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武親直的話把雨秋平嚇出了一聲冷汗,隨便找個藉口離開後,他就立刻安排忍者去四處打探訊息。不打探不知道,整個須崎城內居然在一夜之間都獲悉了那個傳言:雨秋家和三好家私下媾和,以撤退到浦戶城並放三好家進攻岡豐城為條件,換取三好家放行紅葉艦隊回近畿。城內的武士和城外城下町裡的百姓,無一不都在議論這一傳言。按照這個趨勢,這個傳言很快就會傳遍全土佐。

根據雨秋家忍者的調查,散佈謠言者很有可能是三好義賢早就潛伏在土佐的那些細作,是他們故意在各地同時傳播類似的謠言,並在百姓中快速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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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要命了。”頭疼不已的雨秋平把手下的高階軍官們再次叫來開會,“這謠言當真歹毒!”

散佈謠言,並不是簡單地編造一個故事就可以的了,其中有著諸多技巧和講究。真正成熟的謠言,並不一定是最惡劣陰毒的謠言,而是要在一個適中的範圍內既要能中傷敵人,也不能誇張地讓別人不相信。一般而言,半真半假的謠言是最有殺傷力的,比全是編造的謠言要好很多。半真半假的謠言,靠著它真的那一部分增加了真實性,從而讓受眾更擔心假的那一部分導致的結果。

打個比方,如果三好家散播了一條全是編造的謠言:雨秋家已經和三好家結成同盟,要共同進攻長宗我部家。雖然謠言的結果非常嚇人,但是真實性卻不高。雨秋家是織田家的家臣,和三好家有著大仇,根本不可能揹著主家與三好家同盟。因此,這則謠言僅僅能在百姓裡傳播一陣,卻不會被長宗我部家的武士們相信。

然而,三好家的這條半真半假的謠言卻恰到好處:雨秋平已經和三好家私下媾和,以撤到浦戶城並放任三好家進攻岡豐城為條件,換取淡路水軍放其回近畿。這條謠言的真實度明顯高了很多,因為眼光毒辣的三好義賢猜出了雨秋家可能的打算那就是撤到浦戶城堅守,等到三好家糧盡退兵後再乘船離開。因此,這條包含了部分真實情況的謠言就格外有殺傷力。哪怕雨秋平並沒有和三好家媾和,只是想撤到浦戶城堅守,長宗我部家也難免會因為這條謠言懷疑雨秋平的動機。

這就把雨秋平逼到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如果他還是想撤到浦戶城,長宗我部家肯定會覺得他已經和三好家私下媾和了。但如果他做出保證,絕對沒有和三好家媾和也不會有這樣的打算,那雨秋家也不可能再撤向浦戶城,相當於廢掉了自己的一個計劃。

“該怎麼回應?該怎麼向長宗我部家的人解釋這條謠言?你們有什麼看法嗎?”雨秋平攤開手,向下屬們真誠地求教道,“我們完全被三好義賢摸了個清楚,這下可麻煩了。”

“要不就和長宗我部家的人保證,我們絕對不會私下和三好家媾和的,讓他們放心

。”吉崗勝政沒好氣地嘟囔了一聲。

“那我們就不能撤去浦戶城了,甚至連後撤都不行了。不然我們一撤,長宗我部家肯定會懷疑謠言是真的,我們是要給贊岐眾讓開一條去岡豐城的路。”雨秋平沒指望這沒腦子的傢伙提出什麼靠譜的建議,嘆了口氣道,“這不是置雨秋家於險地嗎?”

“那要不就說…從戰局考慮,我們認為後撤是更合適的打算,但我們沒有和三好家媾和的意思。”小川佑東沉吟了一會兒,提出了一個替代方案。

“長宗我部家本來就對我們大踏步的撤退很不滿了,這說法他們才不會信,肯定覺得我們和三好家有勾結了。”雨秋平再次搖了搖頭,“不行。”

“或者…”福澤諭楠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還可以的點子,“我們就和長宗我部殿下說,三好家散佈這樣的謠言,不僅是為了離間我們的關係,更是為了迫使紅葉軍礙於輿論壓力不敢回防,從而給三好家創造了奇襲土佐腹地的機會。紅葉軍不後撤可以,那麼我們就建議長宗我部殿下收縮戰線,把主力從土佐北部山區里拉回土佐腹地,堅守岡豐城。”

“這個可以。”雖然這樣的理由有些牽強,但是雨秋平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就用這個去答覆久武大人吧。”

