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秋平魂不守舍地離開了評定室,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叫來了天野景德和直江忠平,三個人找了一個軍營裡面隱秘的小帳篷坐了下來。

“殿下,”直江忠平不解地問道,“你剛開完會,就找我們過來,可是有什麼任務下達了?”

雨秋平愣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剛剛一開完會,他腦子裡就一團亂麻,完全沒有冷靜思考的能力。他不想和今川家兵戎相見,不想對不起家督殿下和瀨名殿下的知遇之恩,不想和昔日的夥伴對陣沙場。愧疚、羞恥心和被佐佐成政監視的憤怒和屈辱,讓雨秋平一時間竟然有些立刻造反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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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自從投奔織田家以來,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自己打算謀反的想法。因此,眾人雖然對投奔織田家這樣的仇敵有些不滿,但是也沒有別的看法。

可是,如果真的想謀反,他絕對不可能拋下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不管,必定會想辦法帶著大家全身而退。可是如果把他謀反的打算告訴所有人,特別是那些腦子笨嘴巴大的人,很有可能就會讓織田家的人察覺到蛛絲馬跡,連累了大家。

因此,雨秋平在腦子一熱的情況下,就喊來了他最為信任的直江忠平和天野景德,打算向他們徵求意見:要不要在這次出征時趁機謀反。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雨秋平被冷風一吹,頭腦也逐漸降溫。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謀反計劃似乎有些荒唐和冒進。在大軍陣前,自己作為新來的,必定會受到監視和關注。想在萬軍中殺死織田信長再全身而退,又談何容易?他有真的能帶著部下離開嗎?清州城城下町的今川楓又該怎麼辦?剛才因為情緒波動而帶來的強大動力也逐漸消退,人也開始冷靜下來。

於是,當直江忠平問他有沒有任務時,他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最後還是沒有把自己試圖謀反的計劃說出來。

“主公要我們在10月4日就進駐鳴海城,作為全軍的先鋒,”雨秋平複述著織田信長的命令,“我們要開始準備起來了。輔兵可能要向主公那裡借用了,運輸用的工具也籌劃起來吧。兄弟們的訓練最近頻率不高,這段時間要抓一抓了,畢竟馬上要上戰場了。可能我們還要自行打造攻城器械。”

“遵命,殿下。”直江忠平拱手應道,“在下馬上就去準備。”

然而,直江忠平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退下去。而是用有些擔憂的眼神,看了一眼雨秋平。

“怎麼了?親兵衛?”雨秋平有些尷尬,故作輕鬆地笑道。

“沒什麼,可能是在下多心了,”直江忠平低聲道:“覺得殿下臉色不是很好。”

“哈哈…”雨秋平乾笑了兩聲,“可能是太累了吧。”

就當雨秋平準備起身離開時,一直默不作聲,面如止水的天野景德突然開口道。

“殿下。”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得可怕,“敢問殿下,這些軍務上的事情,為何不叫幾位足輕大將過來?反而要叫在下過來呢?”

“額…”雨秋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撓了撓頭,隨便找了個藉口打算搪塞過去:“之前中秋節那天沒看到你,這次順便問候你一下吧。”

可是,天野景德卻並沒有接茬,而使用那烏鴉般陰森渾濁的雙目凝視著雨秋平。雨秋平避開了目光,不敢與他對視,生怕心事被看穿。

“殿下,”天野景德再次開口道:“不知殿下作為前鋒進駐鳴海城,之後的行動目標是哪裡?”

雨秋平愣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低聲道:“大高城。”

天野景德和直江忠平都是一震,後者還沒反應過來,前者卻立刻警惕地看了一眼帳篷外面,隨後又走到帳篷外環顧了一圈。確定安全後,他才走了回來。

雨秋平心虛地往後退了兩步。

天野景德剛一開口,雨秋平就渾身一緊。

“殿下…”天野景德輕輕撫摸著肩頭的烏鴉,烏鴉昏黃色的眼睛凝視著雨秋平。

“可否告訴在下,殿下叫我來的原因?”

