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石山之巔,一座險塞依山臨河,巍峨險峻,這便是大宋北部邊塞重鎮府州城。

唐時,党項羌族折氏遷徙至府谷,自五代後唐時期以來,府州城曾被多次修葺,一直沿用。

府州、麟州、豐州緊鄰西夏,屢為侵擾;邊塞之地,蕃漢雜居,蕃部叛復無常;府州又是良馬貿易中心,大宋缺馬,朝廷依賴折家軍供給戰馬。 因三州地勢重要,又處於黃河以西,所以被稱為河外三州。

由於戰略地位緊要,府州由鎮而縣,由縣而州,由州而軍,最後升為節鎮。折家熟稔邊情,宋廷便命折氏世守斯地,世襲府州,用其部曲,食其租入。二百餘年間,折氏總攬軍政大權,凡七世十四人。無名邊鄙之地扶搖直上,成為大宋的“特別行政區”,也算是朝野一大奇觀。

折氏出自北魏拓跋氏,自南北朝時起便是黃河上游的世家大族。唐末至北宋二百多年,折氏鎮守府谷數百年,抗擊契丹、抵禦西夏,從州城始建,府州城即為大宋北部邊陲著名的軍事要塞,宋、遼、西夏、金曾在此多番鏖戰,可謂是黃沙千里,寸寸皆血。

府州內城依山而建,險峻堅固。北城一線咽喉,東、西下臨深澗甘露溝和馬家溝,南阻黃河,正南門在懸崖上,正西門更是石崖崇聳,險峻異常。唯一可惜的是城內無水井,軍民只能從東南兩座水門汲河水為飲。

仁宗年間,府州通判張旨順山構築外城,長五里,高度多為兩丈左右,城外溝壑相連,外城牆外側陡險,牆體夯土而築。內城和外城南北相望,輔車相依,兼以地形之利,乃是州城的堅屏強障。

如今這府州外城城牆,許多處已經坍塌,刀砍火燒,汙血肉渣的痕跡到處都是,城外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層層疊疊,到處都是僵硬冰冷的屍體,就連城牆外巨大的壕溝也都被殘肢斷體填滿。城門口和城牆內外屍體層層疊疊,堆起一人多高,可見戰況之慘烈。

殘破不堪的旗子,散亂丟棄的木梯,隨處可見扔在地上的檑木滾石、刀槍盾牌,屍體上滿滿的羽箭,血汙、內臟、斷胳膊斷腿。禿鷲在天空盤旋,伺機填飽肚子,野狗成群出沒,隱藏於枯草之中,蠢蠢欲動,天地間充滿了殘忍的死亡味道。

雪慢慢下了起來,越來越大,漸漸整個天地間白成一片,也暫時遮蓋了地上的狼藉和醜陋。 夜色慢慢暗了下來,城內不時傳來百姓難以壓抑的哭泣聲,讓州城更增添了幾分淒涼和死寂。

這些日子來,金人在河外三州攻城略地,許多堡寨已經被他們攻下,到處都是殺戮和鮮血。

一萬多折家子弟兵,據城而守,金人反覆來戰,只是今日一戰,折家軍竟然死傷了兩千多人,輕傷無數。真不知道這金人要幹什麼,像發了瘋一樣,捨命攻城,完全不顧部下漢兒的傷亡。

麟州也是一樣,外圍堡寨大多失陷,麟州城處在金人的層層包圍之中,整日血戰,爭鬥不休。

豐州已經被金人攻下,保寧堡、永寧寨等都已經被攻破。金人所到之處,堡寨皆破,堡民寨眾均被殺戮,婦孺老幼都成了刀下遊魂。

戰死的將士,已經被軍中草草安葬,連個墓碑也沒有留下。大敵當前,人人自危,誰也不知有沒有明天。倖存者沒有時間

去悲傷和緬懷親友至愛,只有匆匆擦乾眼淚,收拾好心情,迎接下一次你死我活的血戰。

攻城拔寨、拼死在前的金人士卒,多是雲中“山後九州”的漢兒,而女真騎兵則是駐遠觀看,一旦有機會,則是羽箭馳飛,支援漢兒攻城。這些日子下來,史上的多為漢兒步兵,女真騎兵卻並未傷到分毫。

守城的折家軍將士恨得牙癢癢,也只能握緊了刀槍,拉圓了硬弓,拼命廝殺。不知道女真人給了這些漢兒什麼好處,竟然能讓他們如此心甘情願地賣力搏殺!

每日和這些漢兒激戰之餘,總能看到城外的女真鐵騎縱橫馳騁,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直視城頭的折家子弟為無物。眼看著各處村寨濃煙滾滾,火光衝天,百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豬狗一般地殺戮,婦女在金人的馬背上哭泣,西軍的這些子弟兵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咬破了嘴唇,鋼牙“滋滋”作響,也是無可奈何。

完顏婁室攻略陝西,攻破延安府,綏德軍,勢如破竹,西夏的左廂神勇軍司又是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推波助瀾。女真將士兩萬鐵騎,三萬步兵,看來是要把這河外三州一鼓作氣,歸於囊中。

軍民心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河東忠義軍已經攻下了太原城,完顏銀術可退往了沂州。折家的使者已經前去尋找救援,王松應該很快會率忠義軍大軍西進,增援府州。

就是不知道,以女真人睚眥必報的性格,完顏宗瀚、完顏銀術可們會不會揮兵南下,伺機奪回太原。 如此一來,王松能不能前來,眾人心裡也是惴惴不安。

只能看冥冥中的天意了。

女真中軍大營之中,繞帳一圈鋪著織毯,女真將領圍圈而坐,中間爐火熊熊,巨大的烤架上面,掛著兩隻嫩養,濃烈的奶酒腥羶撲鼻,和烤羊的香味交織,混成一種奇異的味道。

“撒離喝,聽說你吃了敗仗,不得已退了回來,是與不是?”

