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八年(1580)1月15日中午,紅葉軍進入了三河地界,雨秋平突然收到了一個來自京都的信件。看完之後,他隨手就把信件交給了森蘭丸讓他收起來。

“什麼事情?”森長可策馬向前了兩步,依舊是不顧禮節大大咧咧地就向雨秋平問道。

“這是你該問的嗎?”朝比奈泰平立刻不滿地抗議道,“還有,侍衛說話要帶上敬語。”

“管那麼多幹嘛,侍衛嘛,打起架來能保住他不死就是好侍衛。”森長可隨意地用人間無骨的側尖點了點雨秋平的方向,更是把朝比奈泰平氣得不清。

“是主公的訊息。”雨秋平心情倒是不錯,沒有計較森長可的無禮。

“大殿來了啥指示?是要我們從三河直接北上突襲信濃嗎?”森長可聽到是織田信長的訊息,頓時來了精神。

“哈哈哈哈…不是,是一點私事。”雨秋平聞言大笑起來,“主公託我去德川少主軟禁的地方看看五德公主。”

“啥?”森長可十分失望地搖了搖頭。

“終究是舔犢情深。”雨秋平的嘴角帶上了笑意,“即使五德公主那樣得罪他,當父親的還是心裡掛念啊。”

·

天正八年(1580)1月16日清晨,雨秋平和今川楓在西尾的港口坐上了一艘小船,由志摩水軍的人護送前去德川信康、築山夫人和織田五德軟禁的小島上。小島在伊勢灣和三河灣交界的海峽口靠近三河的一側,是一座小島,上面荒草叢生,一看過去那裡就沒什麼人煙。

“殿下,我們只能送到這裡了。”前來護送的志摩水軍的侍大將向雨秋平行了一禮道,“前面拐過去就是港口,我們平時除了送淡水食物和生活用品之外,不允許靠近小島的。”

“知道了,多謝。”雨秋平朝著志摩水軍離去的船隊行了一禮。不久後,小船就在小島上那有些簡陋的港口靠岸了。雨秋平使勁一躍跳到了碼頭上,隨後轉身想要攙扶今川楓。今川楓美眸含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輕盈地一躍,用比雨秋平舒展輕鬆得多的姿勢跳了上來。

隨行的森蘭丸和葉穀穗子立刻笑了出來,雨秋平頗為尷尬地白了他們一眼,轉身就想往岸上走去,卻忽然發現不遠處靠海的灌木裡有人影晃動。

“伯父?”灌木內傳來驚喜的聲音。雨秋平定睛望去,發現正是一身布衣的德川信康,他背上還揹著一根魚竿,手裡拎著一個魚簍。

“三郎?”雨秋平也是頗為驚訝。他和今川楓交代了幾句,讓她帶著侍衛和禮品先去拜訪築山夫人和織田五德,自己則跳進了海邊的灌木叢裡,向著德川信康那邊走去。

“伯父,您怎麼來了?”德川信康快步迎了上來,連褲腿被樹枝劃破了一道都沒有察覺,朝著雨秋平就要行禮

“來為淺井江小姐和你弟弟於義丸主婚的,還帶著援軍準備配合令尊一起進攻武田家,順路來看看你。”雨秋平匆忙托住了德川信康,一邊答道。

“啊?為什麼有這樁婚事?”德川信康聞言一愣。雨秋平見他沒有理解,便把事情的原委替他解釋了一遍。

“原來如此。”德川信康

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隨後撓了撓頭髮,笑道,“於義丸是個好孩子,還懂事,肯定不會像我這樣把婚事鬧得一團糟,他會是個好丈夫的。”

“先前在下遇險,德川家也危如累卵,多謝伯父不計前嫌,仗義出手相救!”德川信康提到了婚事,便想起了去年的那事。他不顧雨秋平的反對,退開半步,向雨秋平行了一個大禮。

“這是哪裡話,令尊和我情如手足,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叫我一聲伯父,我還能見死不救不成?不必如此。”雨秋平無論怎麼拉都拉不起來,只得由著德川信康盡了禮數,才把他扶了起來。

“伯父的恩情又豈是能輕描淡寫帶過的?”起身後的德川信康卻是搖了搖頭,再次向雨秋平深深鞠了一躬,“去年織田大殿雷霆震怒,父親求遍織田家眾人仍是束手無策,在下當時都有了覺悟,要為自己過去的荒唐負責了。沒想到伯父您居然為在下做到這一步,寧可自己和雨秋家被遷怒也要伸出援手。此般重恩,在下無以為報,來世願做牛做馬以報殿下。”

“你能和五德好好過日子,好好活著,就算是報答我了。”雨秋平笑著拍了拍德川信康的肩膀,嘆了口氣道,“再說,最後救你的也不是我,是五德。要不是她出面,我有哪裡什麼辦法?”

