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衛,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家內和領地內可有什麼異常?”最後,雨秋平把目光轉向了直江忠平。

他現在的身份類似於雨秋家的筆頭家老、大總管,負責處理一切紛擾複雜的事物。每年的稅收、層層代官的領地治理、商人們開設工廠的管理、遷入人員的安置、人員調動與升降、官員考核、開辦給烈士子女的學校、各個領域之間的溝通、道路修繕、城池普請、楓葉山城每年的擴建、與織田家的交流…諸多雨秋平想都懶得去想的麻煩事,都是由直江忠平一攬子在幹。在雨秋平出征在外時,直江忠平則會以五兵衛之首的身份,和今川楓一起主領雨秋家的政務。今川楓一般不會過多干預政事,而是以對直江忠平命令進行附屬的形式來表示支援。

天野景德陰狠,竹中重治善謀,真田昌幸機敏,瀨名氏義幹練。除了直江忠平外,雨秋五兵衛的另外四人都有著鮮明的特點,而直江忠平和他們四個一比則顯得平平無奇,甚至在外人眼裡,他的才華和名氣遠不及那四人。但事實上,沒有特點就是最好的特點。他就彷彿一汪清水,能夠調和各種勢力,在雨秋平的光明下甘心當那影子,替他處理好腳下的瑣事正如林秀貞在織田家裡扮演的角色一樣,也正如林秀貞在十幾年前就對直江忠平的點撥那樣。

而直江忠平也是雨秋平最親密的人,畢竟在雨秋家的骨幹裡面,他和查理兩個人是最早跟隨雨秋平的,從雨秋平還是個算賬先生時就隨侍左右。因此,他也能獲得雨秋平無條件的信任。

“領地沒有問題,還請殿下放心。”直江忠平的回答總是讓雨秋平感到舒心,這個得力的下屬永遠能把雨秋平看起來就頭疼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只是家中…似乎有些事情需要殿下去解決。”直江忠平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起了這個話題,“少主和二公子…”

“我知道,我會去找他們談談的。”雨秋平聞言嘆了口氣,一股無力感令他深深地扶額。他忙於政務和戰事,對兩個孩子的關注都不夠。他本以為雨秋殤和雨秋佑二人間只是兄弟間正常的矛盾,卻不想已經鬧成這個樣子。

“好了,你們都各自回去忙吧,情況我大致瞭解了。”雨秋平看了眼太陽的方位,知道已經離日出挺久了,“我還有點事情,再不去要遲了。”

雨秋平急匆匆地策馬離開楓葉山城,直奔楓葉山城東邊的楓林山麓而去。那是雨秋家陣亡將士的公墓,經過此役,恐怕掛在楓樹上的木牌又有多上不少吧。繞過楓林,雨秋平來到了東山的一處山崗上那裡是淺井長政的墓。每當他不需要出征時,他每天清晨都會雷打不動地來這裡探望,和一同前來的阿市聊上一會。

不過今天,他來的有些晚了,索性阿市還沒走。

“紅葉哥哥。”阿市聽到馬蹄聲傳來,扭過身來,在山崗上朝著雨秋平揮手打招呼。雨秋平看到阿市的精神很不錯,心下一陣欣慰。

她總算是走出來

了…不容易呀。長政,你在天之靈也一定很開心吧。

“怎麼給他帶了這麼多酒。”雨秋平翻身下馬,走到阿市身邊後,卻發現淺井長政的墓前擺著好幾杯酒,忍不住笑道,“你要灌死他啊?”

“要練練他,不然以後我們一家人團聚了,茶茶她們都比他能喝,他豈不丟人?”阿市笑著端起一杯酒,自己微微抿了一口,就把剩下的酒水倒在了墓前。

“不過,據說你們的兒子,也和長政一模一樣,喝不得酒。之前,他偷喝了侍衛的一點酒,立刻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雨秋平微笑著望著阿市,和她提起了他們被宇智波青岡搶救出去的幼子的訊息。

“他…”阿市剛想出口去詢問,自己卻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行,我不問。你不要把他的訊息和住處告訴我。我怕我什麼時候說漏了嘴,被織田信長知道了,就會派人去殺他。”

聽到阿市還是直呼織田信長的名諱後,雨秋平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她雖然從悲傷裡走了出來,但是卻沒能放下對織田信長的仇恨。

“後來,你還有去見過你哥哥嗎?”

