韌井教業顯然被雨秋平的話給驚到了,表情有了些許不解和訝異。不過,他並不願意因為失了風度而落於下風,於是強裝鎮定地道,“殿下何出此言?”

“簡而言之,你我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雨秋平拿起擺在自己面前桌案上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後輕聲道,“韌井殿下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我們分明是敵人。”韌井教業的答覆倒是頗為乾脆,“請治部殿下明示。”

“這樣吧,我們來分類討論一下。”每當有想起來很複雜的局面時,雨秋平就會拿起高中時數學物理題的法寶,“都是武家,我說話也就直接點了,還望韌井殿下勿怪。”

“治部殿下請便。”韌井教業微微頷首,對於面前這個在戰場上用不到一半的部隊將自己殺得落花流水的雨秋紅葉,韌井教業還是非常敬重的。

“如果主公真的一時衝動,把兩位波多野殿下殺了的話,您會怎麼對我?”雨秋平伸出三根手指頭,一根一根掰著往回數,“如果您殺了我,那會是最倒黴的結局。韌井家和波多野家會和織田家、雨秋家結下血海深仇,明智家、池田家、羽柴家這些和我有舊的家族也會對您和波多野家恨之入骨。毫無疑問,波多野家和韌井家肯定要被改易了,你們全族也都有被屠滅的風險。就算僥倖逃脫,也要在多家忍者的追殺下渡過餘生了。”

雖然雨秋平的話咄咄逼人,但是韌井教業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正是實情。他沒有反駁,只是微微頷首。

“如果你放我離開,的確可能為波多野家和韌井家爭取一個寬大的結果。問題是,波多野家那些悲憤的旗本武士們會怎麼看你?會覺得你賣主求榮、覺得你貪生怕死,餘生你都要在罵名裡渡過,說不定還會被這些激進的武士刺殺。”

“如果你扣住我作為人質,那決定權又回到了主公的手上。”雨秋平掰回了最後一根手指,然後又向韌井教業的方向彈出了兩根,“如果主公壓根不理你,繼續進攻八上城,你又要面對之前殺我還是放我的兩種狀況。如果主公願意和你談判,但是心底對你也必定是記恨。事成之後,早晚會找個藉口收拾你的。”

“照治部殿下一說,在下無論如何都沒有好下場了,是嗎?”雨秋平說的結果,韌井教業之前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身處他這個位置,就像是個燙手的山芋一樣,必定要揹負責任。

“只要主公殺了兩位波多野殿下,韌井殿下就絕無善了。而我又沒有好結果,取決於韌井殿下怎麼處置我。可如果殿下自己都沒有好結果了,又怎麼會大發善心幫我一把呢?”雨秋平微笑著收回了手,拿起榻榻米上的空杯子,在手裡隨意地撥弄著,“所以我說,我和你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所以呢?殿下想說明什麼?”韌井教業並沒有被雨秋平牽著鼻子走,而是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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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了告訴我我已經完了嗎?”

“不,只有主公殺了波多野殿下,韌井殿下才完了。”雨秋平搖了搖頭,看了眼韌井教業,“換而言之,只要保住波多野殿下的命,雨秋家、織田家和波多野家、韌井家就不會陷入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是殺不殺主公不是織田殿下說了算嗎?和在下又有什麼關係?”韌井教業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主公相信織田殿下的誠意才去京都談判,如今卻有性命之憂,一切不都是握在織田殿下的手上嗎?在下聽聞,治部殿下和明智殿下昨日就趕回去勸織田殿下不要濫殺無辜了,不是也沒勸住?”

“所以我才進城了啊。”雨秋平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彷彿絲毫沒有尷尬,“主公不在乎明智殿下母親的命,但是在乎我的命。只要我在八上城裡,他就不敢殺波多野殿下。”

“可是這樣治標不治本,我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主公也不會允許我一直呆在這裡。”雨秋平又是自說自話地搖了搖頭,隨後看向韌井教業,“你可知主公要殺波多野殿下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韌井教業沒有接話,只是平靜地看著雨秋平。雨秋平笑了下,只好自己順著說下去,“是因為原本的領土轉封計劃被波多野殿下攪了局。”

“波多野殿下為什麼能攪局?”雨秋平一步一步地推理,引著韌井教業向前看去,“那是因為他將毛利家來援的訊息告訴了山名殿下和一色殿下,雙方實力的均衡讓他們二人敢於強硬。”