營帳一下子忽然變得很小了。

雨秋平望著直江忠平和天野景德,苦笑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

“殿下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說也罷,在下遵命便是。”

“殿下若是有想法,最好告訴在下,不然萬一倉促之間,在下無法做出反應。。”

直江忠平和天野景德幾乎同時說道。

雨秋平看著兩個忠心耿耿的下屬,一時語塞。良久,他還是搖了搖頭道:“親兵衛,景德,我絕對信任你們,信任你們的忠誠。”雨秋平頓了頓,“所以你們不用懷疑是我對你們有所隱瞞。”

“我不想說…只是單純因為我自己也沒想好啊。”

·

雨秋平告別了兩人後,就回到了前田利家的家裡。前田利家這幾天不在家,家裡只有松夫人,今川楓和侍女阿鈴。

然而,院子裡卻多了兩個小身影。雨秋平定睛一看,正是提早回來的本多忠勝和龍子。雨秋平用腳趾也能猜出來,肯定又是龍子要纏著本多忠勝教她武功了。可是這孩子最笨,什麼撒嬌求人的話都不說,就是要讓本多忠勝教她。本多忠勝本來也不善交際,是個木訥寡言的人,被她煩的不厭其煩,居然也就答應教她了。照理說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也就敷衍了事了。可是本多忠勝偏偏特別重禮數,還很認真,竟然一板一眼地教得挺有架勢。

不過,本來學得正起勁的龍子,一看到雨秋平過來了,就立刻拋下手裡的木刀跑了過來。脖子上,依然圍著那條圍巾。

“殿下,”龍子有些興奮地說道:“歡迎回家!”

“龍子真乖,”雨秋平擠出一絲笑容,摸了摸龍子的頭,“晚飯有沒有好好吃啊?”

“嗯!”龍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別練得太累了,注意休息。”雨秋平叮囑了一句後,就徑直走進房門,來到了今川楓的屋內。今川楓正靠在枕頭上,滿臉慈祥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前世,他總是聽說女人懷孕的時候脾氣會很暴躁。可是今川楓懷孕之後,卻變得異常溫順,讓他都有些懷念以前那個有點小性子的公主了。

“你回來了?”今川楓抬眼看了眼雨秋平,“評定會議開得怎麼樣?”

今川楓的呼喚把雨秋平從走神中拉了回來,嘴角剛剛因為回憶而浮現的笑意也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麼了嗎,平?”今川楓察覺出了雨秋平的異常,出言問道。

雨秋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避開了今川楓的眼神。

“我要去進攻今川家了。”

雨秋平儘量把話說得最短,彷彿說的字越少,心中的痛苦也就越少。

今川楓愣在了原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她露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微笑。

“先睡吧,”今川楓低下頭,掩飾眼角的淚花,“到頭來…”

“還是逃不開武家兒女的命嗎?”

“命…”雨秋平抬起頭,望著窗外的繁星點點,夢囈似的低聲道:“嗎?”

·

“雨秋,你信命嗎?”今川義元斜靠在神榭長廊的柱子上,望著一旁正拾取秋日裡紅葉的雨秋平。

“不信。”雨秋平很果斷地答道,“命這種東西,都是自己創造的。如果真的有命的話,那麼那些相信自己命中必定富貴的人,之後不再努力,不是肯定就富貴不了了嗎?”

“哈哈,回答錯誤!”今川義元笑著打了個響指,“說不定啊,那些人命裡注定,會在某個時刻因為信命而不再努力啊!”

“這…”雨秋平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循環論證的怪圈。不過,像他這種穿越了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命運一說的:“反正在下就是不信。”

“哈哈,一看就是不讀佛法啊,”今川義元笑著搖頭道,“雪齋大師健在時,就經常教導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生死有命,無論如何掙扎,都是躲不開宿命的,也不可能幫別人躲開宿命。”

“在下並不這樣認為。”雨秋平終於挑到了一片他覺得滿意的楓葉,仔細地端詳著。

“哈哈,你呀你呀,”今川義元倒也是一樂,“你知道嗎,雪齋大師還說過,倒是有人可以擺脫宿命。”

雨秋平一邊挑選著楓葉,一邊側耳傾聽今川義元說的話。

然而,今川義元的話卻戛然而止,而是扭過頭,凝視著雨秋平。雨秋平發現今川義元不再說話後,有些意外地回過頭去,正好迎上了今川義元的雙目。

那雙眼眸裡,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看不到任何神色。片刻後,血光一閃。催命鬼一般淒厲的聲音從手心中的紅葉那裡響起:“只有超越歲月,無所不知的神佛——”

·

“啊!”雨秋平尖叫著從夢中醒來,坐起身子,才發現渾身已經是冷汗直流。他環顧四周,今川楓已經安祥地睡著,傢俱的陳設擺列依舊如同入睡前的那樣。

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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