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主,君臨四方。

此時此刻的劉豫,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壯志躊躇,志得意滿。

劉家的列祖列宗,若是知道他們的後人當了皇帝,還不得欣喜的都從地下鑽出來,一起歡呼雀躍,大快朵頤,普天同慶。

一瞬間,許多往事湧上心頭。想起早年生活的窘迫、耕讀時的辛苦;想起自己因為行為不檢、受到那些士大夫的攻擊和白眼;想起大宋天子趙佶公然嘲笑、羞辱他“河北種田叟,安識禮制?

劉豫眼睛裡不由得閃過一絲寒光。

縱然種田叟,卻又如何,如今也不是登臨大寶,建號阜昌。怎敵你大宋天子,南逃鼠竄,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只待金人一聲令下,便遣師南下,再在趙宋皇室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腳。

金人對這次的冊封也是非常重視,派出了大同尹高慶裔和知制誥韓肪,還有冊封的詔書和玉璽,甚至連龍袍都為自己準備了。

讓劉豫不高興的是,登基那天,老天爺不給自己面子,狂風四起,暴雨傾盆,很多官員當天都被淋成了落湯雞,皇后妃嬪們更是曲線畢露,讓觀客鼻血狂噴。

此外就是金人做的這個龍袍。雖然自己不是正統的皇帝,只是一地諸侯王,但登基繼位這麼隆重的事情,總也該照貓畫虎。結果,金人準備的龍袍是不倫不類。具體來說,就是不金不宋、不倫不類,既不像金人的服飾,也不像宋朝人的服飾,穿在身上就如唱戲的一般,讓劉豫丟盡了臉面。

最後的登基儀式還是照常進行。朝廷雖然草創,但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金人任命的故宋大臣張孝純為宰相,李孝揚為左丞,張柬為右丞,李儔為監察御史,鄭億年為工部侍郎,王瓊為東平府留守,劉豫的兒子劉麟為太中大夫、提領諸路兵馬兼知濟南府。

劉豫立自己的弟弟劉益為汴京留守,一旦攻下汴京城,便予以升遷。又降淮寧、潁昌、興仁府皆為州。因他生於景州,任過濟南知府,節制東平,就招募以上三郡的丁壯數千人,號稱“雲從子弟”。下偽詔求直言。十月,封他的母親翟氏為皇太后。

“齊王,如今你已登基大寶。我軍也要揮師南下,直取陝西、淮南之地。到時大金皇帝軍令下達,還需要你從旁協助。到時候,少不了要齊王從旁協助。”

大同尹高慶裔,這位完顏宗翰的智囊,看著高臺上沐猴而冠的劉豫,面色陰冷。

“高府尹儘管放心。小王以命犬子劉麟領東南道行臺尚書令,許清臣為兵馬大總管,李成、徐文、關師古為將,籍民兵十餘萬,隨時聽候調遣。”

劉豫遵從張孝純等人的建議,依照金人舊治,各鄉各寨,五家為保,推薦土豪為寨長,雙丁者出戰,單丁則夜巡,試弓馬,如合格者,補為正軍。每調發一人,同保四家均備衣、糧、器甲等,官府無一耗費。這也使得他迅速募集起了十幾萬大軍。

不過將士孰劣孰優,就不得而知了。

高慶裔微微點了點頭,繼續道:

“齊王,在下聞南人久治舟楫,一旦乘風向北濟,將不利於我師。你有何良策?”

劉豫賠笑道:“高府尹有所不知。小王麾下水師指揮使徐文,原是明州守將,其所部海舟六十艘、水師官軍四千餘人都駐紮在鹽城。徐文曾言宋朝沿海無備,二浙皆可襲取。到時咱們水陸並舉,定要追的趙佶那老小兒無所遁形。”

高慶裔和韓肪,這對金人的肱骨之臣,相

視一笑,都是微微點了點頭。

在他們心裡,宋朝這背棄宋遼同盟、勾引金人滅遼的罪魁禍首,能被金人滅掉,才是他們除之而後快的大事。

宋朝孱弱,士大夫之流又瞧不起他們這些遼地漢臣。金人求賢似渴,他們這些北地豪族,一來可以繼續以前的榮華富貴,還可以報復宋室,正可謂是一石二鳥,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

“齊王,河北西路和你大齊國毗鄰。王松此賊,兵力強悍,手上有雄兵數萬。我大金皇帝想要發兵除掉此賊,不知齊王意下如何?”

高慶裔話鋒一轉,卻說到了忠義軍的身上。

“這個……”

劉豫臉上一陣尷尬,有些躊躇不決。

王松殺完顏宗輔、完顏闍母,又在府州大破金人最精銳的騎兵婁室軍,所到之處,攻城拔寨,但無不勝。聽說其士卒輕生好戰,火器尤其犀利,連金人都頗為頭疼,不能對付。

高慶裔這樣問自己,不是羊入虎口嗎?

“小王鞠躬盡瘁,以我大金皇帝馬首是瞻。”

劉豫肅拜道:“只要大金皇帝一聲令下,小王願率部下做馬前卒,南下攻宋,或是西去攻擊王松部,鞠躬盡瘁,前絕不讓皇帝失望。”

高慶裔和韓昉滿意離去。劉豫臉色很快陰沉了下來。

“世修子禮”,“忠以藩王室”,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確實難多了,時刻都要看女真人的臉色。

金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也就罷了,兩個跟在金人屁股後面的亡國之臣,也敢對自己這般無禮,當真是無恥、無禮之極!

