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六刻,淺井軍本陣內。

“雨秋大人說已經守住了稻枝村,後方的敵軍來不了了。後方無憂,磯野大人你為何還是執意退兵?”淺井長政不滿地看著眼前跪拜的磯野員昌。

“在下之前就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終於等到六角家攻勢暫緩的機會,來找殿下了。”磯野員昌嘆了口氣。淺井長政分出本陣兵力後,就已經無力進攻。海北備無法獨立抗住蒲生定秀的1000人和六角家直轄的2000人,因此淺井長政將遠藤直經也派去支援他。西邊的赤尾清綱已經開始收縮陣地,放棄了繼續攻擊六角義治。而東邊的戰線上,磯野員昌也收縮防禦,自己本人則趕回了本陣。“趁著還可以後退,請殿下快些撤退吧!”

“家中一向主戰的磯野大人,此時為何會一心想著撤退?”淺井長政低聲呵斥道,“快點回去準備進攻!”

“在下並非怯懦!”磯野員昌感覺自己的尊嚴收到了侮辱,臉紅脖子粗地爭辯道:“如果大軍撤退,在下願意殿後死戰!”

“在下之前被圍在佐和山城中,不知道殿下的計劃。”磯野員昌低聲道,“但是在下看來,估計就是寢反肥田城高野瀨秀隆,引六角家西返,大軍銜尾追擊,從而趁機於野戰中取勝。”

“只是!殿下你們怎麼沒想到!”磯野員昌聲音陡然變高:“六角家最重忍者情報,高野瀨秀隆早有異心,他們怎會不知!”

本陣周圍的淺井家足輕皆是一驚。

“先前在下還以為,是我們僥倖趁著六角家各部分頭撤離,抓住了他們本隊。”磯野員昌搖了搖頭,“可是山岡家從荒神山出來,一開就是早有預謀的埋伏!如果他們真的是分頭撤退,山岡家為何不回自己在南近江的本領,而往荒神山而去?他們就是為了伏擊我們的後軍,切斷了我們向北的退路!”

“磯野大人想說什麼?”淺井長政努力維持自己語調的穩定。

“六角家是想設下埋伏,全滅我們啊!”磯野員昌沉聲道,“他們必定是故意西返,把我們從北近江引入南近江腹地,然後一舉擊潰我們!”

此言一出,周圍的淺井家足輕皆是大驚失色,頓時陷入一片慌亂之中。

“我們已經中計了!趁著東邊還有退路,殿下快點從肥田城西北渡過額戶川和宇曾川撤退吧!”磯野員昌俯身叩首道:“在下願意斷後,掩護大人撤回北近江!”

忽然,六角家陣地那邊響起了戰鼓的聲音,原本保持對峙的正面戰場以及六角義治都展開了進攻。

“怎麼可能!六角家為什麼會突然進攻!”磯野員昌愣了一下,猛地抬頭,正看到,東邊的肥田城城頭,燃起了狼煙!十萬火急的狼煙圖案!

“那裡也有埋伏嗎!”

未時六刻,肥田城西北。

4000六角軍正在進藤賢盛的帶領下,從豐鄉一路趕來,從肥田城西北的宇曾川和額戶川的橋樑上透過,一路向西,直奔野良田淺井家的側後而去。而他們現在經過的路,正是淺井家前往野良田時走過的路——也是淺井軍在北方退路被山岡家封閉後,唯一的退路。

四面楚歌了。

此時,稻枝村內。剛剛穩定局勢的雨秋平,立刻發現了肥田城頭的狼煙。

“肥田方向也來了伏兵麼!本陣!只剩下一點人了啊!”雨秋平匆忙指揮著部下從稻枝村內撤離,留下淺井家二備在官道上防守,自己率領三備則快速從房屋裡撤離,回援淺井長政的本陣。六角軍見狀快速發動全面攻擊,二備很快也堅持不住,且戰且退地撤出了稻枝村,向野良田撤退。六角軍緊追不捨,還分出部分足輕繞開二備,緊追三備而去。

而此時,正面戰場上的六角軍看到伏兵全部就位,淺井家已經陷入包圍,也是戰意昂然,紛紛發起反擊,纏住面前的淺井軍不讓他們回援本陣。淺井軍上下亂成一團,各部倉促之間都無法輕易脫離接觸,只有大野木茂俊強行脫離戰線,回援本陣。

