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引馬

“哈哈,原來是這樣,”雨秋平笑著說道。此時,朝比奈泰亨似乎終於吵贏了那位老實本分的家老,興奮地向著旁邊的隨從一揮手,自己先翻身上馬,“走!咱們繞著岡部城打獵去!”

“吼!”一邊同樣血氣方剛的年輕武士們也都興奮地高喊著,隨著朝比奈泰亨一起策馬而去。雨秋平只好再老老實實地抱著近藤康莊的腰,在對方的埋怨聲中跟上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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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著岡部城示威性地轉了半圈後,朝比奈泰亨也明白城下町周圍是不會有什麼獵物的,於是改變方向,向著岡部城西北的森林裡策馬賓士。馬速之快竟讓雨秋平想起了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過的賽馬比賽,後面的武士侍從們緊趕慢趕都沒能追上,更別說一騎兩人的雨秋平和近藤康莊了。

等雨秋平感到森林裡的時候,已經看到有兩個侍從手中各提著野雞,另外三個侍從合理在把一頭麋鹿架上肩膀,麋鹿上插著一根沒入身體半截的羽箭,似乎是直接命中了心臟,力道十足。

雨秋平跟著藤田仲春和另外幾個隨從登上一座小丘陵,正好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朝比奈泰亨策馬賓士,在馬上毫不減速地彎弓搭箭,一箭正中一隻快速逃離的野兔,直接把野兔釘在了身後的大樹上。野兔抽搐了兩下,發出一聲悲鳴,就不再動彈。

“沒想到公子騎術和箭術如此高超!”雨秋平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那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形象得到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那是自然,我們公子雖然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心高氣傲,不重禮儀…”藤田仲春開口時的語氣似乎是要表揚朝比奈泰亨的,但是說著說著缺點越說越多,“雖然”後面的那個“但是”卻遲遲沒有出現。不得不讓雨秋平為這個老叔叔心中的怨念捏了一把汗。

“……但是,”好半天之後,那個“但是”總算是來了,“少公子自幼就天賦異稟,無論是騎術箭術,還是刀劍都是一學就會,他可是我們朝比奈家未來的希望啊。”

“這樣啊,”雨秋平理解地點了點頭,他印象中日本武士家庭對後代的培養都極為嚴格,很難想象為何會有這麼遊手好閒的,原來是因為天賦異稟啊。

他轉念一想,那麼那個一直被稱為日本的阿斗的今川義元的嫡長子——今川氏真,同樣也被說是不務正業,莫非也是天賦異稟?

而今川義元本人,不是也因為桶狹間敗亡而被後世貶低為沉迷聲色犬馬和宮卿文化的腐朽武士,但是在這個時代,駿河人對他的評價卻不是一般的高啊。

歷史啊歷史,真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這一次打獵一直打到中午時分,收穫了幾十只獵物的朝比奈泰亨才悻悻地停手。然而,朝比奈泰亨和藤田仲春就如何處理這些獵物上又起了衝突。

“好了,少公子,過過癮就行了,這些獵物趕緊隨便扔了吧。”藤田仲春費力地勸著。

“怎麼能扔呢?你看著頭麋鹿,長得這麼好,烤了吃一定是美味啊!”朝比奈泰亨對家老的提議不屑一顧,“小五,趕緊去給我找點柴…”

“不行!”藤田仲春似乎有點生氣了,“打獵已經耽誤行程了,少公子我們再燒烤一下肯定就要到未時了!今天晚上就到不了掛川了!你想睡在野地裡麼?”

“這…”朝比奈泰亨似乎有點被說動了,“那就隨便吃點乾糧上路吧,這些獵物拖著帶走,去掛川城裡吃。”

“不可以,我們總共就三十個人,你帶著幾十只獵物如何趕路?”藤田仲春再次打斷,“少公子,不可以這麼任性,這可是軍事任務啊!”

“誒,叔叔,你怎麼這麼多事啊?”朝比奈泰亨撓著腦袋,“白扔了都可惜啊。”

“大哥,我倒是有個建議,”雨秋平眼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連忙出言打斷,“大哥可願意聽聽?”

“小子,有話別藏著不說啊!”朝比奈泰亨立刻轉頭,“說!儘管說!”

“大哥不是來向岡部家示威的嘛,”雨秋平壞笑了一下,“那我們不如就把這些獵物送到岡部城裡面,請那裡的岡部家留守家臣替您保管一下。岡部家的家老替我們朝比奈少公子看獵物,說出去多有面子嘿嘿。還不耽誤趕路。”

“誒呦!你小子可以呀!這點子好!”朝比奈泰亨一拍大腿,得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無奈苦笑的藤田仲春,“就按雨秋平說的辦!”

