者愈貧,腦滿腸肥的只是那些官員和豪強!”

金人南下,大宋北地糜爛不堪,地方失去執政官府,舊有的秩序被完全打破,民政和經濟都是大受打擊。

宣撫司接管兩河,只有從頭再來,委任官員,經營地方。但許多關於民生、經濟的舉措卻仍在探索和完善之中。

中國的經濟形態,從先秦到漢初是“貴族經濟”,到東漢和魏晉南北朝時期,成了“世族經濟”,進入隋唐之後,再到宋代,最終成為了“士紳經濟”。這三種經濟形態,本質上說,都是“官商經濟”。

宋朝鼓勵官員經商,官員即是富商,再加上宋朝不抑兼併,對土地兼併放任自流,富紳豪右佔據了天下良田之半,賦稅卻只有不到三成。

宋朝雖然商業發達,但壟斷性,暴利性的行業都歸政府官營專賣,比如鹽、鐵、茶、醋、酒。而百姓從事的則是一些薄利行業,如食品、衣物等。

“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趁著行在賣酒醋”,連酒、醋都與民爭利,宋朝的官商經濟可比民間經濟數量、數額龐大的多,遠遠算不上真正的繁榮。

不過,從中也可以看出,酒業的利潤實在太大,以至於百姓鋌而走險。

元豐前,宋朝的三司是當時最高的理財機構,主要分為鹽鐵、度支、戶部。其中商稅的徵收則由鹽鐵司負責。元豐後,則改為各路轉運司掌管。

宋朝多數州縣均設有專門徵收各種商稅的稅務機構。設於四京(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

府、南京應天府、北京大名府),稱為“都商稅院”,隸屬於中央太府寺。

各級稅務均由朝廷置官監理,稱“監當官”,文武臣通差,文臣地位高於武臣。商稅年額達三萬貫以上的稅務,則由州、縣官監掌。多數監稅官由各路轉運使推舉,吏部差官擔任。

各州、府稱“都稅務”,各軍、縣、鎮則稱“稅務”或“稅場”。州縣稅務管下之分支機構稱“稅場”、“子務”或“稅鋪”。宋神宗時1200多個縣、軍、監設務1993個。

“凡州縣皆置務,關鎮亦或有之,大則專置官監臨,小則令、佐兼領,諸州仍令都監、監押同掌。行者齎貨,謂之‘過稅’,每千錢算二十;居者市鬻,謂之‘住稅’,每千錢算三十。”

行商坐賈,稅率分別為2%和3%,宋朝的商稅制度可謂善矣。

也因為巨利,食鹽、酒、鐵、茶葉、礬等都是宋朝禁榷之物。而在諸項禁物中,以鹽、鐵、酒的禁榷為最久,而香料、醋的禁榷卻是北宋的首創。

對於禁榷之物,朝廷打擊偷稅頗為嚴酷。凡販賣私鹽逃稅,販一兩以上“決杖十五”;敢於暴力抗稅,“持杖盜販私鹽,三人以上,持杖及頭首並處死”。

販賣私茶,“一斤即杖100,販至20斤以上棄市”。

至於販私酒,則是“五斗處死”,刑法可謂嚴酷甚已!

“知道這“黃記酒樓”是從那裡買進的酒嗎?”

面對王松的問詢,稅務司主事張平趕緊道:“回相公,稅務司的兄弟跟隨商船南下,發現這大酒是從開德府購入。官府酒庫一切正常,價錢也是官定,只是數量上輸出的只有20萬斤左右,遠遠沒有“黃記酒樓”銷量這麼大。”

市舶司的主事蔡起惶恐不已,連連點頭道:“相公,小人也檢視過手下登記的數量,總計20萬斤。並沒有六七十萬斤那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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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這麼說,“黃記酒樓”這麼大的酒水銷量,這40萬斤酒是從那裡來的? 稅務司和巡檢司都沒有發現嗎?”

王松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此大量的酒水走私,幾個職能部門都沒有查到,看起來,這其中的水很渾啊。

街道司的魯翼不滿地看了一眼張平,肅拜道:“相公,稅務司和巡檢司在渡口和關卡也都有人員駐守,若是說這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一定是市舶司、巡檢司和稅務司的人聯合作案,否則,這麼多的酒水也進不了大名府城。”

“街道司天天都有官員在各處巡查,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張平眼神閃爍,嘴裡嘟嘟囔囔。

“宣撫司大堂,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最重若是解決問題!”

