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清晨,在昨晚就已經把大高城團團包圍的織田家,即將發起對大高城的總攻。卯時三刻,在織田信長的大帳內,召開了評定會議。

“這是最新得到的情報,”瀧川一益得到織田信長的示意後,開始閱讀他手邊的一沓紙。“佐久間大人在昨日酉時三刻,抵達了岡崎城北邊的舉母。松平家的部隊也離開了岡崎城,隔著矢作川和他對陣,人數約有一千餘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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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三河土包子的主力了吧,”池田恆興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們總共也就三千人吧。”

“不一定,”出於謹慎,雨秋平還是搖頭道,“五個月前,松平家就有了超過兩千多人的兵力。經過將近半年的恢復和召集舊部,他們的人數很有可能進一步上升,可能會接近四千人了吧。畢竟,三河29萬石的領地,全部恢復元氣後,招募總兵力八千多人,戰兵近三千,是不在話下的。”

“有這麼多嗎?”池田恆興吃了一驚,又把目光投向織田信長,後者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

“那佐久間殿下會不會遭遇危險?”平手泛秀有些擔憂地問道,“若是松平家真的可以動員1000戰兵以上的部隊,佐久間殿下手頭那三百戰兵很有可能不是對手啊。”

“哈哈…”眾人還沒開口,倒是侍立在織田信長身後的前田利家先是笑出了聲,“佐久間殿下啊,打仗沒什麼本事,但是逃跑可真是一絕啊!平手殿下儘管放心吧!”

“嘿!”前田利家的話把池田恆興也逗樂了,“也是,好歹有個矢作川隔著,再怎麼樣我們的撤退大將還是跑得掉的!”

“給餘安靜點。”織田信長似乎是對手下隨意的態度有些不滿,沉聲呵斥道。前田利家和池田恆興立刻噤聲,不過臉上還是帶著歡快的笑容。

“彥右衛門,你繼續。”織田信長抬了抬眉毛,瀧川一益於是繼續開始了彙報情報:“來自沓掛城的情報上顯示,知立城內同樣有著松平家的部隊,他們的探馬活躍在逢妻川南岸。重要的兩個橋樑都有松平家的部隊把守,制止我軍探馬渡河偵查。因此,知立城內具體松平家部隊的數量,暫時還不清楚。”

“你熟悉那邊,你怎麼看?”織田信長把話題甩給了雨秋平。

“人數不會少。”雨秋平思索了一下,開口道,“知立城是整個三河抵禦尾張的防守的核心所在。松平家至少會在這裡留下五六百戰兵,總兵力可能將近兩千吧。”

“然後岡崎城裡在留下幾百人作為預備隊?”織田信長歪著腦袋思索了一下,“倒也是差不多,很穩妥的陣勢。”

“大高城有援軍嗎?”柴田勝家甕聲甕氣地開口,向瀧川一益丟擲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從目前所有的情報來看,”瀧川一益胸有成竹地答道:“松平家沒有任何部隊渡過了逢妻川,並沒有表現出救援大高城的意願。”

尾張和三河邊境的劃分,很大一部分幾乎和逢妻川重合。松平家嚴守逢妻川,不做渡河打算的表現,也可以理解為放棄了對尾張的爭奪,只求控制三河吧。

“那就一切都好了,”織田信長冷笑著起身,一抖身後的烏黑色斗篷,“今日,就把大高城拿下吧。”

“四面圍攻,不要放跑任何一個敵人。”織田信長冷冷地說道:“餘親自負責北門和東門,雨秋家、瀧川家、佐佐家負責南門,其餘的部隊,由柴田家率領,進攻西門。”

“都去準備吧,”織田信長揮手把眾人趕了出去,“辰時三刻,一齊發起攻擊。最後一個登上城頭的,要受罰!”

·

辰時三刻,大高城南門外。

雨秋平看著之前早已打造好的大量攻城器械,心裡五味雜陳。就彷彿回到了兩年的知立,他看到成為織田家密密麻麻的攻城器械後,內心的彷徨和無助。

身後的兩百多常磐備紅葉兵,也都已經披掛完畢。他們正站在統帥的身後,和兩旁摩拳擦掌的瀧川家和佐佐家不同,紅葉兵們,一個一個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那曾經是他們為之奮鬥的旗幟,那曾經是他們效忠的家族。甚至大高城內的守軍,還有和他們認識的朋友。如果能夠選擇的話,沒有一個人會向這面旗幟發起進攻的。

可是有些事,由不得下層的人選擇。

號角聲吹響,緊接著,織田信長本陣的方向,就傳來了雷動的戰鼓聲。

雨秋平看了眼身後等待著命令的部下,又抬頭望天。四周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無論是自己身邊的瀧川家還是佐佐家,亦或是更遠處的三個城門的部隊,都高呼著,推著攻城器械衝了上去。

