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九年(1581)11月5日,在軍中武士們的堅持下,剛剛打下飯山城兩天的關東聯軍決定從飯山城撤軍。訊息一出,一個月裡來來回回長途跋涉近千里的軍中就立刻怨聲載道,不過在武士們嚴厲的彈壓下並沒有鬧出什麼亂子。

11月的北信濃罕見地還沒有開始下雪,不過天氣卻已經非常寒冷了。長達一個月的行軍讓軍隊的體力下降到了危險的程度,不斷有風寒感冒的病號出現。

然而在天正九年(1581)11月6日,正在沿著信濃川北岸的替佐向豐野地區行進的關東聯軍,忽然得到了緊急奏報——留在飯山城的忍者發現,有數目極其龐大的織田家忍者衝向了飯山城一線,目前已經將他們從飯山城內外全部驅逐而出。而織田家的情報屏障還在進一步擴張,預計在不久後就會追至關東聯軍附近。現在關東聯軍對他們身後的情況再次兩眼一抹黑了。

訊息一到,正在撤軍的關東聯軍立刻緊張起來——不少人擔心這是織田軍追擊而來了。不過根據關東聯軍之前的推測,織田軍應該已經全軍從坂戶城南下走上了從越後到上野的山路才對,沒有道理能夠來得及趕回來——除非一開始在坂戶城一帶的忍者活動就是故布疑陣。

於是,關東聯軍陣中再次出現了兩個聲音。北條家的人覺得既然要撤,就必須要果斷南撤。而武田勝賴等人覺得,如果織田家沒有奇襲上野的話,似乎就沒有快速返回關東的意義了,不如重新佔領飯山城。

“既然不知道織田軍在哪裡,你們是怎麼敢決定重新返回飯山城呢?萬一到飯山城城下的時候,剛好迎頭遇上織田家的大軍,我們做好決戰的準備了嗎?”北條氏邦在軍情評定上直截了當地向要求北返派的眾人質問道,“之前也是你們最急著要求撤回去,為什麼現在又猶豫不決起來了呢?”

“萬一織田家在信濃這裡才是故布疑陣,用忍者混淆我們的視聽呢?織田家很可能就是想把我們拖在這裡,好讓主力能夠有機會入侵上野。”北條氏照持有著同樣的觀點,“不然的話有什麼必要大張旗鼓地派出忍者呢?”

北返派無法回應北條氏邦和北條氏照的質疑,於是在耽擱了半天之後,全軍決定繼續南下,返回海津城再做打算。可就是這致命的半天,導致了災難的降臨。

天正九年(1581)11月6日晚,關東聯軍抵達了信濃川北岸的豐野安營紮寨。也就在當晚,四周散開警戒的忍者帶來了糟糕的訊息。

“什麼?”聽到彙報的武田勝賴大驚失色,二話不說就衝出了營帳,從侍衛手裡搶過馬韁,策馬來到營內的土坡上向東北方向望去——只見在遠處的信濃川南岸,隱隱可以看到一條火龍正快速地沿著信濃川向西南進發——那是打著火把的大軍。

在武田勝賴發愣地這段時間裡,關東聯軍的一眾統帥也都趕到了土坡上,被那黑暗中蔓延而出的火龍感到震驚。

“織

田軍追過來了?有多少人?”武田勝賴回過勁兒來,向剛才傳令的忍者沉聲問道。

“具體不清楚,但是至少要到五萬以上了,根本看不到頭。”忍者面帶難色地低頭應道,“織田家的忍者太多了,我們根本無法靠近。”

“那怎麼辦?我們也拔營打著火把撤退嗎?”方寸大亂的宇都宮國綱看著那支銜尾追來的織田軍,忍不住問道。

“不能現在撤。”武田勝賴還未來得及開口,北條綱成就斬釘截鐵地拒絕道,“連續趕路,士兵的體力都不剩多少了,現在剛剛安營住下,又要拔營連夜撤軍的話,士氣會崩潰的。到時候織田軍趁勢追殺,這十萬人就都完了。”

“可是織田軍已經連夜追過來了,我們若是不撤…”結城晴朗的聲音已經微微有些發顫。

“不用恐懼,織田家同樣是連夜趕路而來,體力消耗不少。而且他們總人數不可能超過我們,至多只有80000人,不可能在黑夜裡打著火把攻營的,那是自尋死路。”北條綱成再次下了判斷,“今夜我們一定要讓士卒好好休息,明天或者後天就可能爆發大戰了,趕緊恢復體力才是正道。”

“北條殿下說的是。”武田勝賴深以為然地微微頷首,可是仍然有些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道,“只是我還是想不明白…織田軍是怎麼從這裡追過來的…”