未時七刻,山岡家追擊雨秋平的部隊也趕到了戰場北方,淺井家直轄的二備和三備正節節抵抗,向著本陣靠攏。而山岡家的部隊則緊追不捨。淺井長政無奈之下,只好將淺井亮親的1000殘兵也派過去支援。

而戰場東邊,高野瀨秀隆為了阻止進藤賢盛隊靠近戰場,也把高野瀨家所有的600人都拉上了戰場,出城牽制進藤賢盛。進藤賢盛根本不理會高野瀨秀隆的動作,留下1000人猛攻高野瀨家後,就立刻帶著剩下的3000人直奔淺井軍側後而去。淺井長政不能讓這支部隊席捲自己正面戰場的側翼,只得親自帶著一備,馬廻眾和大野木茂俊的一千多人迎上3000人的部隊。現在,淺井長政手上,已經再也沒有其他預備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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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各個交戰的部隊,除了赤尾備還能對六角義治取得優勢之外,雨森備,海北備,阿閉備,磯野備,以及北方的雨秋平所部,全部被六角軍壓著打,抽不開身。而淺井長政自己也面對著接近兩倍的人數,苦苦支撐。

而六角家,還有2000本陣精銳直轄部隊和200馬廻眾沒有動用。一旦他們投入戰場,已經沒有餘力的淺井家就會立刻崩潰!

“娘的,已經撤不掉了!”磯野員昌看著徹底被包圍起來的淺井軍,感到一陣絕望。

“一備,二備,三備,海北備,赤尾備…”石川五右衛門單腳立在一根樹枝上,用手掌為眼睛遮著耀眼的陽光,數著對面的旗幟。

“…大野木備,高野瀨備。再算上之前被擊潰的百百備和三田村備。殿下,齊了!”石川五右衛門興奮地對著六角義賢說道,“三個月前那次調查裡面,所有淺井家的備隊都出現在戰場上了!”

“好,敵人已經沒有餘力!”六角義賢大手一揮,“再帶著1000直轄出擊!本陣留下1000人和馬廻眾就夠了!”

隨著1000生力軍加入正面戰場,苦戰良久,餓著肚子,又因為中伏而士氣大跌的淺井軍再也支撐不住,向著本陣方向節節敗退。求援使者一個接著一個地跑向淺井長政處,可是淺井長政卻一個人也派不出來了。他自己面前的六角軍,就是他人數的將近兩倍。開戰前還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卻只能苦苦支撐。

隨著中央戰線被越壓越靠近淺井長政的本陣,整個陣型也支離破碎了。淺井長政已經失去了和西面的赤尾家的聯絡,後者不得不自己想著東北撤去,以保證不要被前後夾擊。

可是,無論是北邊的退路,還是東邊的退路,都已經被牢牢封鎖了,沒有餘力的淺井軍甚至連組織突圍的能力都沒有了。足輕們無奈地發現,這一戰的結局,居然要比之前的高宮合戰還要慘烈。那一仗雖然也是被六角軍以多數兵力擊潰,但是不遠處就是佐和山城,潰逃的部隊逃入城中堅守,六角家也無可奈何。

而這一次,他們深入南近江腹地,四周所有的退路都被封鎖。部隊一旦在這裡被擊潰,將難逃六角軍的追捕。大軍就只有化整為零,看看能不能有運氣好的逃跑幾十裡跑回北近江。而失去了幾乎全部成建制部隊的淺井家,也將在未來的幾個月內無力作出任何抵抗,北近江的各個城池都只能任由六角家攻取了。

淺井家作為大名的歷史,可能就要結束了。

申時初刻,淺井長政的馬印處。

“殿下!您先撤吧!”一個侍衛眼看全軍都要宣告崩潰,明白此戰已經絕無倖免之理。“殿下您不能死在這裡!您回不去的話,淺井家就真的完了!”那個侍衛高聲喊道,“這裡還有一百馬廻眾騎兵,一定可以保護大人突圍的!大人快向東逃近肥田城,然後再往北逃回北近江堅守!”

一石激起千層浪,意識到局面已經無法挽回的馬廻眾們和家老們紛紛勸淺井長政離開。

“殿下,您要是被抓住了,我們就真的全無倖免之理了!”一個老臣急急地勸道:“您快點逃回小谷城,再召集一波農兵死守,我們還是可以撐下來的!”