如果有人能夠在更高的地方,凝視著雨秋平的表情。一定會發現,他的臉色有多麼的悲涼和無助。

“啊——”

雨秋平一夾馬腹,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雨秋平仰天長嘯,不知是宣洩,還是控訴;亦或是,想讓他的吼聲至上雲霄,讓天上的兩位殿下聽到他的無奈和悲憤。

吼罷,他脫力般地癱坐在馬上。他努力地舉起右手,彷彿有千鈞之重一般僵硬。

他輕揮右手,得到命令的部下,跟隨著那些正推著望臺和雲梯、喧譁著的輔兵,無言地向著城牆進發。

他輕揮右手,徹底與過去,做了訣別。

·

此刻,南城城頭。

真有丸只是一個普通的足輕,來自駿河,是跟隨了鵜殿長照出征過三次的老兵了。本來這次跟隨大軍上洛,真有丸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川家大軍一路高歌猛進,把對手們一一擊倒之後,賞賜給手下足輕數不清的亂捕的機會。大家劫掠一番後,搶得盆滿缽滿,體面地回家給鄉里人看。

誰曾想,風雲突變。家督戰死,朝比奈和岡部內戰,一口氣打到了遠江。而這幾年風頭正盛的雨秋紅葉也遭遇流放,投奔織田。

最糟糕的是,他們死腦筋的鵜殿殿下,真的死守大高城不退。即使三河已經變了天,松平家幾乎半獨立,再也沒有今川家的援軍;及時織田信長大軍壓境,大高城危若累卵。他們的鵜殿殿下,依然沒有一點想要撤退的樣子。真有丸有兩個同鄉,在之前就試圖偷偷跑回駿河,結果全部被抓住處斬了。在那以後,雖然還有人零零星星地能從城裡逃走,卻再也沒有人敢在公共場所討論回駿河這件事了。

此刻,看著沉默地攻過來的紅葉兵們,真有丸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也曾無比崇拜過雨秋平,崇拜過用兩年就從白身變成駙馬的神奇經歷。但是,這傢伙卻背叛了厚待他的今川義元!之前有傳言說,雨秋平勾結織田家害死了今川義元,真有丸還不信!他可是親眼見過楓公主的人啊!今川義元都把美若天仙的楓公主嫁給他了,雨秋平怎麼會謀反呢?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雨秋平奪權失敗被流放後,果然就投奔了織田信長。這不,還帶著織田家打過來了!

真有丸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駿河了。要麼是戰死,要麼就是當一輩子奴隸——這都是雨秋平這個叛逆害得!現在雨秋平還要親手來殺了自己!悲憤交加的他忽然直起身子,撐著城垛對著牆外的紅葉兵們怒吼道:“殺千刀的叛徒!不得好死!”

他這一嗓子,立刻引起了南城城牆上今川家足輕的連鎖反應。大家的怒火都被點燃,紛紛把各種汙言穢語傾斜下去。“賣主求榮的奸賊!”“害死大殿的白眼狼!”“不要臉的明國人!”一時間,南城城牆上罵聲一片。

雨秋平看著城牆上群情激奮的今川家足輕,聽著那不堪入耳的謾罵,眼淚止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他曾經誓死捍衛的家族,就是這麼看待他的嗎?

常磐備的足輕們,本來一個個都無精打采,一言不發。可是,聽到如此惡劣的汙言穢語,看著城上的人如此羞辱他們最敬愛,也是最無辜的雨秋殿下,怒火開始在他們心頭燃燒。雖然他們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卻都無言地加快了腳步,打算到時候登上城頭,狠狠地讓這幫人閉上他們的臭嘴!

“快!快!放箭!射擊搬雲梯的人!”真有丸的足輕頭高聲喊道。作為一個弓箭足輕,真有丸立刻拉開上前一步,拉開他的弓箭,大罵著射向一個搬運雲梯的輔兵。而他的其他夥伴們,也都開始向城下傾瀉箭雨。

搬運雲梯的部隊為之停滯,但是推著望臺的輔兵們卻成功地把雨秋家、瀧川家的弓箭手送到了前沿。弓箭手在查理的帶領下,居高臨下地站在望臺上,開始對城頭進行火力壓制。真有丸他們明顯不是常磐備弓箭手的對手,立刻就被射中多人,真有丸自己也狼狽地躲在了牆垛後面,無法再探身攻擊。指揮他的足輕頭,剛剛就在他的身邊被一箭斃命了。

隨著常磐備的部下輕而易舉地壓制了城頭的火力,一架架雲梯也被重新推著向前,架上了城頭。常磐備的紅葉兵們握著手中的長槍,開始攀登雲梯。

這是他們第一次攻城戰,對手卻是今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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