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趙佶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碟都是嗡嗡作響。

他向前幾步,指著趙桓怒喝道:“大哥兒,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太上皇嗎,還有我這個爹爹嗎?你昏庸無道,治國無方,如今金人都要你退位讓賢,才肯退兵。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大宋破國,自己卻無動於衷嗎?”

還不等趙桓說話,趙構在一旁朗聲道:“官家如何捨得下面的皇帝寶座? 金人燒殺搶掠,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他才不會放在心上。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九五之尊,又哪管世人評說!”

“一派胡言!”

趙桓暴跳如雷,想要離開,卻發現自己的幾個兄弟明拉暗扯,那裡動的了分毫。

趙桓面紅耳赤,心中也是驚懼不已,嘴裡大聲罵道:“你們這些皇親國戚,心裡藏了什麼禍心,難道非要讓朕退位才甘心嗎? 王宗濋,王宗濋在哪裡,還有李彥仙,還不出來護駕?”

“大哥,你就別大喊大叫了。”

趙楷輕聲道:“你的殿前指揮使王殿帥,此刻正在偏殿飲酒,李彥仙他們守護內城,沒有宣招,誰敢進來。這裡都是我皇城司的軍士,你就死了那條心吧,沒有人會救你的。”

趙桓臉色煞白,看到耿南仲、唐恪、秦檜等人都是默然不語,低下頭去,趙桓頓時心裡涼了幾分。

“好好好,果然都是朕的好臣子! ”

宦官在旁邊大聲喊道:“禁軍何在,王宗濋何在,還不快來護駕?”

趙構上前揪住宦官,兩巴掌打的他鼻血長流,大聲道:“你這廝,我們父子兄弟在次說話,哪有你個狗奴才插話的份。若是再在這裡胡言亂語,休怪我等手下無情!”

趙桓暴怒之下,一下甩開旁邊的幾人,大聲道:“你們都要幹什麼,好大的狗膽,你們眼裡還有朕這個皇帝嗎?”

他已心中明白,今日之事絕不是偶然為之,而是蓄意已久。不知殿上的大臣,又有多少人參與了此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這官家,不當也罷!”

趙楷大聲道:“官家,你失道寡助,妄動干戈,使得金人南下,百姓屍橫遍野,民不聊生。你信任王松等武人,在河東、河北大動干戈,惹禍上身。你為了皇位不惜百姓受苦,國土淪陷。你這昏君,現在不退位,更待何時!”

李綱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想要規勸趙桓幾句。今日的形勢已經明了,不管趙桓退不退位,他這個官家,是當不下去了。

李綱還沒有說話,旁邊的唐恪站起身來,走到了他的前面,大聲道:

“陛下,昨日你說金人南下侵宋,黎民受苦,都是因你而為。你說要趁著吉日,退位讓賢,如何今日反而如此推脫起來? 你作為一國之君,出爾反爾,豈是國君所為?”

大殿上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覷,隨即嘰嘰喳喳,交頭接耳,整個大殿上都沸騰了起來。

話雖如此,但滿堂的文武百官,竟無有一人提出質疑或問責。大家都是睜大了眼睛,想把這出假戲看下去。

趙構卻是站了出來,臉色不變,大聲問道:“唐相公,當著各位大臣,你敢說,你說的可是真話?”

唐恪一揖到地,正色道:“國家大事,臣自然是不敢妄言。官家還下了退位詔書,說要今日當眾宣讀。”

趙桓怒火中燒,額頭青筋暴露,大喊道:“唐恪,你

這佞臣,休的胡言亂語,朕何曾說過此事!殿前武士何在,趕緊上前,將此賊拉下,當場格殺! ”

殿前武士你看我、我看你,卻是無人上前,待在了原地,眼睛只是看著趙佶等人。

耿南仲站了起來,長嘆一聲,對趙桓道:“陛下,你已經答應退位讓賢,讓太上皇道君皇帝繼續執政,又怎能出爾反爾,做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君。”

大殿中人人都是看著趙桓,個個帶有疑惑和責備之意。帝師都站出來作證,證明退位絕非無中生有。 明明答應了退位,卻又出爾反爾,實非明君所為。

也有大臣心中暗自冷笑,趙家人自導自演的白痴劇情,演得還如此認真,卻關他們甚事。

只有故事的主角趙恆,依然是懵懂愕然,他一時語塞,手指著耿南仲,顫聲道:“耿相,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耿南仲臉色不變,拿出一份諭書,遞給趙佶道:“太上皇,請你看一下此物,然後再做決定。”

趙佶接過諭書,假裝有模有樣地仔細看了一下,然後收起諭書,對旁邊的幾個武士道:“帶大哥下去,先在偏殿休憩片刻。”

武士上來,拖著趙桓就走。趙桓臉色紅漲,卻無可奈何,那裡抵得過武士的神力。

“耿南仲,你這些欺世盜名,無君無父的小人! 我恨不得早殺之,不至有今日之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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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桓高聲怒罵,耿南仲假意匍匐在地,連連磕頭,老淚縱橫。

“官家,你剛愎自用,識人不明,老臣冤枉啊!”

唐恪也假意跪下,嘴裡連聲道:“官家,太上皇眾望所歸,群臣敬仰,你就放心吧!”

