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今川家的年終評定會議依舊在駿府城天守閣召開。上午,按照慣例,所有人還要換上高貴典雅的和服,在臉上撲一些粉,陪今川義元一起進行茶道,連歌,和歌功頌德。雨秋平現在竟然有些喜歡上了這樣的宮卿茶會。雖然無聊,但是無聊也有無聊的好處。不用太放在心上,別人說話時可以發發呆,還可以仔細看看平日裡殺伐果斷的武士們,哪一個的扮相最有趣——當然是朝比奈泰亨了——活脫脫像個小丑。

而下午,這次會議上最大的封賞,則給了瀨名氏俊和雨秋平,表彰兩人在尾張邊境戰勝織田,收買民心的舉措。雨秋平執行的另外兩個任務——邊境調查和出使淺井,由於都涉及機密,不能在大會上宣揚。但是雨秋平本人能夠成為今川義元的乘龍快婿一事,本身就讓眾人津津樂道。

而晚上的宴會,依舊是按照雨秋平的提議,進行的自助餐。場面依舊和去年一樣熱鬧,而吃了一會兒後。瀨名氏俊則帶著雨秋平,和所有朝比奈一派的人一起在一個小房間裡聚餐。

雨秋平進來時,關口氏廣正在和朝比奈泰亨下著圍棋。關口氏廣執白,正在絞殺朝比奈泰亨的大龍。就算僥倖逃脫,右邊也會被關口氏廣貼著邊圍起一大塊空,估計是要完蛋了。

“松千代,技不如人啊。”朝比奈泰朝在一邊嘆了口氣,“小的時候,你就憑著聰明,不肯好好學,現在遇到關口大人這樣的老手,就沒轍了吧。”

“大哥!不要說風涼話!觀棋不語真君子!”朝比奈泰亨不耐煩地嘟囔道,忽然看到雨秋平過來了,就匆忙招手,“小子,小子!你以前不是和我說你粗通圍棋麼,來幫我看看!”

說是粗通圍棋,其實是雨秋平謙虛的。他在前世,從幼兒園的時候就開始學習圍棋,在六年級的時候打到了業餘五段。雖然這和他那些一二年級就五段的妖孽同學還是差了不少,但是掌握了大量定式,變化的雨秋平,自問和古代的非頂尖高手,這些業餘武士選手對弈,還是有些信心打個旗鼓相當的。

“關口大人,”雨秋平笑道,“介意在下支招麼?”

“哈哈,紅葉請吧。”關口氏廣絲毫不在意,“看看紅葉如何破局。”

雨秋平從棋盒中拾起一枚黑棋,緩緩地在手中摩挲著——這是他思考時的慣常手勢。他在心中計算了多種變化後,忽然靈光一現,反手在白棋追兵靠近邊的一個斷點上點了上去。

此招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不跑了?這條龍不要了?”關口氏廣詫異道。可是,隨著他逐漸算了幾步下去,冷汗就微微地從額頭上滲了出來。這一個斷,經過幾步交換之後,就會出現黑棋雙打吃的一手,原本已經有一個眼的黑棋也就活了。而如果像避免雙打,就不得不扭羊頭——可是那樣只要雨秋平在龍頭出一跳,剛好在扭羊頭的路上,他就不得不先把那顆子提掉,大龍也就跑了——還是向著他想圍起來的那條邊上跑去,會把實空攪得一團糟。

“妙手。”正當眾人苦思冥想之時,誰都沒注意到今川義元已經出現在了眾人身後,對著雨秋平的這一手讚歎道。

“大殿!”“殿下!”周圍響起一片驚呼,“大殿你不是還在——”朝比奈泰亨訝異地從窗戶看向主廳,主位上確實還坐著一個今川義元。

“影武者,看起來挺逼真的哦。”今川義元哈哈笑道。

“這就是大殿之前尋覓的影武者!聽說已經陪伴大殿十年了?”瀨名氏俊開口道。

“的確。”朝比奈泰朝點頭道,“當時是我發現手下一個忠勇的武士,容貌酷似殿下,就把他推薦給殿下了。”

“連你們遠看都看不出來,別人就更看不出了。”今川義元哈哈笑道,繼續打量著雨秋平的那一手,“真的秒啊,反手一擊啊。關口,追得忘我,斷點都懶得補了?”

“殿下責備的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關口氏廣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

“不知可否割愛,”今川義元指了指棋盤,“讓我和雨秋重開一盤。這小子還有這般能耐,我倒是不知。”

“有幸見到殿下出手,不勝榮幸!”關口氏廣和雨秋平開始收拾棋盤,片刻後,邊收拾完畢。雨秋平和今川義元對坐在棋盤兩邊。瀨名氏俊,朝比奈兄弟,關口氏廣,還有伊丹康清,奧平貞吉等小輩,都圍過來看。

“不知日本用的是什麼規則?”雨秋平還真的不清楚,這個年代的日本規則是什麼。

“就用明國的好了。”今川義元笑道。

“額…”雨秋平不得不承認,他也不能清楚記得明國那個時候的規則是什麼。似乎是白棋先手?判斷勝負時,數子還是數目什麼的不大一樣?