完顏婁室吃著軍士切好的羊肉,喝了一口熱酒,眼睛斜瞥著對面的完顏撒離喝,低聲問道。

本來定好的完顏撒離喝從同州入河東,和他南北加急,攻取太原城。誰知道在鳳翔府遭到了宋軍吳玠兄弟部下的阻擊,損兵折將,不得已,又退回了府州。

現在這仗是越來打越難。原來只有王松義之忠義軍,現在又添上了什麼吳玠、吳麟兄弟。照這樣打下去,大金朝什麼時候才能收復整個中原?

“婁室,我若是入了河東,到時你大軍未至,我部下這幾萬人馬,豈不是會被忠義軍團團圍住! 咱們還是另想他法,不要託大。不要說王松,這陝西的各路西軍聚集起來,實力不容小視。”

完顏婁室還沒有說話,一旁的漢軍統制董才趕緊說道。

“副都統說的是! 要想除掉王松,先要滅了陝西的各路西軍,不然二者互成犄角,要一一殲滅,孤立王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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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各路西軍加起來,人數也是有十幾萬之眾,實力不容小覷。當初的兩面夾擊,由於陝西西軍的掣肘,以及折家軍據城而守的拼死一搏,眼看著成了笑話。

完顏婁室點了點頭,看來這戰略上,還是得再做一些調整。

他眼裡隨即泛起一絲殘忍,既定的計劃竟然泡湯,那就把府州拿下來,砍掉宋朝的這座西北橋頭

堡。

“要是我婁室軍在,一定打的那宋狗滿地找牙,不知道姓誰?”

大帳裡一片興高采烈,一眾女真將領都是哈哈大笑起來。完顏撒離喝脾氣好,也不以為意,只是輕輕笑了幾聲。

完顏婁室也不以為然。婁室軍乃女真精銳,即便是皇帝完顏吳乞買的侍衛親軍,也不遑多讓,是以眾將驕狂,也不無道理。

“撒離喝在陝西這一鬧騰,你們說,王松會不會知道了我軍揮兵府州?”

女真悍將蒲察石家奴一邊嚼著羊肉,一邊模糊不清地說道。

作為金國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的女婿,蒲察石家奴雖然已經年近四旬,卻依然是身強力壯,龍精虎猛,比二十來歲的女真勇士還彪悍勇猛。

“陝西到河東的的交通已經完全隔絕,王松又怎麼可能知道!”

有人搖頭大聲說道,引起帳中女真將領的一陣附和。

“就是,就是,劉狗屎棄城而逃,咱們佔了延安府,綏德軍,王松絕不會知道!”

“陝西大部已被我大軍佔據,遊騎出沒,王松那裡知道我軍集結在府州麟州!”

另一個虎背熊腰的女真悍將訛特剌把酒碗“騰”地一下放在桌子上,瞪著一雙牛眼,甕聲甕氣。

“王松知道了又怎樣? 他要是來了,我就割下他的人頭做成酒碗,看宋狗還敢不敢吹他是什麼“賽霸王”!”

眾將都是哈哈大笑,酒碗碰的咣噹響。完顏婁室和完顏撒離喝也是面面相覷,搖頭而笑。帳中人人神態輕鬆,似乎宋軍直如土雞瓦犬一般。

“話雖如此,大夥還是要小心些。前些日子,王松去了河北,兀朮吃了大虧,死了不少部落勇士。王松,還是有些能耐。”

不知是那個女真將領,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讓帳中歡快的氣氛停滯了一下。

完顏兀朮,也就是完顏宗弼,歷史上的女真悍將金兀術,率領東路大軍圍攻河北大名府,死傷慘重,不得不迴歸燕京。

訊息傳來,令西路女真大軍一片譁然。

“兀朮年輕氣盛,肯定不是王松的對手。要我說,要滅王松,還得是我西路軍,我婁室軍!”

訛特剌滿不在乎地說道,完全不把東路軍放在眼裡。

自宣和年間,女真大軍滅遼伐宋以來,西路軍居功至偉,無論是擒獲遼帝,攻陷太原城,還是大破南人各路西軍,均是西路軍的傑作,而婁室軍,則是虎狼之師西路軍精銳中的精銳。

相比之下,東路軍就遜色的多。尤其是當年圍攻東京城時,東路軍主帥完顏宗望一命嗚呼,郭藥師等悍將閒置,東路軍比不過西路軍,也是在所難免。

“多說無用,還是要儘快拿下府州城,然後再揮兵南下,打王松個措手不及!”

蒲察石家奴說完,訛特剌已經接上。

“就是就是! 聽說那府州城裡有不少女人,尤其是什麼月秀、豔繡,一個個都是嬌美可人。殺進城去,定要屠盡城中男子,留下美人們,好好的樂上一樂!”

訛特剌大咧咧說道,一眾女真將領轟然喝彩,狂笑吵鬧,完顏婁室笑而不語,座中的董才卻是冷汗連連。

要攻陷府州城,他部下的漢兒不知又要死傷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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