趙桓怒意更盛,一邊怒罵,一邊放聲痛哭起來。

“三哥、九哥、耿南仲、唐恪,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父皇,你還是殺了我嗎!”

趙桓的嘶喊聲,讓趙佶一陣心慌意亂,他大聲喊道:“趕緊拉下去,快些!”

“王松,朕好悔啊!”

趙桓的哭喊聲不斷傳來,驚心動魄。

“滿朝文武大臣,皆是狼心狗肺之輩,只有你一人忠心為國。朕好悔呀! 朕後悔要派人去奪你的兵權,朕後悔沒有讓你早日和媛媛成親,朕後悔沒有信任於你,朕對不起你啊……”

趙桓的聲音漸漸遠去,終於消逝不見,殿中的大臣都聽的是清清楚楚,人人垂頭不語。

許多大臣心中不平,卻也只能忍耐不發。有些人心頭悔恨,但那也只是片刻。對他們來說,忠君愛民,實在荒唐不過,最要緊的還是高官厚祿,管好自己頭上的烏紗。

趙佶暗自慶幸。若是王松沒死,恐怕兒子會更加強硬。王松陣亡,對於自擔任太子起,就一直生活在各種恐懼之中、優柔寡斷、謹小慎微的趙桓來說,終於是起了作用。

王松之死,趙桓精神上的依靠不復存在。當然,趙佶現在也不需要對付趙桓的這個忠實爪牙,因為,他已經陣亡了。

趙構站出來,對著殿中一般大臣正色道:“各位大臣,大家都聽到了,官家是心甘情願退位,非是太上皇刻意為之。如今金人肆虐海內,千秋存亡之際,眾卿家正宜輔助太上皇,消除兵禍,四海承平。”

趙佶示意了一下,趙楷拿過諭書,遞於秦檜道:“秦大夫,你把諭書傳於群臣,讓大家都看一下吧。”

秦檜心

知肚明,拿起諭書一看,點頭道:“官家已與太上皇議過,言他因國事紛雜、心力交瘁,不得已還位於太上皇。”

宇文虛中拿過諭書一看,諭書之上,還有官家的璽印,還有親筆所籤的名字,看來是證據確鑿,不會有假了。

李若水手腳發抖。他從宇文虛中手中接過諭書,仔細看了一會,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耿南仲卻是心知肚明。這些皇帝簽字的諭書,都是靖康元年時、國破家亡之際他和唐恪無意間留下來的,誰知如今卻成了趙桓退位的便利。

大殿中的眾臣們心裡都清楚,這中間有許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別的不說,只要找來趙桓,雙方當面對質,謠言必不攻自破。

大殿上集體沉默,沒有人說一句話出來。有些大臣也想發話,但現在金人南下,一旦皇室發生奪位流血事件,造成朝局不穩,勢必要影響軍心,眾人也就沉默了下去。

殿中群臣鴉雀無聲,趙佶緩緩站了起來,沉聲道:“各位卿家,朕在龍德宮已有多年,感受良多。官家自繼位以來,諸事紛雜,雖甚是努力,但國事日窘,社稷危難,民心不穩。朝中大臣屢次勸朕復登帝位,朕推脫不得,這也是天意所致,民心所向。朕願與眾卿家一起,共治天下,共享富貴。”

趙楷、趙構、耿南仲、唐恪、秦檜、汪伯彥等一眾親王、皇親國戚一起肅拜道:“臣等恭請太上皇早日即位,以撫天下臣民之望。”

李綱、宇文虛中等一甘士大夫互相對視一眼,也是上前肅拜道:“請太上皇速速即位,以慰天下。”

趙諶紅著眼上前,肅拜道:“道君皇帝,臣趙諶恭請您即位。還請你饒過父皇,不要傷害於他。”

趙佶上前扶起趙諶,面對下面的大臣,朗聲道:“皇孫放心,形勢所迫,你父皇也是朕的兒子,朕絕不會傷害於他。”

下面的大臣們都是長出了一口氣,在這異族入侵、神州板蕩的關口,這一場溫和的宮廷政變,免去了一處血腥殺戮,自然是最好不過。

誰坐江山,只要是趙家人就成,何況是德高望重,久居寶座的太上皇趙佶。

趙佶看著下面的群臣,沉聲道:“眾卿家放心,朕不會搞什麼株連清查。眾卿家要齊心協力,為朝廷分憂解難,精忠報國,朕必不付負眾卿。”

趙楷使了一下顏色,耿南仲、唐恪、秦檜等大臣一起上前肅拜道:“請太上皇早擇吉日,舉行大典,以告四方。”

“請太上皇早擇吉日,舉行大典,以告四方。”

大臣一起上前肅拜,聲音在大殿裡迴響。

趙佶坐在高位之上,志得意滿。久違的感覺浮上心頭。這情景,似曾相識,歷歷在目。

自從五年前他退位,倉皇出逃南方,就再也沒有嘗過這權力的滋味。自回到汴梁城之後,身邊之人盡數裁撤,若有逗留,有死而已。每日呆在龍德宮中,飲酒作畫,孤寂冷清,形似軟禁。

如今終於以這不流血、毫無波瀾的方式重登寶座,終於可以志得意滿地俯瞰四方。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這些人能被後人記住,均是因為其執掌牛耳,手中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而當你失去他時,任何人都會在你面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即使是自己的親兒子也不例外。

機會來臨,自然要牢牢抓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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