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個睜開眼睛的複製體而言,這就彷彿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只不過很可能是一場幾千年的夢。不過在醒來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差別。就像睡醒的人,不會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樣。有時候躺下去,眼睛睜開就是天亮了。有時候上課睡著,明明感覺睡了很久,卻不過幾分鐘。

所以對於那個複製體而言,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就像是做手術被麻醉了,之後從手術室裡醒來一樣。所以他其實沒有死?

但是本體真實地被消滅啊…肉體也好,大腦也好,意識也好…那個人格就是這樣消失了。

所以對他們而言,還是死了?

除非本體和複製體都由同一個意識來控制,做著一模一樣的行動。那樣的話,死掉一個人就像是斷了一隻手臂一樣,意識還在。但意識的一個特性就是唯一性,一旦意識分成了兩個,就不再是意識了。意識只有連續不斷的同一個,才是沒有死亡的狀態。

如果保證意識始終是同一個,是否能避免這種情況呢?比如在人失去意識的情況下對他進行複製,再在他沒有恢復意識的情況下殺掉本體,這樣複製體一睜眼是不是就沒有問題了呢?

那讓時光不斷回溯,消滅這些已經存在的人,再讓他們重新活一遍——意識是斷了還是沒斷?對他們而言,這就是一場夢吧。但是此刻的所思所想,這一世的所有記憶全部都不記得了——但是這和失憶症不是一樣的嗎?難道失憶患者就死了嗎?

或者說,在外界看來,他們的症狀和失憶患者一樣。但是從生命的本體來看,確實就是死了。對於一個外人而言,這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但對於那個即將失去一切的生命而言,那就是他的全部,那就是死亡帶來的深不見底的無盡恐懼和虛無。

雨秋平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惡寒,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是這樣回溯了時空,等到幾千年後我父母重新出生,我又重新出生。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是另一個人了啊。”雨秋平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隨後覺得不夠妥當,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腦,“見到我父母的不是我,而是別人,對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個人還是您啊,殿下。你小時候該經歷的一切還是不會變,只不過您忘掉了一部分記憶罷了,就當是沒有穿越過。”清水織子的眼眸裡閃爍著疑惑,“就當這場穿越不過是一場夢罷了,醒來就忘記了。誰知道呢?說不定真的就是一場夢啊。”

是啊…不就像是做夢一樣。夢裡的事情,醒來就不記得了。失去了記憶,意識也是不連貫的。難道每次從夢裡醒來,原來的意識就死去了嗎?那意識豈不是一直在不斷地死去。

意識一定要是連貫的嗎?

雨秋平又懷疑起了自己剛剛得出的結論。

如果在這裡答應了清水織子的要求,現在的自己將在一瞬間消失。幾千年後醒來的那個雨秋平,還是現在的“我”嗎?是另一個人了,還是只是記憶被改變了呢?如果只從生物學角度來分析,構成大腦的神經元什麼的應該完全一樣,產生出來的意識應該是也是一樣的?

意識到底是由什麼填充的?記

憶嗎?那如果最初的載體是同一個,也就是大腦相同,所有的記憶也都一樣,那意識會是同一個意識嗎?幾乎可以說完全一模一樣,找不到任何不一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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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的不會死嗎?

難道重啟再重生,只是想睡了一覺又失去了一些記憶一樣嗎?

可是意識…應該是有唯一性的吧。

我思故我在…

·

“殿下,您考慮好了嗎?”清水織子忽然開口,打斷了雨秋平的沉思,“時間不多了。”

“我做不出選擇。”雨秋平苦笑了一下,隨後無可奈何地嘆道,“算了吧。”

“您確定嗎?”清水織子也笑了,“只是20年的記憶罷了,您就可以重新見到雙親了。”

“我不想忘記這20年,這裡有太多太多值得我回憶的事情了。”雨秋平想起了今川楓,想起了今川義元,想起了瀨名氏俊,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終於還是搖了搖頭,“我要是忘了,肯定會後悔的。”

“可是忘了之後,就不會記得了,您也不會後悔啊,什麼都不記得了還後悔什麼?”清水織子露出了天真無邪的表情,“難道您明天早上起來都會因為忘記夢到了什麼而後悔嗎?只不過這個夢稍微長一點罷了。不記得了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你倒是有避免後悔的妙招啊。”雨秋平乾笑了兩聲,自嘲地錘了錘腦袋,“我這輩子就一直在做後悔的選擇。”

“那您是放棄了嗎?不後悔嗎?”清水織子抿了抿嘴,輕聲確認道,“就這一次機會哦,出了這房間,小女子就是出雲阿國了。”

“放棄了。”雨秋平點了點頭,隨後便捶打著榻榻米笑了起來,“選完就後悔啦…”

“那小女子告退了。”清水織子聞言緩緩起身,最後朝著雨秋平盈盈一禮,“就當小女子和殿下的相遇,只不過是一場醒來就會忘記的夢罷了。告辭。”

·

回味著剛在的遭遇和對話,雨秋平只覺得太過玄幻和不真實,與他的生活日常完全無法對接,就像是一段突兀的插曲一樣,毫無徵兆地進入了他的記憶裡。

這不就是夢嗎。

“喂,你蹲個茅坑怎麼這麼久?”池田恆興看到雨秋平魂不守舍地走了回來,忍不住問道,“拉完了沒?”

