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宮道兩旁,屹立了千年的零星石筍沐浴在陰日之光中,石身上綻開了青綠色的小花朵。

這種顏色奇怪的花朵,在有陰日之光移開後瞬間枯萎,化為黑灰色的灰燼,簌簌而落。朝生夕亡,不斷重複。

大殿上,正中處支起來的桌上棋盤,縱橫來往的棋盤上,棋子遍佈,黑白相間。

桌上的小小燻香爐中,冉冉升起的薄薄煙霧,飄過了棋盤之上,瞬間隨風一變,化為一個個鬼兵,在棋盤上方半空中揮刀廝殺。

每個青煙凝聚而成,面目猙獰的鬼兵都是一觸之下,隨即又碎裂成了縷縷青煙,隨風散去。

陸吾和蕭石竹在棋盤上的較量已是你來我往,共下了百手。棋盤上的戰局,也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黑白棋子雙方勢均力敵,互不相讓。

這也是蕭石竹,喜歡找陸吾下棋的原因。

其他的大臣都不敢在棋盤上贏了蕭石竹,與蕭石竹下棋時,也總是畏首畏腳,落子更是經常舉棋不定。

唯有陸吾和英招兩鬼不同,他們與蕭石竹除了君臣關係,還是結拜的異性兄弟。

在棋盤上,他們與蕭石竹博弈時都會盡力一搏,不會擔憂君臣關係,而故意讓著蕭石竹。

蕭石竹覺得,這樣的棋盤博弈才有意思。否則人人都要讓著他,還是刻意的,會讓他覺得棋盤上的博弈索然無味。

春雲那邊,已經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冊子和炭筆,在冊子上,把蕭石竹的吩咐和命令記錄在冊,以便一會出了大殿,就能立馬去施行。

正好顓頊的使臣,現在正在玉闕城中的館驛裡,春雲可以馬上去和對方商談此事。

“顓頊派來的使臣,有說他們在鳳麟洲建立了基地了嗎?”緊接著,蕭石竹又這麼問著,同時把手中棋子不假思索地落在了棋盤上。

“是的,建立了三個大基地,還有五個小基地,都環伺在軒轅城附近山林裡。”春雲點頭說著此話,收起了手中紙筆,答到:“他們的軍隊也在擴充,不過成效並不大,很多鳳麟洲的鬼不願意和他們把命運繫結在一起。”。

而蕭石竹聞言,卻為此露出些許滿意神色。

對於蕭石竹來說,就算顓頊壯大軍隊不是很順利,但只要顓頊的力量尚在,就已經很滿意了。

與此同時,他對面的陸吾盯著棋盤,眼角肌肉一陣抽搐後,眼中泛起了失望和挫敗感。

蕭石竹一子定乾坤,讓棋盤上的戰局出現了勝負。

棋盤上黑子白棋交錯,出神入化,景象萬千,關鍵之處殺法精妙,驚心動魄。

就這樣,陸吾也沒有留餘力,還是拼死一搏,但也在棋盤上難逃敗局已定的命運。之前他的白棋佔盡的先機,在蕭石竹最後這一黑子落下後蕩然無存。

多有前後被黑子截斷之處。

片刻過後,陸吾從挫敗感中緩過神來,趕忙起身,一整衣袍,對蕭石竹微微欠身著,道:“大王棋藝更是精湛,已能邊處理政務邊落子,至始至終並未因為棋盤戰局風雲變幻而大亂心境。臨危不亂,氣定神閒,臣不得不佩服。也輸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風。”。

“下棋和治國一樣。”蕭石竹聽著陸吾這番話呵呵一笑,擺手示意陸吾坐下,同時和顏悅色的說到:“要是為王者因為一點點事情就方寸大亂,那手下的你們這些臣子,不得亂成一鍋粥了。”。