“換而言之,只要實力不再均衡,無論是山名殿下還是一色殿下、亦或是波多野殿下,也就都強硬不下去了,只能乖乖接受主公的領土轉封計劃。到了那時,根本矛盾被解決了,主公也就不需要殺波多野殿下了。”雨秋平頓了頓,用手指了指韌井教業,“而韌井殿下你,也不用面對那樣的死局了。”

“所以呢?怎麼樣讓實力不再均衡?”韌井教業不明就裡地追問道,剛才的從容態度也因為雨秋平的遊說而有些動搖。

“很簡單啊。”雨秋平笑著攤開了手,“八上城開城投降,波多野家失去了居城,毛利軍失去了援救的目標,實力就不再均衡了。”

“殿下冒著危險進來說了這麼多,原來就是來勸降的啊?”韌井教業聞言又羞又惱,不屑地笑道,“那殿下何苦自己進來?直接派個使者不是一樣?”

“不一樣。”雨秋平搖了搖頭,“我派使者來的話,很有可能在你們答應投降之前,主公就已經把波多野殿下殺了,到時候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你們也不可能投降了。”

“治部殿下的意思是,你還是為了我們好才特意進來的?”韌井教業微微彎了彎腰,挖苦地看著雨秋平。

“不,我是為了來救明智殿下的母親的。”雨秋平搖了搖頭,非常坦誠地承認道。

“那我也把我的答覆告訴殿下吧。”韌井教業調整了一下坐姿,非常嚴肅地對雨秋平沉聲道:“韌井家世代侍奉波多野家,絕不會賣主求榮,開城投降。”

聽到韌井教業的答覆後,雨秋平非但沒有流露出欣賞的表情,反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這不由得讓韌井教業有些惱怒。

“我的忠誠不需要殿下這種投靠仇敵的人的欣賞。”韌井教業不卑不亢地答覆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殿下就請回地牢去吧。”

“你根本不是忠於波多野家,你只是想抱住韌井家的好名聲和你自己的清譽罷了。”雨秋平用對於武士而言非常刺耳的話語刺激著韌井教業的神經。

“你憑什麼這麼說?”韌井教業對雨秋平怒目而視。

“因為你剛才做出了一個對於主家而言最為愚蠢的答覆。”雨秋平收斂了自己的笑容,同樣十分嚴肅地沉聲道,“你不肯開城,最後的結果我前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波多野家被改易,全族被屠滅,縱使有人逃出生天也將終日活在追殺之下。你為了自己不背上賣主求榮的罵名,寧可讓主家萬劫不復,難道不該這麼說嗎?”

“治部殿下真是伶牙俐齒啊,居然能把固守居城說得這樣不堪?”韌井教業沒好氣地頂撞道,可是心裡卻不禁有一些觸動。

“事實就是如此,難道我之前說的有哪一點是錯的嗎?”雨秋平不為所動地搖了搖頭,“韌井殿下如果真的想來討論出路,就不要拿那些倫理道德來上綱上線了。”

“我哪裡有?”韌井教業不滿地高聲道。

“世上忠義的武士多了去了,可是戰國亂世百年來,無數忠義武士的主家都滅亡了,為什麼?”雨秋平沒有理睬韌井教業,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因為他們家裡沒有人願意幹髒事,所有人都想留下自己的好名聲。一個主家真正需要的,是那些為了保護主家而願意揹負罵名之人。”

“死守居城,為被殺死的兩位殿下盡忠到最後,的確可以青史留名代價就是本可以不死的兩位殿下和本可以延續的波多野家消失在歷史的塵埃裡。”

韌井教業聞言一愣,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雨秋平沒有急著繼續,而是耐心地等著他自己思考。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明事理的人都會理解了。

只是這事理來得如此古怪,竟然與武士的道義南轅北轍。這是亂世的悲哀。亂世裡,只有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而我,恰巧不就是一個爛好人嗎?一個好人,此刻卻勸別人做壞人。一個光明下的人,卻勸別人遁入黑暗。

“一邊是波多野家家名的延續、波多野家兩位殿下的生死存亡,一邊是韌井殿下您的好名聲。”雨秋平頓了頓,緩緩地開口。同時抬起手來,朝著韌井教業打了一個響指。

“做無悔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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