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河南府,西京,洛陽。

這座伊水、洛水交匯的“十三朝古都”,北有黃河之險,周圍群山環繞,北有太行山、王屋山,東有嵩山,南有熊耳山、伏牛山、外方山,西有崤山、邙山,乃是易守難攻的陡峭之地,在經過唐末黃巢大起義、五代十國的戰亂之後,和陝西京兆府的古都長安一樣,都已經衰落凋敗了。

相比於東京開封的商鋪林立、百業興旺、人流如織,青城肅穆,金明池煙水朦朧,如今的西京城內外,市井蕭條、-則是要冷清、寂寥的多,城裡的百姓也要少得多。

隨著女真番子南下,兵鋒直指黃河北岸,黃河以北的河東難民紛紛南下,蜂擁過河,以致黃河南岸的西京洛陽城,如今已是人滿為患,難民雲集。

王松跟著翟亮來到東城的總管府,翟亮去見西道總管王襄,辦理軍中的腰牌,跟他要一道手令,以便路上使用。

也不知道翟進是如何想的,竟然讓兒子隨王松去河東,到種師中軍中,看是否能救回王松的大哥王青。

不過有了翟亮的幫助,至少有了馬匹,也有了通關文書,路上行起來也要方便的多。

一個臉蒙黑紗的高挑女子從總管府裡出來,看到院中獨自等候的王松,注意到他似曾相識的面容,不由得呆了一下。

她轉過身去,輕聲問了一下旁邊的士卒,仔細看了王松幾眼,然後才轉身離去。

翟亮拿了令牌出來,看到王松,微笑道:“王總管和家父有舊,有了令牌和王總管的手書,辦起事來就方便多了。”

王松恍然大悟,原來西道總管王襄和翟興兄弟都有交情,怪不得事情辦的如此順利。

“二郎,剛才你在院中,有沒有見到一個黑衣女子? 此人竟然有禁中的腰牌,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王松搖了搖頭,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非小官人動了凡心,想要結識那位女子? 以你的見識和人才,絕少不了桃花運。”

翟亮沒有正面回答王松的話,卻笑道:“二郎,說到桃花運,咱們離開鎮子時,陳瞎子可是給你算了一卦,說你桃花運旺,一生定有不少女子相助。咱們此次前去河東,就看陳瞎子的話,會不會靈驗。”

陳瞎子是鎮上有名的摸骨卜卦師,王松二人離開時,陳瞎子還專門給二人算了一卦。

“有沒有桃花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了你這位神通廣大的翟官人,路途上卻是要順當的多。”

王松的話十分由衷。翟興兄弟神通廣大,不但和王襄這位西道總管要好,西軍的姚古、張灝也能搭上話。這樣一來,二人的行程就要安全的多。

翟亮微微一笑,神色的有那麼一絲傲然。

“二郎,聽說你和張氏的張秀秀退了婚,若是當真,你可要早些找到渾家,好讓你娘省心。”

沒想到這事才剛剛發生,已經是人人皆知。王松點頭笑道:“翟小官人,託你吉言,在下的未來岳母們,這下可要當心了,她們的寶貝女兒們,可是養不了幾日了!”

二人哈哈大笑,上馬離開了王府

,出了洛陽城。

來到孟津渡口,二人才發現,黃河兩岸的渡口上,早已經是人滿為患,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船隻不絕,載的不止有百姓,也有軍士。渡口不但有大量的宋軍士卒駐守,就連過往的船隻也被士卒仔細盤查,看是否有女真人的奸細混雜其中。

黃河北岸,大量的百姓拖家攜口,正在排隊等著過河。年前的時候,番子曾經深入河東各地,幾乎打到了黃河邊。宋廷答應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以黃河為界,番子這才退去。

百姓渡過黃河,逐個都要開啟包袱,接受宋兵的盤查。遇到富人,士卒便公然索賄,不願意的便以通敵罪、細作嫌疑給抓了下去,看到不順眼的百姓,士卒隨手便是幾鞭,百姓叫爹喊娘,欲哭無淚。

突然,一個肥頭大耳、錦袍皮靴的中年富賈大聲喊叫了起來。原來他包袱中的兩錠金子被官兵搜了去。商賈大聲哀求,跪在地上,頻頻磕起頭來。

一個軍官模樣的漢子上前,狠狠扇了商賈兩個耳光,大聲道:“兄弟們,這是女真細作,給我抓起來,扔到牢房裡去!”

商賈臉色煞白,向圍上來的官兵不斷作揖賠禮,一眾官兵這才怏怏走開。

軍官把金錠拿在手中,貪婪地揣摸了幾下,這才伸手放入了袋中。

“此人是誰,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情,也能做出?”

看王松憤憤不平,瞪圓了雙眼,翟亮趕緊拉住他道:“二郎,這不是惹事的地方,咱們還有要緊的事情辦!”