“沒有,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阿市現在提起織田信長,已經比之前平靜了很多。不過這份平靜裡,卻滿是冷若堅冰的決絕。“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妹妹當做禮物嫁給他家,隨後又一手毀掉妹妹來之不易的幸福。這樣的哥哥,不要也罷。”

“政治婚姻的悲劇…沒辦法的事情。武家的兒女啊…又有幾個能獲得真正的幸福呢?”阿市搖了搖頭,臉上的酸楚讓雨秋平有些心疼。

“有時候會很羨慕楓兒姐。”阿市忽然話鋒一轉,眼眸中也泛起了光彩,“能夠嫁給自己愛的人,能給嫁給一個那麼愛自己的人,該有多幸福?紅葉哥哥是這樣溫柔的好人,能作您的妻子,真實三生有幸啊。”

“對了。”還沒等雨秋平回話,阿市忽然眉頭一皺,臉上幸福的神色也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張和擔憂,“你知道了嗎?茶茶和殤兒的事?”

“你是說他倆走得很近,經常一起玩嗎?”雨秋平點了點頭,“當然呀,我老早就發現了。”

“不是走得近,可能已經開始交往了。”阿市嘆了口氣,語氣裡既有些惆悵,卻還帶著一絲小女孩般的天真和嚮往,“茶茶那孩子,還以為自己瞞得住我,拉著阿初和阿江一起跟我扯謊。每次一有空就偷偷溜出去找殤兒玩,天天都纏著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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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挺好的嘛,他們倆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是真的能走到最後該多好呀。”雨秋平想起雨秋殤見到茶茶時羞澀的樣子,禁不住微笑起來。可是他說著說著,卻忽然愣住了,天野景德曾經的提醒在耳畔迴響。

“不僅是殿下要遠離阿市夫人。殿下也應注意,少主和二公子與淺井茶茶之間的關係。”

“小孩子過家家罷了。”雨秋平明白了天野景德指的是什麼,可是為了內心的安寧,仍然勉強狡辯道。

“那同樣是一個對織田家懷有刻骨仇恨的女孩子啊,是淺井長政的遺孤。”天野景德冷聲戳破了雨秋平的幻想,把雨秋平心底所想直接說了出來,“若是兩位公子都和茶茶走得過近,織田大殿就算不想干涉雨秋家的繼承人問題,也忍不住了吧。”

“我知道了。”雨秋平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隨後便起身離開。在他走到門口時,天野景德低聲給出了最後的忠告。

“花有刺,近不祥。”

“你的意思是…”雨秋平沉吟著看向了阿市。

“茶茶是淺井家的遺孤…你說她心裡,會不會恨織田家?本來楓兒姐就已經是今川家的遺孤了,現在紅葉哥哥又要讓楓兒姐的孩子去娶淺井家的遺孤,你說織田信長會答應嗎?他會讓他手下第一門閥的繼承人的母親和妻子都是對織田家懷有仇恨的女人嗎?”阿市說到這裡,哭腔忽然從嘴裡漏了出來,眼眸中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包括我…也是一個不詳的人。紅葉哥哥,你以後還是離我們遠一點吧。也和殤兒說說,讓他離開茶茶吧,茶茶會害了他的。這是我們的宿命,這是我們武家女子命中註定的悲劇…”

說完這句話後,阿市忽然別過頭去,不讓雨秋平看到自己的淚水。可是她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和低聲的抽噎,又如何掩飾得住?

“我不。”

直到這個堅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阿市錯愕地回過頭,發現雨秋平的眼眶也是通紅。可是,眼中卻閃爍著一抹堅定。

“我曾經和楓兒約定過,未來絕對不會讓我們的孩子陷入政治婚姻的悲劇裡,而是讓他追尋自己的愛,去尋找共度餘生的伴侶。”雨秋平抬頭望天,看著天邊雲卷雲舒。

“我雨秋平,一向說到做到。”

“紅葉哥哥,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這是關乎雨秋家命運的事情。”阿市用手拽了拽雨秋平的衣襟,低聲勸解道。

“我千辛萬苦打拼了十幾年,如果還沒辦法給兒子一個幸福的未來,那我在這裡奮鬥又是為了什麼?”雨秋平拍了拍阿市抓著自己衣襟的手,“那樣也太憋屈了。”

“紅葉哥哥,現實點,事情沒有那麼…”阿市的話還沒說完,卻被雨秋平打斷了。

“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現實的人,那就不會有現在的雨秋家了。”雨秋平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站起了身,把手擱在淺井長政的墓碑上,輕笑著道,“我就是個傻瓜啊,和長政一樣的傻瓜。哦不,我是爛好人,他是熱血白痴。”

“我堅信,世界上每一個女子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力,她們不該被政治所犧牲,也不該被政治婚姻的悲劇束縛一生。”雨秋平回過頭來,望向坐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阿市,低聲道:

“茶茶一樣,你也一樣。”

阿市望著雨秋平,眼中的神色忽然有一些動搖。

他犯傻的樣子,和那個傻瓜簡直一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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