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早上,商隊離開岡崎城。松平元康將雨秋平送到門口,再三囑咐要小心後就返回了。6月22日,一行人在善照寺砦西邊的一個村莊稍作停留,準備明天就開始進入織田家的區域。

雨秋平還記得,這個村莊,也是他今年年初賑濟的幾個村莊之一。春天一片荒蕪的田野,此刻已經滿是繁茂的莊稼。居民臉上也沒有了菜色,而是辛勤勞作後的滿足和勞累。雨秋平看著村莊的生活好了起來,百姓不再需要捱餓,流離失所,頓時覺得自己當時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更讓他感動的是,整個村莊裡的幾十戶人家,家家戶戶都在屋內給雨秋平設立了一個長生碑,每天吃晚飯前都要虔誠地拜一拜,感謝紅葉大人賜予了他們活下去的機會。

這些樸實的百姓,默默忍受著亂世的一切不公平,僅僅因為領主盡到了自己保護百姓的義務,就會感激涕零。到底是百姓太好了,還是時代太壞了?

不管如何,雨秋平都決定,要完成自己對少女的承諾,完成自己對內心的承諾。竭盡全力,幫助每一個可以幫助的百姓,減輕痛苦。

這次,我不後悔我的選擇。

然而,也正是因為家家戶戶的百姓都十分感激雨秋平。雨秋平不得不藏在商隊最裡面,以防被人認出。這些百姓們聽說是駿河來的商隊後,就紛紛湧了上來,爭著搶著打聽雨秋紅葉大人的訊息。瀨名氏俊一一想這些百姓保證,雨秋平在駿河也很受到人愛戴,過得很好,百姓們就紛歡呼著離開了。

“沒想到大人,是這樣善良的人,做了這樣了不起的善舉。”真田昌幸看著眼前的景象,感慨道。

“仁者愛人,人恆愛之。”天野景德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轉瞬間,又變成了一如既往的冷酷,決絕地說道:“如果我能用我的惡,來守護大人的善,一輩子墮入黑暗,雙手染滿無辜的鮮血,也在所不辭。”肩膀上,一隻新的烏鴉——據說是那只老烏鴉的兒子,也哀鳴了兩聲。

“這樣麼。”真田昌幸點了點頭,“天野大人的想法,在下很是認同呢。總歸要有些人,來幹髒事,去保護家中的其他人的啊。”

6月23日,由於商隊要透過交戰區域,所以不可以在官道上通行,商隊沿著官道旁邊行走。不時會有織田家的足輕上來要求盤問檢查,出示路引。雨秋平一開始還有些慌張,但等他看到瀨名氏俊熟練地掏出一串錢,塞到了足輕手上,後者就滿意地走了之後,立刻感慨道社會一直都是險惡的。

上午巳時四刻,一行人抵達了尾張最有名的神宮——熱田神宮。這裡供奉著熱天大明神,是織田家信仰的神靈。雖然很想進去參觀一下,但是眼下眾人需要趕路。在織田家領地內停留不太明智,萬一真的遇上嚴格的盤查,很有可能露陷。

就在一行人準備從熱田神宮旁邊路過時,突然看到熱田神宮那裡跑來一個穿著赤紅色鎧甲的武士,向著隊伍前頭的瀨名氏俊跑去。今川家的幾個扮作夥計的侍衛有些就緊張地準備護住瀨名氏俊,來人匆忙高舉雙手,示意沒有惡意。

“這位老闆,敢問可是從三河那邊來的商隊麼!”那個武士一開口,雨秋平就認出了他的嗓音,匆忙抬頭望去,果然是他——前田利家。

誒!那豈不是很危險,身份豈不是要暴露了!雨秋平大吃一驚,匆忙努力往前面擠去,想提醒瀨名氏俊那個是赤母衣眾的人,卻沒能立刻趕到他身邊。

“正是,不知這位武士大有何指教?”瀨名氏俊行了一個平民對武士的大禮,卻被前田利家扶了起來。

“在下不是武士了,只是個浪人罷了,老闆不必多禮。”前田利家的一席話讓雨秋平愣住了。前田利家怎麼會是浪人呢?他不是一直跟著織田家混到最後麼?

他隱約中好像想起了一些歷史事件,但是記得不那麼親切。似乎前田利家確實是被放逐過?比起歷史大事件,這些人物細節他到沒怎麼在意。

“在下看起來,老闆的隊伍裡似乎沒有多少護衛。”前田利家低頭說道,“不知道老闆看我這身身板行不行,在下願意在尾張境內保護商隊。”

“天啊!”雨秋平在心裡暗自說道,“這麼低三下四,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狂放不羈的大哥麼!”

“這…”瀨名氏俊有一些為難,似乎在猶豫著該如何拒絕。前田利家眼看瀨名氏俊要拒絕,匆忙加了一句,“在下不需要多少報酬,給我一天100文錢就可以了!”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需要錢。

這確實是非常低廉的僱傭了。雨秋平記得沒錯的話,自己一年的俸祿,都差不多有五百貫左右了。所以前田利家這次為什麼成為浪人了呢…要不還是問問清楚?

