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靖康四年的秋日,燕京城經過遼亡歸金,歸宋,又歸金的幾番折騰,幾近廢墟的城市終於恢復了幾分元氣。

城牆上煙熏火燎的痕跡依舊存在,但戰爭的創傷已經逐漸淡去。城投變幻大王旗,對於大多數的漢人百姓來說,他們國家、民族的概念模糊,政事上麻木不仁。但是對於那些故遼舊臣們來說,“夢裡依稀故國淚”,既然滅遼的元兇金國惹不起,那就鼓動金國,滅了遼亡的幫兇宋國,也能出出心頭的惡氣。

只是,一紙?警世鐘?,一份漢奸榜,煽風點火、朝秦暮楚、猖狂叫囂的這些故遼大臣們,許多人都是靜默了下來。

若是女真人兵鋒銳盛,縱橫天下,這些人一定會義憤填膺,義正言辭,前仆後繼,口誅筆伐,共同反擊。但是現在女真鐵騎雖然兇猛,宋人卻已成反擊之勢,若是局勢膠著下去,勝負未知。而自己這些人,則有可能被釘上歷史的恥辱柱。

誰也不知道這報紙如何帶進燕京城的,如何到了燕雲之地。南來北往的馬幫販子、富商巨賈、引車賣漿之流、嘯聚山林的好漢、甚至達官貴人都有可能。

年輕人是最容易被外界影響的群體,尤其是那些飽讀詩書的燕京士子。在這亂世之中,每個人都很迷茫,不知道將來的路要如何走。一份?警世鐘?,正好填補了年輕士子們空虛的心靈,激發出了他們的熱情。

炎黃子孫,中華後裔,龍的傳人,世界上最高貴的漢民族。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仁人志士,先賢遺風,無一不激起年輕人心底的熱情,內心的驕傲。

若到中華必亡,除非漢地人盡死。身為漢人子弟,在此中華國運日頹,民族精神日衰之時,自當奮起抵抗,復我漢族,救我中華,以圖自強。

報紙上更是以“十年飲冰,難涼熱血”,呼喚漢人不懼犧牲,獻身救國。

不自覺地,在燕京城的年輕漢人當中,結社之風盛行,眾人平日研討和爭論的話題,大部分都來自於報紙?警世鐘?上的文章或者詩詞。

而“華夷之辨”、“春秋大義”、以及“民族”、“國家”,也成了屢次爭辯的焦點。

燕京城東南的奴隸市場,靠近法寶寺,毗鄰迎春門。偌大的市場上人頭攢動,絡繹不絕。

周炎和劉雲走在其中,所見都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滿臉驚恐或麻木的漢人奴隸,老弱幾乎沒有,以強壯的年輕男子居多,另外大多數就是年輕女子和小孩。

“兩位大官人,是不是來買下人,還是要送人。來看看,價錢絕對公道!”

“大官人,進來看看,我這都是真定府的小娘子,大戶人家的多的是,要不進來瞧瞧。”

看到劉雲二人身著華麗,氣勢不凡,兩旁的人販子們紛紛上來,兜售自己的“產品”。

“想不到我堂堂炎黃後裔、漢室子弟,竟為人拘羈,如畜生一般,在集市上販賣。此情此景,實在令人錐心啊!”

劉雲神色黯然,看著眼前乞丐也不如的奴隸們,眼眶也紅了起來。

“我中華地大物博,文明淵源流長,立世間不知凡己,豪傑志士何曾斷絕,前有秦皇漢武之雄風,後有唐宗宋祖之天驕,煌煌漢族,縱橫八荒,巍巍中華,日月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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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面前的年輕人嘴裡面吟誦著什麼,一個七八歲,衣衫破爛的小孩奴隸撲了上去,跪在地下,抱住了劉雲的一條腿,大聲哭喊了起來。

“大官人,求

求你買了我吧,求求你買了我吧,我什麼都能幹,我什麼苦都不怕!”

看管奴隸的漢子大吃一驚,上前一把揪住小孩子,隨手就是一鞭子,嘴裡面大罵道。

“狗日的找死,髒了大官人的衣服!”

小孩慘叫了一聲,背上馬上出現了一條血痕。漢子還要打下去,卻被劉雲阻止了。

“打壞了如何了得,這個小孩我要了,你開個價吧。”

聽到劉雲要買人,旁邊的奴隸們一個個都撲了上來,跪了一地。

“大官人,買了我吧!”

“大官人,我什麼都能幹,吃的少,買我呀!”

“求求你,大官人,要了我吧!”

面對奴隸們的苦苦哀求,劉雲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站在了當場。

周炎趕緊上前一步,傾下身子,連聲道:“快快起來,不要跪在地上!”

坐在門口椅子上的女真人犯搖了搖頭,阻止了要上前把奴隸們拉回來的手下惡奴們,冷眼旁觀,看周炎、劉雲二人會有何反應。

從這兩個漢人的打扮和氣勢上,他可以看出,這肯定是燕京城的豪強子弟。和這些人比起來,自己的財富在別人面前,只是九牛一毛。

周炎和劉雲對看了一眼,周炎向周圍掃了掃,大聲道:“主人在那裡,還要不要做生意?”

