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金色的陽光灑滿了整個較場,三三兩兩的學員在較場上散步,低聲交談,也有一些在鍛鍊或者加練。

張過光著上身,臉上身上全是汗水,圍繞著較場賣力地跑著,儘管腿沉的幾乎抬不起來。

“張過,加油啊!”

不時有熟悉的同學經過,或是為張過加油,或是有幾分戲謔。

是呀,排骨滿身,瘦弱不堪,軍中每次技能測試,他都是勉勉強強才能透過。若不是他訓練刻苦,身手敏捷,也許他連普通的軍士都當不上。

令人驚訝的是,軍中推薦士兵上“講武堂”,無論是教官還是軍中將領,許多人都是推薦了他。

按理說,以張過這樣貌不驚人,普普通通的樣貌,留在軍中已經是阿彌陀佛,更不用說上講武堂了。

教官們給他的評價是吃苦耐勞,不達標誓不罷休。軍中的評價是作戰勇猛,心狠手辣,頗有戰功。

較場一角巨大的椿樹下,王松和講武堂的幾個教官,正在觀看著較場上繞圈的張過。

“相公,這小子是荊湖人氏,要不是靖康年間遭了災,全家被殺,他也不會流落異鄉,到軍中幹這刀頭舔血的玩命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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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臉”蔣虎倒是對張過頗為瞭解,看起來印象不錯。

“家裡世代經商,上過學堂,沒有功名……”

王松開啟手裡的冊子,點了點頭,正色道:“就是他了。訓練完了以後,讓他前來見我!”

蔣虎趕緊答應,心裡面卻在嘀咕。既然要用人家,為何還要等別人訓練完,不給別人喘口氣的機會。

王松拿起冊子翻了下去,翻到一頁,停了下來。

“方雄,太行山悍匪,為人油滑,最會察言觀色……”

王松不由得笑了起來,指著上面的評語道:“這是誰給的評語,也太埋汰人了吧。”

張橫紅了一張臉,不好意思道:“相公,這是小人的意思。這小子以前在小人帳下效力,辦取巧的事情,最是攻無不克!”

王松點點頭,仔細看了看方雄的資料,鄭重道:“就是這二人,叫他們晚上來見我。此事乃是軍中機密,誰也不能散播出去。否則休怪軍法無情。”

眾將領都是肅然聽令。有人心頭狐疑,就這幾個歪瓜裂棗,不知道相公找他們,到底意欲何為?

到底意欲何為?

王松的目光掃過外面漆黑的夜空,不由得暗自沉思。

選擇這麼多看似平常,其實卻是心智堅忍之人,正是為了情報,事關各地軍政風土人情的情報。

府州一戰,自己幾乎身死,兩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這麼多將士的死亡,難道還引不起他對情報的重視嗎?

若是他能早早探知府州的軍情,而不是折虎冒死前來稟報,也許他早已經全殲了完顏婁室軍,中原的戰局也不會這麼亂。

情報的價值不言而喻。第一次鴉-片戰爭,英軍以僅陣亡69人的代價,就幹掉了滿清兩萬多的八旗精銳,背後靠的是情報的差異。一方面,清軍從外商處獲得假情報,另一方面,英軍截獲清廷的《京報》和《邸報》,以及從滿清情報處駐京辦獲得大量的情報,把滿清的戰略意圖和兵力部署摸得一清二楚。滿清不戰敗,天理難容。

更不用說那永不消逝的電波。

俄羅斯的克格勃,米帝的FBI,英國人的情報六處,那個不是興風作浪,攪得世界風起雲湧,而始作俑者則是盡得其中利益。

王松將來的目標,自然是要

席捲天下,甚至要拓兵海外,與之相應的情報機構,也要適時推出。

新成立的機宜司由張橫控制,但其中的許多成員,卻是王松一手挑選。畢竟,在見識上,王松要比張橫超出許多。

“沙盤的製作,主要在於佈局和測量數字的準確……”

講臺上,段盛正在聚精會神地給下面的一眾學生講解沙盤的製作,作為“講武堂”的老師,他可是少有的沒有從軍經歷的舊朝官吏。

靖康元年,金人大舉南下,遼人故將小鞠錄趁機破豐州建寧寨,知寨楊震與兩個兒子皆力戰而死,闔家遇難。身為建寧寨吏員,他不得不倉皇出逃,就連妻子都沒能護得周全。

逃亡河東又河北,因為他精通算數之學,又有多年吏員從政經歷,一番考核培訓之後,他就當起了“講武堂”的培訓講師。

下課鈴聲響起,段盛夾起課本,出了教室,剛要準備離開,卻被門外等候的軍士叫住。

“段先生,請你去教導處一下,軍中有人在那裡等你。”

段盛心裡面一驚,趕緊跟在衛兵身後,緊緊跟上。

看到段盛進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轉過頭來,濃眉大眼,長胳膊長腿,正是張橫。

“段先生,請坐。在下張橫,機宜司就是由在下掌管。”

段盛心頭一顫,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

“小人段盛,見過張……相公。”

張橫是誰,軍中的將領人人都知道。經常和軍中將領打交道,段盛自然知道張橫身份。

“段盛,35歲,豐州建寧寨稅吏,年輕時曾在軍中效力,任都頭一職,會党項話。靖康元年,遼人入侵建寧寨,父母妻兒皆沒於戰亂之中。先入河東忠義軍中任輜重庫官,後入講武堂,任培訓教師一職。堅忍狠絕,心思縝密……”

張橫的話,讓段盛不由得一驚。想不到自己那些陳年舊事,也被探知的一清二楚。

張橫也是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子,平平常常,屬於那種扔到人堆裡很難找出來的型別。也不知道王松怎麼一眼,就相中了他。

“段盛,機宜司派人查過你的底細,當然不是為了懷疑你或者其他緣由,而是因為要派你去做極其重要,也是最為危險之事,你明白了嗎?”

