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幡傑盛那件事以後,雨秋平五千石領地內的一千多人,嘴上就總是掛著“法治”兩個字。幾個人聊天,如果你三句話之內沒有蹦出一個和“法治”有關的詞,別人就會覺得你落伍太多了。而無論是足輕還是普通的村民,在做每一件有些問題的事情前,總是會和周圍的人打聽一下:“我這樣做不違法吧?”

而改觀最大的,則是領地內的松原家和葛田家。他們原本自視身份高貴,總是做一些飛揚跋扈,打法律擦邊球的事。因為根據一貫傳統,武士確實可以再村民面前無法無天。但是,小幡傑盛這件事之後,兩家人立刻收斂了許多。雨秋平已經明確表示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與身份地位無關。連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老部下,為了見義勇為觸犯法律都被開除,他們這些豪族武士自然沒有倖免的道理。因此,族內武士不敢再鑽空子,佔村民便宜了。而是老老實實的遵守法律,在私下裡埋怨雨秋平這個明國來人根本不重視日本武士的尊嚴。

而軍器的生產,也基本滿足了全體足輕的需要。雨秋平的常磐備,總算是完成了換裝,一共兩百七十多人的裝備得到了保證。至於接下來工匠們該生產什麼,雨秋平還沒有打算好。直江忠平建議他不如繼續生產具足,到時候即使用不上,也可以上繳給今川義元,作為對他提供大量原料的感謝。

而新兵們經過兩個多月的訓練,每個新兵還可以有三四個老兵對他進行指導,進步地飛快。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上了戰場可能還會遭遇問題。但是至少軍姿,佇列這些方面,已經和老兵們相差不大了。

5月2日那天,雨秋平突然被今川義元叫去了駿府天守閣。這一次雨秋平上樓時,並沒有遇見今川楓,而是直接到了今川義元的房間。

“參見大殿。”雨秋平在門口恭敬地行禮道。

“不必客氣,進來吧,雨秋。”今川義元招了招手,笑道,“看起來,你精神好了不少啊?”

“誒?”雨秋平吃了一驚,今川義元是如何知道他精神不好的呢。

“哈哈。在走廊上看你總是愁眉苦臉的。”今川義元也沒有過多盤問,“既然你已經好多了,我也就不婆婆媽媽了。本來還想問問你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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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大殿關心。”雨秋平心下一暖,“不知大殿叫在下過來,有何吩咐?”

“知道駿河的富士郡和駿東郡麼?”今川義元指了指房間側面掛著的地圖。

“是駿河東邊,境內有富士山的那兩個郡麼?”雨秋平問道。

“沒錯。”今川義元點了點頭,“叫你來,就和這裡有關。”

駿河國雖然領土不小,但是大多數區域都為山地,只有靠近太平洋的海岸地帶有著肥沃的土壤和發達的商業。而駿河國東邊的富士郡,全郡就大半是山地,其中就有著舉世聞名的富士山。而在富士山周圍一圈,還有大大小小八座山峰。這八座山峰將富士山幾乎圍在中間,形成了一個同心圓。在富士山和八座山峰間,則有一條環繞富士山的小路。而在這些山峰的南邊,靠海的地方,則有著平原地帶。從今川家的駿河到北條家的相模,就要沿著這條平原上的官道走。

“富士郡和駿東郡雖然是駿河國的一部分,但並不完全由我們今川家掌控。”今川義元抬起頭,看著雨秋平,“北邊就有著武田家的富士吉田城,武田家以該城為據點,控制了駿東郡和富士郡北部和西北的一片區域。”他頓了頓,“而富士郡東邊的駿東郡,則有一部分控制在北條家的手裡。”

“說起來,這兩郡原本還是北條家的呢。”今川義元笑道,“原本北條家的起家之地就是富士郡的興國寺,後來還是我和武田家聯合起來,入侵了富士川以東的地區,拿下了富士郡呢。”

“但是,由於這兩郡以山地為主,土地貧瘠,石高數不高,因此我們甲相駿三方彼此互相牽制,都沒有徹底控制這兩郡的意圖,不少地方國人眾,豪族,甚至是山賊在這裡佔據了不少領土,我們也懶得去清繳,因為他們一般活動在山區,不會威脅到南方平原。”

“這次就有些嚴重了。”今川義元說是嚴重,自己嘴上卻是哈哈一笑,邊說邊把一沓紙推到了雨秋平身前,“你看看吧。”

雨秋平接過了今川義元遞過來的資料,看了第一頁,上面寫著幾個字:外交信使來往記錄。開啟第一頁,似乎是從三月份開始記錄的。

“我們甲相駿三國同盟,約定好每10天,會有一次信使互相來往的例行問候。”今川義元又開始賞玩他的字畫,隨口說道。

雨秋平於是開始翻看記錄。

3月1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3月3日,武田家信使到達駿府。北條家信使到達駿府。3月4日,武田家信使離開,北條家信使離開。