馬擴朗聲道:“巡檢司主要是盤查過往行人,稽查有無路引外出之人,緝拿奸細、截獲脫逃軍人及囚犯,維護商旅往來,也包括打擊走私。巡檢司逃避不了責任。

“街道司也是一樣,維護道路和街面秩序,查處囤積居奇、哄抬物價,也有查處匿稅的責任。不過,巡檢司和街道司雖有責任,卻不是主要承擔責任之人,除非是內外勾結。”

李顧和魯翼一起肅拜道:“馬宣贊明見,相公明察!”

“如此大量的酒水進入大名府,必須要有稅務司和市舶司的允許和簽單。這樣看來,經手“黃記酒樓”酒水貨物入關的稅務司和市舶司官員,很有可能與此案有染。”

販私酒,“五斗處死”。若是依照律法,只怕到時候又是人頭滾滾了

“馬上下去調查,讓廉政司的人跟進,請涉案人員都去喝喝茶。”

王松搖搖頭,恨聲道:

“這些蛀蟲,拿著這麼高的報酬,居然還敢貪贓枉法,官商勾結,瞞天過海,是可忍孰不可忍。百姓辛苦忙活一年,也不及他們一月餉銀! 官吏貪慾難平,國之大忌! 無論是誰,這次都要一挖到底,就是天王老子犯了法,也要讓他知道律法的厲害!”

王松有些氣急敗壞。忠義軍在兩河立足未穩,竟然出現了如此大的吏治腐敗問題,這不由得讓他莫名地感到一陣沮喪。

歷史上的腐敗現象,為害最烈的是吏治腐敗。 凡繁榮昌盛之邦,勵精圖治之世,無不把吏治清明放在首要位置。吏治清明,則綱紀整飭,法度修明,事業興旺;吏治腐敗,則綱紀倒置,法度廢弛,政亡人息。

官商勾結、謀求私利;任人唯親、挪用國庫、以權謀私。在治下百姓還處於溫飽之中的時候,這些人生活寬裕尚不知足,還要行此違反國法之舉。

隨著忠義軍在北地逐漸站穩腳跟,各種民生經濟制度也都逐漸恢復。民政司、外交司、貿易司、廉政司、稅務司、街道司、財政司等等,在裡面夾雜著新的內容和概念,儘可能地讓後世一些先進的民政理念,不被人排斥的出現在法令中。

要知道這是宣撫司的控制區域,王松一直在努力地使官府的各項法令制度化,養成官吏以法治國、民眾遵法守法的習慣。

這些富商豪右,以往偷稅漏稅慣了,在新的政權面前還想繼續以往的慣例。還以為這是大宋治下,大宋朝廷可以藏汙納垢、縱容貪汙受賄,宣撫司治下卻是絕不允許,而且是堅決取締的。

事情的調查結果很快出來了,在廉政司、稅務司等的調查之下,六七個涉案的政府官員,不但有稅務司和市舶司,竟然還牽扯了巡檢司的官員。

“相公,求求你饒了小人!”

“小人都是被逼的! 相公格外開恩啊!”

面對跪在地上的、一群苦苦哀求、涕淚縱橫的蛀蟲,王松憎惡地轉過頭去。

王青上來,低聲道:“二郎,若是依律,這些人恐怕都要被判死刑。而且,這裡有很多人和地方官員都有瓜葛,你要小心行事。”

王松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果然是官官相衛,上下勾結,真真正正的塌方式貪腐。

“廉政司、刑獄司、財政司再好好查查,看還有沒有其他沒有交待的,看看這些人和身後的官員有沒有勾結! 一定要依律行事,一個也不能放過!”

王青苦笑著,無奈地搖了搖頭,退到一邊。

朱夢說和其它幾個官員都是點了點頭,朗聲道:“各位,咱們就依律審訊,別亂了宣撫司治下的官場秩序。”

幾人正在酣談,軍士從外面急急忙忙跑進來,打斷了幾人的興致。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如此慌張?”

軍士在李若虛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李若虛轉過頭來,滿臉尷尬之色。

“相公,“行政學堂”的幾名學員和大名府知府衙門的官員在青樓吃酒時,為了一名官妓爭風吃醋、打架鬥毆,學員們把官員給打傷了。街道司的官員已經抓了學員和官員,正在等候處置。”

王松搖搖頭,這他娘的都是什麼事。

“馬上徹查此事,和“黃記酒樓”案一並處理,治治這些官場上的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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