“在下以前並不是在明國學棋,而是在南洋學棋的,”雨秋平找了一個萬全的藉口,“鄉野之人的規矩,可能和中原不大一樣,殿下不要介意。”

“無妨,雨秋請講吧。”今川義元玩味地注視著雨秋平。

“不如不用在四個星位上擺上對角,而是直接由黑棋先行開始。最後也不是數子,而是算一算,棋盤361目上,雙方各佔據多少。黑棋先手,要185目獲勝。白棋則是177目。”雨秋平說道。

此言一出,除了今川義元以外的眾人都是一驚。關口氏廣和朝比奈泰朝,瀨名氏俊三人立刻開始探討起來這種方式的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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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四目半——是如何得來的?”關口氏廣問道。

“這…”雨秋平硬著頭皮答道,“有不少漢家國手都曾到過南洋,大家彼此切磋,覺得這個目數最為合適。”

“原來如此,這可真的是圍棋的一大突破啊。這樣的妙法,卻還沒有傳入日本。今天多謝紅葉指點了,為我們日本圍棋的進步貢獻頗多啊。”關口氏廣的感慨,讓雨秋平更加臉紅。

“話不多說,請吧。”今川義元向雨秋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雨秋平從棋盒裡抓出一把棋子,握在手裡,送到今川義元面前。“殿下,請猜先。”

“不必,讓先即可。”今川義元自信一笑,“你能過半,就算雨秋你贏!”

今川義元這一句話,可是激起了雨秋平的鬥志。被如此小看,可是讓他心裡很不痛快啊!

“那就卻之不恭了!”雨秋平眼中精芒一閃,在靠近自己的星位上落下黑棋。今川義元則在對角同樣在星位落子。雨秋平又在靠近自己的另一角的小目落子,今川義元則補上了最後一個星位。

雨秋平嘴角一笑,落下第三子,下出了自己最拿手的開局——中國流。

“哦?”今川義元似乎察覺到了這一佈局的深意,“此招何名?”

“中國流。”雨秋平驕傲地報出了後世祖國的名字。

“既然如此——”今川義元微微沉吟了一下——這也是他這一盤中唯一的一次猶豫——“那就打你的小目!”

接下來,雙方之間的交戰異常激烈,完全跳脫出基本的路數之外,看得朝比奈泰亨等幾個造詣不高的小輩眼花繚亂。這邊明明看似沒打完,雙方卻已經在另一處開戰。而今川義元和雨秋平不同的是,雨秋平講究精算,每次落子前,都要詳細算近每種情況的多種變化,招式無懈可擊;而今川義元則全憑棋感,抬手落子,不過在瞬息之間,招式大開大合。

不得不說,今川義元的棋感真的特別好。下到中盤,雨秋平竟一次對方的漏洞都沒能找到,只有在兩個不太嚴謹的地方佔了點便宜,可是今川義元立刻反擊,對著雨秋平一塊打入的黑棋窮追猛打,招式凌厲竟讓雨秋平都有些應付不過來,頻繁陷入長考。

直到最後,雨秋平和今川義元全盤有三塊棋都互相絞殺在一起,妙手跌出,難分伯仲。已經有兩塊棋進入劫殺。而雨秋平此刻算出,只要在找劫材時,在斷點附近經過五次交換,再從第三塊棋兩個形成的相對的虎口斷點出撲入,就會形成第三個劫殺。

也就意味著——

會出現難得一見的三劫連環——棋盤上存在三個事關勝負的劫,如果雙方互不相讓,依次提子,永遠不會結束棋局。

這是大兇之兆。

真是…日了…

雨秋平暗罵一句。偏偏在這個時候…偏偏在1560年…

1582年,本能寺之變之前,日本的兩位國手,不就在本能寺下出了三劫連環麼…

“我認輸了。”雨秋平投子認輸,不敢再往下走。

關口氏廣剛想出言勸組,雨秋平的子已落到了棋盤上。今川義元卻彷彿毫不意外,嘴角微微一翹,凝視著雨秋平。

“誒!紅葉,可惜了,剛才本來事情還大有可為。那裡明顯有棋。”關口氏廣雖然沒算出三劫連環,但是也一眼看出第三塊棋絕不簡單。

“不過,能和大殿下到最後一刻,紅葉當真很了不起啊。”瀨名氏俊讚歎道,“我們平時和大殿對弈,都是只能中盤認輸啊。”

周圍眾人聞言,哈哈大笑,今川義元和雨秋平卻沒有笑,而是互相對視了一眼。

你真的算不出麼?

不…我怕。

“好了,別的不多說了。”今川義元忽然撫掌大笑,“朝比奈,奧平,伊丹,你們三個去把岡部,飯尾,葛山三位大人叫到這裡來,你們也不用回來了。”

被留下的雨秋平,朝比奈泰朝,瀨名氏俊和關口氏廣面色一緊,知道這是要談論正事的節奏。

“沒錯,就是要談本家的大動作了。”今川義元哼了一聲,打了個響指,食指直至西方。

“上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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