“是。”陸吾接著應聲的點頭,微微垂首下去。

在細看棋盤,黑子還大有玄機。

棋盤上的黑子,偏偏擺成了幾個鬼文——團結一致,眾志成城。

蕭石竹是在藉此警示陸吾,身為九幽國總御百官的天官,要學會和同僚相處,不要鬥來鬥去的。也切勿離心離德。

至少,陸吾是這麼認為的。

當下頭上冷汗滲出,趕忙抬手擦拭額頭。

他和長琴的黨爭,可不就是不團結一致嗎。

這便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作用。蕭石竹巧妙的利用了這點,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陸吾和長琴應該能消停消停了。

“陸吾。”隨之,蕭石竹也見陸吾渾身一抖,裝傻充愣的問到:“這殿中氣溫適中,你怎麼還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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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之中,卻只能聽得出來關切。

畢竟萬事點到為止就行;蕭石竹還有不少的事,需要陸吾去辦呢。

“怕不是得了夏季風寒,叫鬼醫來看看吧。”一旁的鬼母,隨即這麼說到,讓丈夫蕭石竹的裝傻充愣,顯得更是自然。

“也許是早晨時,臣入宮太早,沾了早上清晨的寒氣。”陸吾一愣後,趕忙擺手解釋,道:“也用不著麻煩太醫們了,晚些時候回府去喝完熱湯,明兒個一早也就好了。”。

陸吾也不是跟蕭石竹客氣,是他真的不敢生病。原因無外呼兩點,一來他統御九幽國的百官,一鬼之下萬鬼之上。

蕭石竹每天要看成堆的奏報,他陸吾亦是如此,不少瑣事等著陸吾替蕭石竹去決策的。

二來,他正在權利的中心;官場又風雲變幻,鬼知道告幾天的病假,權利帶來的一切會不會有所損失。

蕭石竹和鬼母,何曾不知道陸吾這點小九九?

不過見陸吾也沒有什麼大病,於是蕭石竹說到:“那就好。”。

“天宮那邊還有些事需要處理,那臣就先告退了。”緊接著,陸吾就站起身來,行禮告辭。

蕭石竹當即準了陸吾,但也站起來的春雲還沒有說告辭,蕭石竹又道:“春雲留一下,我們討論討論,東瀛洲的軍事問題。”。

春雲應了一聲,又坐了下去。

蕭石竹在陸吾退出去後,也起身走回了寶座上坐下。

春雲見到蕭石竹才坐下,便是滿臉肅色。以她春雲長期指揮戰爭,決策戰略而獲得的對戰爭敏銳的嗅覺,讓春雲嗅到了戰爭的氣息。在聯想東瀛洲諸多戰報,快速飛轉的腦子裡想了想後,春雲料想到:大王是不是要在東瀛洲的雨季末,發動戰爭了?

“我打算,一到兩年內解決東瀛洲問題,然後全國進入休養生息。”蕭石竹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果不其然,確實與東瀛洲有關:“但要做到一兩年就解決東瀛洲的問題,今年雨季末就發動進攻是最大的關鍵。那麼,你們夏宮那邊的排程和運輸補給,能跟上嗎?”。

春雲沒有急於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問蕭石竹,道:“大王打算先攻擊誰?”。

“以度朔山為中間,為進退之地。”蕭石竹斬釘截鐵的,說出了自己的計劃:“發兵北伐,剷除盤踞在度朔山以北地區的酆都軍和玄帝軍殘餘力量,以及駐地上的幾個小鬼國。”。

“繼而......”頓了頓聲,蕭石竹喝了一口壺中茶,又說到:“在雨季結束後,牢牢地控制東瀛洲整個西海岸。”。

春雲聞言,陷入了沉思,大殿上也迎來了短暫的寂靜。

有過了許久之後,春雲才回過神來,對蕭石竹略有擔憂的說到:“青丘狐國反意已顯,一旦我們發兵,他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

“是啊。”鬼母在春雲說完話後,點頭一下,道:“但這樣一來,能切斷東瀛洲西海岸的海上運輸線,阻礙北陰朝對東瀛洲的暗中支援,也能清除青丘狐國的盟友。而且只出動度朔山附近駐軍,我國在東瀛洲其他地區駐軍原地不動,勝敗損失都不會太大。”。