3月6日,派往武田家信使返回,派往北條家信使返回。

3月11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3月13日,武田家信使到達駿府。北條家信使到達駿府。3月14日,武田家信使離開,北條家信使離開。

3月16日,派往武田家信使返回,派往北條家信使返回。

3月21日,派往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3月25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看到這裡,雨秋平眉頭一皺,一時間有些不解。就翻了一頁,繼續往下看去。

4月1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蹄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7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13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18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4月25日,派出信使前往躑躅崎館,派出信使前往小田原城。

雨秋平越看越是心驚,不知不覺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

自從3月16日信使返回後。所有派出去的信使都是有去無回,也再也沒有接到武田家和北條家的信使。

今川家和武田家,以及北條家的聯絡,已經斷絕一個多月了。顯然有人不懷好意地截斷了富士山周圍的通訊線路。可是,甲相駿三國同盟附近,根本沒有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敵人啊?難道是上杉家麼?

“大殿!”雨秋平急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這可是大事啊。”

今川義元不緊不慢地賞玩著字畫,聽到雨秋平的焦急聲音後,只好戀戀不捨地把眼睛從那副花鳥畫上移開,看向雨秋平,“你說的沒錯。”今川義元點了點頭。

“那大殿怎麼…”雨秋平差點脫口而出,還在這裡看個鳥,索性及時收住,“怎麼不想辦法透過其他方式聯絡兩家?可以走海路聯絡北條家,從遠江和信濃的交界處聯絡武田家啊!”

“那頭獅子和那頭老虎都沒著急來聯絡我,”今川義元孩子般賭氣地笑了一下,“我著什麼急?主動去找他們多自降身份啊。”

雨秋平此刻腦門上全是黑線,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所以大殿…”雨秋平斟酌著措辭,“有沒有和兩家聯絡呢啊?”

“沒有啊。”今川義元又低頭看起了花鳥畫,“我不是說了嗎,主動去找他們太掉價了啊。”

雨秋平此刻滿臉都是黑線,再次無言以對。

“真的是這個原因麼?”雨秋平追問道。

“哈哈。反正就是沒去找就對了。”今川義元答道。

“那大殿叫我來,是希望我帶著部下去富士郡和駿東郡調查一下麼。”雨秋平問道。

“不,只是詢問你自己願不願意去調查,”今川義元毫不在意地一筆帶過道,“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險,不強求你去。”

“納尼?”雨秋平大吃一驚,“誰有那麼大膽子,敢截殺今川家的調查的人?”

“我們的傳令兵不是已經有去無回了,哪裡不敢殺了啊?”今川義元笑道。“再說這次的幕後黑手,本身就是為了挑起三國同盟間的猜忌。殺掉今川家的調查部隊,不是正可以達到這個效果麼?”

“可是傳令兵孤身一人,一個伏擊就解決了。在下帶著兩百多精兵,披掛整齊去哪裡,沒有一千人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幹掉在下啊。”雨秋平詫異道,“有這個實力的,只有北條家和武田家啊。派一千人襲擊在下,他們難不成要向今川家宣戰不成?”雨秋平酷愛歷史,對於記憶歷史上的年份日期有著特殊的天賦,不敢說是過目不忘,但是想要記住的,一定不會忘記。

比如織田信長的桶狹間奇襲,就是永祿3年(1560)的5月19日。而織田信長本人遭遇本能寺之變,就是天正10年(1582)年6月2日。這些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而善德寺同盟的破裂,則遠在1568年。現在根本不可能破裂啊。

“所以啊,我不打算讓你穿著盔甲打著靠旗去,而是打算讓你只帶50人,以商人的身份而不是今川家過去。”今川義元解釋道。

“啊?為什麼啊?”雨秋平問道。

“不然的話,這次失聯事件的策劃者,就不敢殺你了啊。”今川義元理所應當地說道。

“噗!”雨秋平終於沒有忍住,一下子叫了出來。他總算有些明白,瀨名氏俊那麼寬厚從容好相處的人,為什麼會被今川義元嚇得半死。

“為了方便幕後黑手殺在下,所以讓在下少帶人去,還不穿盔甲不打靠旗?”雨秋平難以置信地追問道。

“是的。”今川義元再次肯定道,“你沒有打著今川家的旗幟,而是以商人的身份出面。即使被殺了,今川家也不能大張旗鼓地聲討殺人者,那些幕後黑手才能毫無壓力地來殺雨秋你啊。”

“大殿。”雨秋平真的是哭笑不得了,“在下有哪裡做錯了,請大殿直說。”

“沒有做錯。”今川義元輕輕地在耳邊打了個響指,“只不過,我需要一個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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