段盛心頭狐疑,立即站直了身子,大聲道:“只要能殺番賊,党項人也行,小人願意赴湯蹈火,剖肝瀝膽,張相公下令就是!”

“果然是個聰明人。”

張橫輕輕笑道:“軍中只有一個相公,你是知道的,叫我張機宜就行。”

他頓了頓,鄭重道:“機宜司打算派你去河西,搜集情報,策反官員,不知你是否願意?”

段盛心頭一蕩,正色道:“相公是要對西夏用兵了。小人願意前往,小人定會謹慎從事,不負王相公和張機宜所託!”

張橫輕輕點了點頭。這段盛一點就通,確實是個人才,看來,還是王松有知人之明。

“河西之地,隔絕北方遊牧,貫通西域,此事至關重要,你可謂重任在肩。從今日起,你就是河西情報處的處長,河西之事,就拜託你了!”

段盛點了點頭,輕聲問道:

“張機宜,請問我何日啟程,都有那些相關人等?”

“你見過王相公,挑齊人手之後,即刻出發。”

段盛出來,軍士把他來到另外一個房間,很快,王松走了進來。

“段盛,讓你在講武堂做教員,實在是委屈你了!”

王松握著段盛的手,滿面笑容,異常的熱情。

“段盛,你是一個人才,我不會看錯。到了河西,做事一定要謹慎,到時都安安全全的回來。等到大軍收復河西,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咱們一醉方休。”

段盛受寵若驚,難得地心頭一熱,抱拳道:“相公放心,小人必不辱使命!”

王松點了點頭。國破家亡之人,能把仇恨埋在心裡,忍辱負重,而又業務熟練,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

“段盛,情報之事異常兇險,稍不留意便是身死異邦,前功盡棄。你都需要些什麼,錢財人力,一併說出來,我一定儘量滿足於你!”

段盛沉思片刻,輕聲道:“相公,小人想挑幾個得力之人,不知相公能否應允?”

王松點點頭,笑道:“這是自然。情報之要,軍國大事,自然要群策群力。”

段盛在房間裡等了片刻,幾個年輕人匆匆推門進來,為首一人激動道:“段先生,學生以後就追隨你左右了!”

段盛哈哈一笑,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常華,王輝,以後咱們就要並肩作戰了!”

常華搖了搖頭:“河西這麼大,咱們幾個人,責任重大啊!”

講武堂的較場上,王松盯著遠處訓練的軍官們,聚精會神。

“相公,你說這些人能行嗎?”

張橫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

“段盛孤身一人,又無家眷,到了河西,若不辭而別,或投靠了夏人,卻叫人如何放心? 還有那個張過,窩窩囊囊的,半天憋不出個屁來,派他到荊湖主事,會不會太草率了些?”

“段盛身負滅家之恨,除了忠義軍,誰能替他報此血海深仇? 況且他孤身一人,卻不另結新歡,可見此人乃是至誠之人,可堪重用。”

王松回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輕聲笑了起來。

“至於張過,連你都覺得他不像是探子,楊么那些人又怎會覺得? 潛伏臥底,要的就是看似平常之人。要是都像張兄你這麼英明神武,早就被揪出來了。”

張橫黑臉一紅,不服氣地頂嘴道:

“相公,如你所說,段盛和張過也就算了。那個方雄,油嘴滑舌,口蜜腹劍,派他去江南主持大局,這不是羊入虎口嗎?你就不怕他攜款私逃,落個雞飛蛋打?”

王松把他笑了起來,自己的這位兄弟還真的是軍中之人,剛正不阿,眼裡容不得沙子。

“張兄,你可知方雄為何上了太行山,做了綠林好漢,和你一樣?”

張橫氣鼓鼓地說道:“他上不上山,當不當強盜,又有何相幹?”

王松輕輕搖了搖頭,沉聲道:“方雄本也是良家百姓,曾有一青梅竹馬的相好女子,誰知卻被當地的豪強糟蹋。方雄狀告無門,這才殺了豪強,上了太行山。”

張橫心頭一驚,剛到嘴邊要反對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這樣說來,這方雄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自己是對其有所偏見了。

“張橫,方雄恨官府入骨,加上他八面玲瓏,去江南潛伏,面對那些貪官汙吏,出入風月場所,是不是個恰當的人選?”

張橫輕輕點了點頭。歸根結底,宣撫司是王松說了算,自己只不過查漏補缺而已。只要王松不和大宋朝廷卿卿我我,他這個做兄弟的,又何必和主帥過不去。

最重要的是,在識人、用人這一塊上,王松好像從來都沒有失算過,他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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