“結束了。”雨秋平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雙手胡亂地絞著頭髮,“結束了。”

“拉完就拉完了,哪有用‘結束’了這個詞的。”池田恆興挖苦地笑了幾聲,隨後突然來了精神,抬手指向了臺上,“看!阿國姑娘又上來了!你小子運氣不錯啊,一回來就遇到阿國姑娘登場!”

滿場的歡呼聲和掌聲之中,雨秋平抬起頭來。舞臺上那嫵媚的少女和那面具,宛如夢境一樣不真實。

·

終場後,一行人鬧哄哄地退場。心緒不寧的雨秋平強顏歡笑了幾句,走在隊伍的最後面離開了歌舞廳。織田信長早就帶著人走了,柴田勝家他們也已經離開,池田恆興、佐脅良之他們幾個正嚷嚷著待會去哪裡吃飯,只有雨秋平還不斷回想著剛才的經歷。

就在這時

,他忽然感到身旁有一個人在接近。他轉身看去,發現雨秋佑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殿下。”雨秋佑向著雨秋平禮數周到的行了一禮。

“佑兒?”雨秋平愣了一下後,立刻十分驚喜地迎了上去,“你怎麼來了?”

不過,雨秋佑對雨秋平的喜悅卻沒有回應,只是不冷不熱地用官腔道,“主公差在下來的。”

“哦哦,主公嗎?”雨秋平心裡雖然是頗為失落,但是卻努力維持著表情的正常,“什麼事情?”

“主公看殿下如廁回來後就一直有些不正常,所以讓在下過來問問,是否發生了什麼事?”雨秋佑微微低下頭去,快速地吐出了這句話。

雨秋平看了眼雨秋佑,又看了眼早就遠去的織田信長的隊伍,嘴角浮現起了一抹微笑。隨後,他低聲道,“放心,沒事。”

“好的。”雨秋佑得到答案後再次行了一禮,轉身就要離去。雨秋平見狀招了招手,喊住了他道,“你不問問我打算怎麼答覆主公嗎?總不見得就回稟說‘放心,沒事’吧。”

雨秋佑聞言瞬間臉色一紅,但還是立刻反應過來道,“請殿下明示。”

“就和主公說‘多謝他關心,我沒事’就行了。”雨秋平看了眼雨秋佑身上嚴嚴實實的武士服,低聲補上了一句道,“天太熱了,小心中暑。”

“不勞您費心。”雨秋佑非常生硬地回絕道。隨後便轉過身去,快步走遠了。雨秋平目送著雨秋佑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盡頭,心裡卻是百感交集。

如果我真的答應重啟了時間…別人還好。殤兒、佑兒、岑兒、光兒…可能就永遠消失了吧。

“我想那麼多幹什麼,說不定那個出雲阿國從頭到尾就是在蒙我呢。”雨秋平使勁搖了搖頭,把胡思亂想從腦中驅逐出去,“靠著一把沉到海底還不知道爛沒爛的鏽劍,把一切時間回溯,童話故事裡才有這樣的劇情吧。”

那她到底是怎麼知道我是穿越者的秘密呢?聽她的意思是,知道這件事的還不少?

為什麼啊…大家都開天眼嗎?除了《織田信奈的野望》裡那個四處和別人宣揚自己就是穿越者的相良良晴…我應該是最慘的日戰穿越者了吧…

雨秋平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抬起頭來看著逐漸西斜的日頭——太陽彷彿沒有察覺今天在這安土城城下町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依舊一如往常地向萬物潑灑著它的恩惠。

對雨秋平而言翻天覆地的大事,可能對其他人而言並不重要。甚至對雨秋平本人而言,這件事也不會影響到他的日常生活——該幹什麼還是要幹什麼。

這世間芸芸眾生,是否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剛才兩個人的談話裡被決定了呢?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意識到。那是不是雨秋平自己,也曾經無數次被別人這樣決定了命運而不自知?

又或者現在的自己,說不定已經是被重啟過無數次後的新生命了呢?

只有太陽,只有神明,亙古不變。

雨秋平眯著眼望著還是有些刺眼的夕陽——

你真的在乎我們這些無比渺小的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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