王松怒火中燒,點點頭,努力平息了下來。

二人排在長長的過河隊伍之中,艱難向前挪動。

忽然,後面響起了一陣呵斥之聲,緊接著一隊鐵甲宋軍氣勢洶洶,用皮鞭和拳腳開道,護送著一隊人馬,向渡口而來。

不斷地有難民從黃河北岸過來,百姓拖家攜口,堵滿了渡口,擋住了這隊宋軍前去的方向。宋軍將領大聲呵斥,皮鞭抽打,拳打腳踢,難民們驚恐不已,紛紛向兩旁擠去,讓出一條通道。

王松定睛一看,原來這對宋軍護送的是一隊女真人,當先一名金將錦衣華服,40餘歲,臉色白皙,神態俱傲,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位養尊處優的貴人。

而在這名女真貴人的左右,卻是十幾名挎刀的女真勇士,個個錦衣華服,虎背熊腰,十分彪悍。

宋軍將領帶領部下拳打腳踢,厲聲恫嚇,很快“掃”出一條道路,宋軍將領滿臉陪笑,點頭哈腰,護送著一眾不可一世的金人使者,上了一艘大船。

宋軍將領轉過頭來,王松看得清楚,正是剛才搶奪百姓金子的那名軍官。

王松暗自搖頭,怒氣勃發。這些宋軍對待百姓,拳打腳踢,飛揚跋扈,對待金人使者,卑躬屈膝,毫無廉恥。靠這樣的軍士保家衛國,王松的心涼了半截。

“小哥,可知姚古相公和小種相公的大軍是否透過?”

二人亮了文書,翟亮遞上手書和腰牌,士卒檢視後,恭恭敬敬回道:“兩位官人,姚相公的大軍是在三日之前渡河,若是你們快馬加鞭的話,興許能趕得上。小種相公則

是在東京滑州那邊渡河,走的應該是太行山東側,但具體的行程我等就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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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王松二人,叮囑道:“兩位官人,過了黃河,可就不太平,到處都在打仗,你二人要好自為之。”

“小哥,多謝了。”

王松指著剛剛離開江邊的大船,問道:“小哥,你可知道船上的金人是何身份,是從哪裡來的?”

王松遞上一塊碎銀子,士卒接過,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笑容滿面。

“不瞞兩位官人,這些金人昨夜住在驛站中,小人剛好服侍他們。這些使者是從東京城而來,聽說是回西京覆命的,領頭的姓蕭,好像是個遼人。”

王松點了點頭,低頭思索片刻,猛然抬頭道:“小哥,這金人使者可是叫蕭仲恭?”

士卒想了一下,點點頭道:“對對對,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官人,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和他認識?”

王松揮揮手離開,士卒搖搖頭,獨自走開。

“二郎,你打聽這些金人使者,莫非有什麼蹊蹺?”

王松長長吐了口氣,他看了看周圍,低聲道:“不瞞小官人,船上的金人使者,名叫蕭仲恭。此人反覆無常,為金人南下侵宋出謀劃策,上下奔走。乃是我大宋的禍害。”

蕭仲恭,故遼舊臣,後投金。靖康元年,蕭仲恭為金使出使大宋,本為敲詐金銀,後得趙桓密旨,傳蠟書於故遼大將、金人大臣耶律餘暏,約其反金復遼。

誰知蕭仲恭直接將蠟書呈於完顏宗瀚,以至於金人的第二次南下侵宋更加猛烈。

雖說即便沒有這份蠟書,金人也會南下侵宋,但這位蕭仲恭,顯然在中間沒有起什麼好作用。

不過這些歷史上的後知後覺,王松顯然沒有辦法解釋給翟亮聽。

“蕭仲恭此賊,朝廷本是讓其居中斡旋,聯同耶律餘暏共同抗金,誰知此賊對金人忠心耿耿,他身上藏有官家的密旨,一旦他獻給了完顏宗瀚,恐怕於我朝大大不利。”

“二郎,這些事情你又如何得知,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果然,翟亮的眼睛睜得像雞蛋一樣,心中的震驚無法形容。

“當日我和翟二哥在東京城外殺了番子,是那名漢人通事告訴我的。我也沒放在心上,今日見了這些金人,這件事情才閃上心頭。”

王松臉色不變,編出了這一串謊言。

“這到底是真是假,那漢人通事會不會騙你?”

翟亮看王松不像撒謊的樣子,心裡也是半信半疑。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王松斷然道:“要是這封密信到了完金人手裡,我大宋百姓又要遭其荼毒。無論如何,我也要偷回這封書信,以絕後患。”

原以為翟亮會反對,誰知他重重吐了口氣,低聲道:“二郎,咱們快些過河,此事關乎朝廷安危,國之大事,你我要盡力而為,我一定助你得到那封密信!”

王松不由得心頭一熱。這翟亮平日裡有些驕橫,沒想到今日一見,王松才發現,這風度翩翩的衙內,也是個忠肝義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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