前田利家有些緊張地看著瀨名氏俊的臉色,後者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正要開口拒絕,雨秋平卻先搶先出列,和瀨名氏俊告了聲罪,然後就把沒反應過來的前田利家拉到路邊。

“大哥,怎麼回事啊?”雨秋平壓低聲音問道。

前田利家聽到這稱呼,突然愣了一下,看到了雨秋平肩膀上的紅葉披肩,立刻反應過來,“是你啊,小子!”

“我的天,這紅葉披肩這麼好認麼!”雨秋平瞬間冷汗直流,待會可是要把這紅葉披肩摘掉。不然要是被交過手的織田家看到了,這波就要飛天了。

“你小子怎麼在這裡…難不成…”前田利家的瞳孔猛地收縮,看向那個商隊,“今川家的細作?你們要進攻了!”

“不不不,”雨秋平連忙搖頭,“我們是去外交出使的!大哥你可不準去報信啊,小弟我是想來看看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需要幫助,才主動現身的,你可不能賣了我啊!”

“也是…”前田利家說道,“我可不是這樣沒義氣的人。”

“那大哥,你到底咋了?為什麼變成浪人了啊?”雨秋平追問道。

“別提了!”前田利家狠狠地罵道,“那十阿彌就是活該去死!”

這個名字一出來,雨秋平立刻想起了前世發生的歷史事件。織田信長曾經再三要求,手下家臣不準私鬥,否則嚴懲不貸。而這個十阿彌,仗著自己深受織田信長的寵信,經常和性子豪放不羈的前田利家過不去。前些日子,他偷了前田利家的妻子阿松贈送給前田利家的髮簪——那還是阿松父親的遺物,結果被前田利家人贓俱獲。

“這個十阿彌!偷阿松送我的簪子也就罷了!”前田利家啐了一口,“還敢當著主公和那麼多人的面侮辱阿松!”他越說越生氣,臉也漲得通紅,“老子就一刀把他當著主公的面給殺了!”這個時候,怒髮衝冠的前田利家,倒是更像雨秋平之前認識的那個前田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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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暴怒之下,就讓我切腹。索性柴田殿下和森殿下幫我求情,才改為放逐我。”前田利家嘆了口氣,黯然神傷,“可是我對主公忠心耿耿,不想離開織田家,就一直在這尾張境內徘徊,等主公原諒我。靠著熱田神宮裡的老朋友,每天給我一些小豆粥過日子。神宮日子也很拮据,入不敷出,都要自己耕種。能勻給我一些豆粥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你怎麼來做起護衛來了?”雨秋平追問道。

前田利家臉色一紅,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要是我一個人,飢一頓飽一頓也無所謂,餓幾天也死不了…可是阿松她還懷著身孕,整天吃不飽可不行啊…而且那些小豆粥哪裡是給孕婦吃的啊。”前田利家眼神中滿是焦慮,自責和心疼,“早知道會連累阿松,當時絕對不那麼衝動了!”

“那你怎麼辦不幫松夫人送到你父兄那裡去?”雨秋平記得歷史上,他就是把阿松送回了荒子城的。

“阿松死活不願意。”前田利家咽了口唾沫,“她說…我是為了她出頭才受到處罰的,作為我的妻子,她想陪我一起承受痛苦。她不希望我一個人承擔一切,而她卻待在荒子城裡衣食無憂。”

雨秋平心中忽然沒來由得一顫…阿松的這句話似曾相識,但是卻想不起來。

“所以你就想來找些工作賺錢,給阿松買點補身體的麼。”雨秋平問道。

“嗯,所以這份工作真的很重要!”前田利家一改往日狂放不羈的態度,為了心上人,恭敬地鞠了一躬,“千萬擺拜託了!”

雨秋平扶起他,從腰間摸索了一下,拿出了帶在身上的10貫錢,塞到了前田利家手裡。

“小子,你這是…”前田利家愣了一下,就想把錢退回去,“你這白給的錢我不能要啊!”

“你不是要給我們當保鏢麼,哪裡是白給的!”雨秋平不由分說地把錢塞回了前田利家手裡,還掰著對方的手指把錢握住。

“哪有啊!最貴的保鏢這一程也就收一貫錢啊!”前田利家慌忙說道,“真的不能要。”

“還是不是兄弟啦!”雨秋平佯怒道,“是兄弟就把錢收下!嫂子的身體要緊,不然到時候落下什麼病根,一輩子後悔死大哥!等到時候有錢了你再還我不就好了!”

“這…這…”前田利家這個豪爽的大男人,此刻卻像小女子一般紅了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別磨磨唧唧的,這可不像我的大哥啊!”雨秋平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取笑道,“先回去給嫂子買點補品,我們今天晚上估計會在清州城城下町休息,你可以來找我們!”

前田利家猶豫了好久,低頭說道:“多謝了,小子。你這恩情,以後我犬千代賭上性命也要回報!”

“這才是自家兄弟嘛!”雨秋平哈哈一笑,轉身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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