“事後想來,我先前確實虧欠她許多,沒能當一個好丈夫,最後還是讓伯父和父親失望了。”德川信康談起往事,黯然神傷地低語道,“孤身一人嫁到異鄉,五德她心裡也不好受。我動輒和她吵架,她肯定很難過吧,最後那次也確實是我太過分了。所以後來聽說事發,乃至於被囚禁等死,我也不曾怨恨過她,總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對。沒想到她最後居然…甘願讓自己萬劫不復,也要救我一命,實在是…”

“只要有愛在,什麼都是可以被克服的。”雨秋平看了眼德川信康,“後來你們怎麼樣了?”

“實不相瞞,伯父,在這島上,我反而過得比在岡崎城裡舒心多了。可以好好陪陪五德,陪陪母親。除了幫不上父親有點懊惱。”德川信康聞言卻笑了起來,請雨秋平坐下後,自己也在雨秋平身旁的石塊上坐了下來。

“那件事後,我和五德就一次架都沒吵過了。我也終於有了時間,可以好好盡到自己丈夫的責任,其實她是多麼溫柔的女孩子呀…”德川信康揚起頭,望著清晨海面上的薄霧,喃喃地道,“雖然我一直想和她道歉,我感覺她也一直想和我道歉,但是我們倆誰都沒好意思開口,也沒再提過那件事,都裝作沒發生過一樣。”

“沒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有些話也沒必要說開,心裡清楚對方的心意就好。”雨秋平笑著寬慰道,“經歷了生離死別,失而復得的情感才最珍貴。”

“是呀,就是有時候會好後悔…那麼好的女孩子,我之前那麼多年,為什麼就沒有好好對她呢?”德川信康歉疚地搖了搖頭,自嘲地咧了咧嘴角,“她還願意回來和我在一起,這份情,我德川三郎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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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雨秋平指了指德川信康放在一邊的魚竿和魚簍,不解地問道,“不是說志摩水軍會給你們送飯菜嗎,你這是要幹嘛?”

“釣魚啊。”德川信康理所當然地答道。

“不不不,我當然知道你是釣魚。”雨秋平對這個直腸子的侄子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是問你釣魚幹什麼?”

“哦哦。”走神的德川信康這才反應過來,“五德說她想和母親學做生魚片,我來給她們弄點食材。”德川信康邊說邊把魚餌穿上了魚鉤,把魚竿朝著海里甩去。

“五德公主?和令堂學做生魚片?”雨秋平聞言啞然失笑,“公主她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嗎?”

“哈哈,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德川信康也是大笑起來,“母親一直做的一手好菜,以前五德她都是瞧不上,還暗地裡說今川家的公主居然都要自己下廚。可是到了這島上,每天送來的飯菜都涼了不好吃,母親有時候會給我們做一頓,那都是難得的美味啊。來了這島上,不僅我和五德不吵了,五德和母親也不吵了,還說要學做飯呢。”

“真好。”雨秋平聽著聽著,自己也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他從德川信康還在襁褓裡時就看過他,一路走來,一直把他當作親侄兒。自己能夠拯救他的命運,看著他過上幸福的生活,雨秋平也是打心眼裡開心。

“哦,你之前說於義丸一定會是個好丈夫,為什麼呀?”雨秋平忽然想起德川信康之前說到一半的話頭。

“那孩子從小命苦,懂事得早。不爭也不搶,但是別人給他的一點恩惠他卻能記很久。”談到自己的弟弟,德川信康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那孩子是父親和母親的侍女的孩子。因為他娘身份卑賤,而且傳聞說她作風不好,所以父親很不喜歡他們母子倆。他生下來後,就被送到城外的本多重次大人那裡撫養,父親也沒認過他。”

“後來還是我,在他三四歲的時候,有一次打獵回來,恰巧遇到了那孩子,從本多大人那裡得知了他的身世。”德川信康說到這裡,仍然感到有些惱火,“我當時就氣不過啊,覺得父親怎麼能薄情至此,其實後來想想,我自己對五德也是挺差勁的。不扯偏了,繼續說。”

“當時我就氣不過嘛,就覺得那孩子可憐,一定要給他討個說法。我就一路把他帶到濱松城城裡去,準備當眾和父親對峙。”德川信康苦笑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道,“不過那孩子懂事得真早啊,就是不肯讓我去吵架。就在這時,恰好父親走了過來。那孩子見我叫了聲父親,便也叫了聲‘父親大人’。”

“父親反應過來後感動不已,估計也是對自己之前對母子倆不聞不問感到後悔了吧,就把他接到了城裡來撫養。那孩子真的可懂事了,來了城裡不哭也不鬧,從來沒架子,侍衛侍女們都喜歡他。他後來還央求父親把他娘也接了進來,對他娘可孝順了。”德川信康絮絮叨叨地誇著自己那個小弟,忽然間不遠處魚鉤的浮漂上下抖動了一下。

德川信康見狀立刻站了起來,使勁一拉桿,只見一條大魚被從水裡直接拖了起來。德川信康一甩魚竿,抬手一抓,就將那拼命掙扎的魚死死捏住,塞到了魚簍裡。

“走吧,伯父,我們回去吧。”德川信康笑著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回去吃生魚片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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