看到周炎的眼光掃了過來,女真人趕緊站了起來,旁邊的同事緊緊盯上。女真上前幾步,朗聲道:“兩位大官人,在下正是這些南人奴隸的主人。”

周世英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黃昏。今天從西夏進了一批氈毯和藥材,質量頗高,價格也公道,讓他頗為滿意。

周世英進了院子,才發現站滿了高矮不一、衣衫襤褸的外人,青年男女、小孩都有,看起來好像是漢人,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看到周世英走過來,這些外人立刻站直了身子,低下了頭,變得一片寂靜。

“這都是些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周世英的大喊聲,幾個下人馬上跑了出來,周世英的妻子盯在身後。

“相公,你回來了。”

妻子臉上全是無奈,低聲哀求道。

“相公,這都是炎兒買回來的下人,你可千萬不要怪罪他。”

“我要這些下人作甚在! 這些七八歲的黃口小兒,除了吃飯,又能做甚!”

周世英吃了一驚,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院子裡的人群,臉色不由得板了起來。

“二郎在那裡,叫他馬上出來見我!”

看到下人四散而去,周世英看了一眼唯唯諾諾的妻子,鼻子裡面冷哼一聲,大踏步向正堂而去。

“相公,你可要耐住性子,不要把炎兒又給罵跑了。他…其實還是很懂事的!”

妻子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低聲勸慰道。

“懂事,他不生事,我就已經燒高香了! ”

周世英氣打不出一處來,開始數落起妻子來。

“二郎現在這樣,還不都是給你慣的! 平日裡不好好讀書,天天和劉雲、張中夏這些人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什麼“華夷之辨”,“民族主義”。再這樣搞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事!”

院子裡面的奴隸們,聽到周世英喋喋不休,個個緊緊閉起的嘴巴,一個字也不敢說,生怕惹惱了主人,把自己這

些人趕了出去。

“相公,你發火也沒用。依我看,炎兒也是菩薩心腸。你看看這些小兒,一個個都餓成了什麼樣子,看起來多可憐!”

妻子的話,讓周世英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世上可憐人多了,你能救完? 二郎若是還這樣,早晚會出事。這女真人可不是宋人,一旦發現有人散播抗金言論,那可是要被殺頭的。你們到底懂不懂啊!”

“爹,就是出了事,也跟你沒有關係!”

周炎從後院裡走了出來,臉色平靜自然,和父親正好碰上。

“都大,你先帶他們去沐浴更衣,回頭在院子裡安頓下來。”

周炎轉過頭來,對臉色鐵青的父親說道。

“爹,你也是堂堂華夏後裔,漢家子弟,難道就忍心看著自己的同胞,被人像畜牲一樣的在集市上販賣。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這些人我可已經付了銀子,你反悔也來不及!”

周世英氣的七竅生煙,顫抖著手,指著兒子說道。

“你個逆子! 平日裡不好好讀書,參加科舉,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反而結什麼社,做那些殺頭的事情。你莫非要氣死我啊!”

“二郎,還是聽你爹爹的話,不要和官司做對,好好讀書,將來封妻廕子,光耀門庭。你大哥讀書不行,咱們周家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父母的話,傳入周炎的耳中,他卻彷彿置若未聞,反而眉頭一皺,牛脾氣發作,頂撞了起來。

“爹、娘,你們去城南的奴隸市場上看看,七八歲的小孩,跟豬狗一樣捆在那裡,被人販賣。我看了以後,哪還有讀書的心情! ”

周炎挺直了腰桿,搖著頭,繼續道:

“這些被販賣的奴隸,皆是我炎黃子孫、漢家子弟,女真人不把他們當人看,拳打腳踢,肆意辱罵,孩兒是怎麼也看不下去。孩兒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幫幫這些人,盡一份力而已。”

“你說的倒是容易!”

知道發火沒用,兒子說的又有幾分道理,也是仁愛之心,周世英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了下來。

“炎兒,爹也不是心疼那幾百貫錢。你說你天天和官府對著幹,萬一出點事,那可就是殺頭之罪。柴副統制可是說了,一旦發現結社和反抗金人,官府是殺無赦,絕不留情。這可是軍令,沒有情面可講。你就讓爹省省心嗎!”

周炎放棄了和父母爭吵,沒有頂撞,說出一番話來,獨自回房。

“爹,中華時有英雄,如今只是偶爾沉淪,必有奮起之時。女真人口稀少,又階層分化,已是大不如前,不然也不會大量徵發漢兒入伍。我中華地大物博,假以時日,前程不可限量,此事必有公論。”

周世英目瞪口呆,兒子一番說教,倒也合理。女真貴族們牛羊萬頭,奴隸無數,下層百姓則是生活困頓,苦不堪言。

“你們都睜大了眼睛,一定要看好衙內,不能任他在外面胡混!”

看著那些被買回來的漢人奴隸,周世英苦笑著搖了搖頭。

“王松已死,漢人豈有英雄? 宋室孱弱,奸臣當道,不然王松為何慘死!若是漢人真有英雄,又怎會有兩河、陝西等地之糜爛?若是南人君明臣錚,上下一心,又豈會民不聊生,百姓水深火熱? ”

兒子一介書生,即便忠肝義膽,又怎能左右得了這天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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