不見他們的前輩,那位故遼大臣劉彥宗,已經被那王松在東京城外格殺當場了嗎?

完顏昌雖然支援自己,但真正決定大齊建國的卻是金人的西路元帥完顏宗翰。他的幕僚高慶裔首建其謀,完顏宗翰準允,金主完顏吳乞買同意,自己才能坐上這藩王的寶座。

劉彥宗已死,設於燕京的樞密院歸併入西京完顏宗瀚之下,高慶裔得以具體主持大齊朝的建立之事。表面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這位完顏宗翰的重臣的。

一想到王松,劉豫這腦袋不由得又大了起來。

完顏宗翰的兩個兒子都死在了忠義軍的手上,完顏宗翰對王松,肯定是恨之入骨。一旦女真大兵南下,恐怕大齊出兵,勢在難免。

劉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身上的黃袍格外耀眼,只是仔細看起來,這東宮太子的龍袍,無論是質地,還是做工,都是粗劣不堪,彷彿是街市上淘來的便宜貨。

“爹,大事不好了!”

劉麟臉色驚慌,頭上汗水淋淋,手裡拿著一份公文。看到父親的眼光掃來,他趕緊上前一步,把公文遞了上去。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劉豫接過了公文,開啟一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通知文武百官,速速到大殿議事!”

劉豫坐在高位之上,眼睛看著大殿上的諸人,白淨的臉上,驚慌失色。

忠義軍水師南下,攻克徐州,守將孔彥舟戰死,萬餘之眾全軍覆沒……

忠義軍為何南下,攻克徐州?

州雖然水路縱橫,位置也算重要,但並不在運河之上。忠義軍暴起一擊,到底所為何故?

從名義上來說,位於京東西路的徐州,還是大宋朝廷的治下。劉豫接收了江南諸盜,孔彥舟也只是暫且駐守

徐州。忠義軍如此做法,難道他們就不怕和大宋朝廷撕破臉面?

“王上,忠義軍此次南下,攻克徐州,想必事出有因。”

次相張柬上前奏道:“我軍皆是新卒,忠義軍兵鋒正盛,恐怕難以與之正面交鋒。不如暫緩出兵,靜觀其變,然後徐徐圖之。”

“張相公所言甚是!”

下面的群臣交頭接耳,紛紛附和,看來都是不願出兵,與忠義軍正面為敵。

“王上無需擔憂。沿河沿淮及河北、山東等路,皆駐北軍,總是有戰事發生,金兵也會首當其衝。”

悍將李成站了出來,肅拜道:“我軍要和忠義軍抗衡,須要編練新軍,待士卒精銳,方可與之廝殺。若是倉皇出軍,恐怕會一敗塗地,沒了軍心。”

劉豫點了點頭,連手下的悍將都這樣說,看來目前還不適宜與忠義軍正面交戰。

這位原江南的悍匪,天不怕、地不怕,部下士卒頗為精銳,襲擊大宋朝廷南下戰船的事情他都敢做,反而對忠義軍格外重視和忌諱,可見忠義軍的難纏之處。

“張相公,以你看來,我軍可否與忠義軍一戰?”

劉豫眼光轉到沉默不語的張孝純身上,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實在不明白,金人為什麼要塞一個張孝純過來? 難道說,缺了張孝純,他劉豫的大齊國就玩不轉了嗎?

“王上,以我軍目前之勢,尚不可以和忠義軍抗衡。如今之計,編練士卒,厲兵秣馬,一年半載之後,或可一戰。”

劉豫臉色陰沉,繼續道:“金人南下,我軍需協同做戰。依你之言,下一步該如何用兵?”

“攻克揚州,阻斷漕運,忠義軍糧草斷絕,必會不戰自潰。”

劉豫微微點了點頭,臉色好看了些。看來這張孝純,倒不是一無是處,還有些眼光。

內侍遞上一張報紙,劉豫接過一看,眉頭一皺,冷笑了起來。

“張相公,這報紙上說你為國為民,忠心為國,雖然為金人所俘,也是情非得已。看來,你還真是大宋朝廷的忠臣孝子啊!”

報紙被甩了下來,落在了張孝純的面前,他顫抖著手,撿了起來,開啟了報紙。

“王上,這都是王松的離間之計,王上卻不可中了他的奸計,鬧得你我君臣不和。”

張孝純看完,心裡莫名地安靜了下來,面上卻是一副惶恐之色,眼淚更是流了下來。

“如若王上不信任臣,要麼將臣下入大獄,要麼讓臣告老還鄉。臣絕無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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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河北大名府辦的報紙,出自於河北宣撫司治下,卻和大宋士林的觀點不一,上面公然為張孝純翻案。

“張相公,本王如何會不相信你呢!”

劉豫馬上變了顏色,反而變得義憤填膺了起來。

“這報紙上將本王列入漢奸之列,實在是讓本王怒不可遏。劉麟,你下去徹查此事,看看這報紙是如何流入濟南府的。一旦發現可疑之人,立斬不赦!”

張孝純回到府中,在房中坐臥不安,時而搖頭,時而嘆息,時而落淚,時而展顏而笑。

張浹興沖沖地拿著報紙,來到父親門前,抬起手來想要敲門,聽到裡面父親的笑聲,手停了下來。

“王松,想不到我張孝純在世間,還有你這位知己。你知我的苦衷,我死也知足了!”

張浹搖搖頭,輕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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