看到淺井長政滿面通紅,一句話不說,周圍的人又勸道。

“實在不行,就和先主公一樣,逃到越前朝倉家避難!先主公可以再次振興淺井家,主公你也一定可以的!”幾個馬廻眾侍衛勸道。

淺井長政不甘心地搖了搖頭,死死地盯著六角義賢的本陣——那裡還有1000精銳和200馬廻眾騎兵。

“殿下!別幹傻事,突擊馬印沒用的!”幾個侍衛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仗殿下已經打得很好了!不要不甘心啊!該撤就撤啊!”

“我跑了,你們怎麼辦,全軍怎麼辦?”淺井長政喃喃地說道,眼睛卻一刻沒有離開過六角義賢的本陣。

“我們會想辦法逃回去的!化整為零,拼了命也會逃回去的!”那個部將急道,“殿下你快走,我們一定奮戰到最後,為殿下爭取時間!殿下逃走了,我們才逃!”

“殿下!別猶豫了!快走!”幾個馬廻眾將領不由分說地召集馬廻眾集結,然後狠狠地在淺井長政的馬匹的屁股上刺了一劍,受痛的馬匹發了瘋一樣地竄了出去,向著東邊的隊伍間隙出跑去。淺井長政回身還想大喊什麼,卻來不及止住馬匹。他順手抓住插在地上的馬印,想藉機減速,卻是一把把馬印扯了起來。一百馬廻眾騎兵緊跟其後,掩護著家督向著肥田城突圍。

此時,六角軍本陣內的眾人,正看見淺井長政的馬廻眾簇擁著淺井長政的馬印,向著東邊逃去,拋棄了他的軍隊。

“哦!棄軍潛逃了!”六角義賢嗤笑道,“還以為你這小子多有膽色,到了關鍵時候還不是和你父親一樣是慫包!丟下還在抵抗的軍隊自己逃跑了!”

“追!馬廻眾200人都去追擊!把賢政那小子給我抓回來!”六角義賢大手一揮,早就整裝待命的六角軍馬廻眾立刻絕塵而去,直奔淺井軍騎兵。

“而且,逃跑也就算了,你還打著馬印逃跑!”六角義賢放聲大笑,看著那在風中搖曳的三盛龜甲菱,“這不是靶子麼!生怕我們的人找不到你麼?連你父親都知道,逃跑的時候要砍倒馬印啊!哈哈哈…”

淺井軍軍陣中。

“殿下,殿下他跑了!丟下我們不管了嗎?”淺井軍的足輕們看到那面馬印一溜煙地向著東邊的肥田城跑去,幾乎難以置信。

“不要多嘴!殿下是去叫救兵了!不是棄軍潛逃!”雨森清貞厲聲喝止道,雙眼卻沒有離開那面馬印,“都給老子拼死抵抗!掩護殿下!”

“都給我拼死抵抗!不準撤!”磯野員昌此刻也是雙目盡赤,“殿下是我們淺井家的希望,必須掩護殿下撤離!死戰到底!”

雖然淺井軍的將領們極力彈壓,可是主帥突然撤離,依然給士氣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各個戰線上的淺井軍足輕都無心抵抗,節節敗退,六角軍乘勝追擊,一舉把淺井軍的陣線撕裂。

淺井家馬廻眾逃到肥田城邊上時,城頭的天野景德連忙指揮留守的人開啟城門,讓淺井長政進來。然後又拼命關上了西城城門,將六角家追兵堵在門外。六角家馬廻眾商議了一下,立刻向著北門繞去,打算封堵淺井長政逃回北近江的路線。

片刻後,還沒等六角家追兵反應過來,肥田城的南門就開啟了,一百騎兵這次沒有打著馬印,向著東南一路絕塵而去。

“這次倒是學聰明了,知道不能打著馬印逃跑了啊!”六角義賢哈哈大笑,“不往北邊逃回本領,倒是往南邊逃,倒是有些膽色!不過,也逃不掉的!南邊也是我的地盤啊!”

兩百六角家馬廻眾發現上當後,立刻繞著城市轉而向南,緊追而去。

“賢政,你終歸是太嫩了。根本不明白,什麼叫做兵法的奧義!”六角義賢放聲大笑,“一切都在我的謀劃之中啊!”

“一切都在你的謀劃之中。”野良田北邊戰場的雨秋平此刻,正無比崇敬地看著身旁的松下輕亂,“半兵衛,你當真了不起。”

“紅葉過獎了。”松下輕亂雲淡風輕地一笑,雙眼關注著南邊的戰局。

“不,沒有過獎。”雨秋平神色堅定地搖了搖頭,鄭重地對著松下輕亂拱手一禮:“算無遺策,運籌帷幄。我敢斷定,半兵衛你將來必定——”

“不下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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