6月11日,傍晚,朝比奈泰亨一行人終於在緊趕慢趕之下趕到了遠江國最重要的戰略樞紐——引馬城。也是雨秋平前世,後來德川家康的居城濱松城。昨天晚上,他們果然耽擱了時間沒能趕到掛川城。今天上午去掛川城傳完信後,一行人又匆匆上路。一路上,雨秋平一直坐在朝比奈泰亨的馬背上。因為近藤康莊的馬實在是不堪重負了。為了打消朝比奈泰亨再去打獵耽誤行程的念頭,雨秋平就一刻不停地給他講中國古代的歷史趣聞,倒是讓朝比奈泰亨十分著迷。

此刻,引馬城城主飯尾連龍和城代瀬名氏俊正設宴為朝比奈泰亨接風洗塵。雨秋平本來作為隨從是沒有資格上殿的,但是朝比奈泰亨說什麼也要拉著雨秋平參加,讓雨秋平一頭霧水。

城主飯尾連龍坐在主位,朝比奈泰亨在右手第一位,和他對面對坐的則是今川家的親族瀬名氏俊,而朝比奈泰亨的下手位則是藤田仲春和雨秋平。瀬名氏俊身側則坐著一位叫做近藤康用的中年武士,聽近藤康莊說,這是他族裡的叔父。

雨秋平出席宴會前,連忙找近藤康莊惡補了一下宴會禮儀。近藤康莊還特意提醒他,“到宴會上千萬別說話,宴會的氛圍可能有點緊張。”

“這又是為什麼?”雨秋平問道。

“那位城主大人,一直以來都和岡部家走的比較近。而瀨名大人則是我們朝比奈家的世交,和朝比奈泰能老家住是平輩的,平時彼此也多有來往。平時這兩位大人都蠻和藹寬厚的,所以相處融洽。只是你懂的呀,我們少公子一去,肯定要鬧出事情來。”近藤康莊無比頭疼地揉了揉臉,“剛才我叔父還向我詢問少公子最近情緒如何,想必就是想做一下救場的準備吧。”

雨秋平看著宴會上大家來回祝酒致辭,還算是一切正常,不僅長出了一口氣。而這時,瀬名氏俊則向自己舉了下酒杯,雨秋平於是也舉起酒杯恭敬地回禮。

“這位大人面生,不知…”瀬名氏俊微笑著詢問道。

“小人雨秋平,”雨秋平說出這個自稱時還是感覺無比彆扭。近藤康莊和他說,一般武士可以自稱在下,但是平民只能自稱草民或者小人。雨秋平作為一個明國來人,自然不是什麼日本武士,只好老老實實地自稱小人。“是朝比奈大人的隨從。”

“什麼隨從,這小子是我義弟,明國來人!”朝比奈泰亨立刻拍桌子打斷道,“叔叔,你是不知道,他那套明國算術方法可厲害了,比一般掌櫃的算得都快。而且他也讀了好多好多書,懂好多歷史上的故事,不僅是明國的!他連我們日本的故事也懂得比我多!”

看著朝比奈泰亨一副跟哥們炫耀“我以前有個小學同學”的那副表情,雨秋平好笑之餘,內心也閃過一絲感動。在這個等級觀念,尊卑有序的時代,自己一介賤民本來在高階武士面前只有磕頭的分,但是這個紈絝公子卻傾心相交,平等相待。

“賢侄如此羨慕他,為何不自己多讀讀書?”瀬名氏俊出言調侃,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笑罷,他又轉身面對雨秋平,“哈哈,明國來人,果然非同凡響,”瀨名氏貞舉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多謝大人。”雨秋平捧起酒杯一飲而盡。日本戰國時期的清酒喝起來和水差不多,絲毫沒有什麼感覺。但是雨秋平本身並不喜歡喝酒,喝完總會有一種負罪感。

“閣下知書達理,氣度也非尋常百姓,想必是士人出身咯?”瀬名氏俊開口詢問道。

“大人謬讚了,”雨秋平解釋道,“在下出身商人世家,因為父親酷愛詩書,故而從小請私塾先生教我讀書。”

“原來如此,”飯尾連龍接過話頭,“明國來人果然別有一番見地。”

“那可不是嘛,他鬼主意可多了,”朝比奈泰亨憋了很久一樣突然開口道,“在岡部,就是雨秋平他建議我把獵…”

“把賬房的運算方式改良一下。”藤田仲春在朝比奈泰亨說完話前立刻出言打斷,隨後威嚴地瞪了他一眼,近藤康用立刻接過話頭聊起了另外的事情。

散席後,朝比奈泰亨果然被藤田仲春叫走了去教訓他主動挑事,而本來打算悄悄開溜會下塌的驛站的雨秋平卻被瀬名氏俊喊住了。

“這位平君,不知這樣稱呼是否有些唐突?”他微笑著問道。

“沒關係的,大人直接叫小人雨秋平也可以。”雨秋平隨口答應道。

“哦?明國來人,不介意直呼名諱麼?”瀬名氏俊疑惑地一問卻把雨秋平驚出一身冷汗,自己怎麼忘記了古人是不可以直呼姓名的。一般只有家中長輩會直呼晚輩姓名,不然都會以字,號相稱。差點就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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