雨秋平所料不差,三好義賢的謠言在土佐和長宗我部元親家中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5月23日,北土佐前線,長宗我部家的重臣們正在召開評定會議。

“什麼叫建議我們全面收縮,不就是那幫懦夫要給自己撤退找藉口嗎?”福留親政在聽完了久武親直的彙報後暴徒如雷。作為家中頭號猛將,他本來對聲名遠揚的雨秋平還是頗為敬重的,指望在雨秋平援軍的幫助下狠狠地擊敗三好家。誰曾想一個月下來,長宗我部家沒有取得任何一場勝利,反倒是節節敗退,連西土佐都給丟完了。大為失望的福留親政對雨秋家的態度急轉直下,一口一個“懦夫”稱呼著雨秋家的人。

“就是,他們就是不想為了我們出力,滿心想著的都是回近畿去。我們祖祖輩輩奮鬥那麼久才打下的西土佐,他們說扔就給扔了!”桑名吉成的領地全在西土佐,此刻已經全部被三好家佔據了,家裡的親族和土地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不由得讓他心急如焚,“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叫這廝來支援!”

“桑名大人還請慎言!”吉良親貞看到家臣們群情激奮,忍不住開口調解道,“西土佐之失,非戰之罪。三好家奇襲西土佐,在下的部隊土崩瓦解,若不是治部殿下出手相救,在下恐怕已不能與諸君相見!豈可如此非議治部殿下?”

“那三好家是怎麼奇襲西土佐的呢?還不是因為那雨秋紅葉失察?上萬三好軍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他們

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桑名吉成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道,“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桑名大人,當時我們也有派出不少人去東土佐偵查,都在三好忍者的干擾下一無所獲,治部殿下作為外來客人,又怎麼可能在情報上做得比我們主人還好?而且,若不是治部殿下先我們所有人一步猜測到了三好軍的動向,在讓部隊西行的同時派出海軍偵察,我們恐怕要等到三好軍登陸西土佐才會恍然大悟。治部殿下已經為盟友盡心竭力,我們這樣在背後詆譭他,豈不是丟人現眼?”

“呦?吉良殿下?被那雨秋紅葉救了一次,就心甘情願地為人家說話了?您可還記著自己長宗我部家家臣的立場?”長宗我部家的老資格,長宗我部元親叔叔輩的長宗我部親吉聞言挖苦道。吉良親貞一看是自己的長輩發話,也不好多說,只好緘口不言。

吉良親貞不再開口後,整個營帳內也就沒有再為雨秋平說話的人。長宗我部家的家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將西土佐丟失的鬱悶和憤怒都傾瀉在了雨秋家的身上。漸漸的,眾人的情緒變得激烈起來,福留親政甚至惱怒地高喊道:“讓他內通三好家好了,讓他自己撤走好了!就算沒有他雨秋平,我們照樣可以把三好家幹掉!”

不過,福留親政的這句話卻點醒了三好家中不少冷靜的人,比如香宗我部親泰和谷忠澄。香宗我部親泰一直以來都負責和雨秋家的交接,關係很好,因此為了避免惹禍上身,他明智地在評定會議上保持了沉默。而谷忠澄則是長宗我部家的智囊,替長宗我部元親出謀劃策。兩個人都意識到,雖然長宗我部家對雨秋家的行動非常不滿,但是眼下的局面卻不能沒有雨秋家。一旦紅葉軍真的撤出須崎城而撤向浦戶城,東土佐的西大門就將向三好家大開。十河一存長驅直入,只需三天就可直抵岡豐城下。

因此,長宗我部家現在務必要穩住雨秋平,用什麼方法都可以,要把他留在須崎城。香宗我部親泰和谷忠澄對視了一眼後,又同時扭頭望向在會議上一言不發的長宗我部元親。後者正神色凝重地望著南方發呆,似乎也在考慮相同的事情。

“主公,我有一計。”香宗我部親泰和谷忠澄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隨後又互相看了一眼。長宗我部元親聽到了二人的話,卻沒有看向其中任何一人,只是慢慢地把視線的焦點從遠處拖到帳中,低聲道:“何解?”

香宗我部親泰和谷忠澄湊到長宗我部元親身前,各自說出自己的計謀。長宗我部元親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隨後重重地拍了三下手,有用右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桌案道:“我也有一計。”

“在這之前,要先明確。”長宗我部元親緩緩地起身,環視了安靜下來的大帳一圈,沉聲道,“雨秋家到底是盟友,還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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