·

與此同時,信濃川南岸向著西南不斷行軍的織田軍。北條綱成所料不差,這支織田軍確實只有80000人左右,包括了雨秋平的40000紅葉軍、柴田勝家的22000人、前田利家的6000人、不破光治的6000人、佐佐成政的6000人。北陸道軍團剩餘的上萬人和上杉景勝所部正在新發田城一帶與伊達軍和上杉景虎對峙,被牽制在了北越後。

而在此之前,關東聯軍想象中那支先趕往北越後新發田城,隨後又返回坂戶城試圖南下上野奇襲的織田軍,其實一直都留在松代城裡一動不動、以逸待勞,一邊烤著火一邊看著關東聯軍在嚴冬裡從關東跑到信濃再跑到越後又跑回去。

“真是好手段,大軍一動不動,只靠著忍者的活動,就調動敵人來回跑了一個月。”前田利家此刻正跟在雨秋平身旁商議軍情,在關東聯軍的營寨出現在視野內時,便忍不住嘖嘖讚歎道,“現在還能讓敵人主動送到我們嘴邊上來,放棄掉堅城掉頭就跑,把屁股漏給我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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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喜兵衛的策劃。”雨秋平緩緩地把馬韁往右邊帶了帶,拍了拍真田昌幸的肩膀,“這次的計謀全部都是他指定的。”

“殿下厚愛了,不過是一些騙人的小把戲罷了。”真田昌幸非常謙虛地拱了拱手道,“在下豈敢貪功?”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前田利家藉著火光看向了真田昌幸,“不愧是真田大人,當年一同與六角家作戰時,就覺得您他日之才絕對不可限量了。”

“前田大人謬讚了,敵人還遠未到‘屈’的地步。”真田昌幸再次搖了搖頭,隨後目光銳利地投向了關東聯軍所在的營寨,“之後恐怕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對於之後那場仗,真田大人有什麼想法了嗎?”前田利家頗為好奇地開口問道。

“在下已經選好了戰場。”真田昌幸非常從容地應道。

“在哪裡?”

“致敬在下先前的主公。”

·

天正九年(1581)11月7日清晨,北信濃。

似乎是為了保留體力,織田軍也並沒有通宵趕路,而是在關東聯軍的河對岸停了下來安營紮寨,度過了後半夜。而天剛矇矇亮時,關東聯軍和織田軍就紛紛再次啟程了,隔著信濃川平行向西南運動——而在他們面前的,就是那舉世聞名的川中島——戰國時代的兩位至強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曾在這裡先後爆發了五次合戰,不相上下。

在兩軍的西南,可以看到信濃川的分叉點——北邊的犀川和南邊的千曲川在此匯合,而他們之間形成的夾角之處,就是川中島。而關東聯軍和織田軍的行進路線,也隨著信濃川一起分叉。關東聯軍沿著犀川北岸西進,而織田軍則沿著千曲川南岸西進,隔著兩條河流與河流間的川中島相望。

天正九年(1581)11月7日中午,武田軍抵達了善光寺,而織田軍則已經是推進到了海津城外10裡左右之處。海津城是武田四天王之一的高坂昌信生前所築,為北信濃最重要的要害之城,卡住了從千曲川南岸南下信濃中部的線路和北信濃的四條官道,一直是武田家抵禦上杉家入侵的前線。現在的守將,是高坂昌信之子高坂昌澄。

“他們已經卡住了我們回海津城的路了。”看著南方不斷挺進的織田軍,北條氏照覺得眼前的狀況變得有些糟糕了,“海津城在千曲川南岸,織田軍可以比我們早一步抵達。”

“織田軍急行軍而來,必然沒有攜帶足夠的攻城器械。海津城裡留有高坂昌澄的3000守軍,又是堅城,定能堅持一天以上,足夠我們趕回去了。”武田勝賴對自家軍隊的戰鬥力卻很有信心,“北條大人不必擔憂。”

“武田殿下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不用急著回去增援海津城嗎?”北條綱成向身旁的武田勝賴確認道。

“沒錯。”武田勝賴微微頷首,看向了海津城城頭燃起的指示織田軍行進動向的狼煙,“海津城現在還在堅持為我們示警。”

“既然留有餘地,那我們也就有了輾轉騰挪的機會了。”北條綱成沉吟了片刻,不斷打量著四周的地形,“如果要決戰的話,必須先取地利。”

“殿下和解?”武田勝賴看向北條綱成,其實他心裡也有了答案。

“上妻女山。”北條綱成向著西南的高山遙遙一指,給出了當年上杉謙信在對陣武田信玄時相同的策略,“居高臨下,統攝全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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