鬼母說出的,就是蕭石竹的目的。

一旁的蕭石竹在微微頜首,表示正是此意。

“此計劃可以是可以。”又是稍加思索的春雲,微微頜首後,蹙眉道:“但這樣要保證青丘狐國不會冒然插手,才能保證我軍能迅速攻佔這些地方。”。

“這點你不用擔心。”當即,自信滿滿的蕭石竹,對春雲胸有成竹的說到:“發動戰爭之時,我能保證青丘狐王還在玉闕城中。狐王不在國內,縱然青丘狐國大軍枕戈待旦,也不敢擅自出兵。屆時青丘狐國的監國之鬼,也要掂量掂量。如果冒然出兵援助他們在暗中結盟的這些盟友,還在我們國都的青丘狐王會不會死得很難看。”。

聽了他這一番話的春雲,眉頭緩緩舒展開後心無顧慮,於是斬釘截鐵的道:“那這樣的話,臣一定盡力而為,保證好物資和援軍的轉運。正好,南方各郡和雲夢洲各地的新兵已經訓練完畢,可以隨時馳援東瀛洲戰場。”......

東瀛洲,青丘狐國佔據了的東海岸港口上,四五艘船高首寬,外觀似樓,堅硬結實的樓船,在七八艘廣船的護送駛離了港口,衝入了海上雨霧之中,一路向南而去。

無論是護送艦船,還是那些樓船,都配備了火炮。

在為首的旗艦上,桅杆頂上高掛著青丘狐國的九尾狐旗幟。

只是被雨水浸溼的旗幟,暫時沒法在狂暴的陰風之中招展。

這支規模不大,但卻全副武裝,甚至連船身都包裹著鐵皮的艦隊,運載著青丘狐國的冥王和王妃,還有青丘狐王整個出使團隊,以及給蕭石竹的寶物見面禮等等。

他們獲得了進入九幽國的海域權利,雖然只是暫時的,但玄炎洲的幾處港口,已經接到了向這支團隊和船隊開放的命令,準備好了隨時迎接青丘狐王的到來。

青丘狐王準備出使訪問九幽國,表面上帶去的是和平的誠意,其實,青丘狐王是想去親眼看看,蕭石竹是什麼樣的鬼。

同時,這也是穩住蕭石竹的策略,以便迷惑九幽國,為青丘狐國將來獨霸東瀛洲做足準備。

海上的風雨總是沒有溫柔可言,它們和暴躁的醉漢沒有什麼區別,總是喜歡用憤怒沖刷著海天之間。

狂風暴雨的憤怒,讓海上的大浪不斷掀起,接連撞上戰船。

甲板上潮起潮落,海水撲來,又快速退去。讓甲板沒了一寸乾燥的地方。

船帆鼓起,在風雨的洗禮下繃直了繩索。

青丘狐王也遲遲沒有進入艙內,任憑風雨無休無止,他還站立在甲板上,船樓的門前,眺望著前方遠處。

密佈的烏雲讓天地間昏暗一片,但卻能看到滔天巨浪衝破雨簾,撞上他所在旗艦的船頭。

他甚至還和船上士兵要來了一個千里鏡,透過千里鏡,青丘狐王看清楚了身前遠方的一切。

漫天的雨簾籠罩下,天地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這個一輩子也沒有出海過,更沒有離開過東瀛洲地區的冥王來說,對海上的一切都是充滿了好奇,以至於都能在巨浪下顛簸的船上,忘了暈船和嘔吐。

“前方有東西,好像是海島。”。

在船隊向南行駛了大約一個時辰後,桅杆頂上負責遠眺的水手,扯著嗓子,連聲大喊,道:“雨霧之中有東西。”。

在暴風雨的嘈雜,和巨響的海浪聲中,這個水手的喊聲那麼的微弱。

他連連喊了幾遍,才讓下方甲板上忙碌的船員們聽清了他說什麼。

大家齊齊向前看去,果然在船隊前方,雨霧的昏暗之中,浮現了狀如島嶼的東西。

因為昏天暗地的原因,再加上雨霧過於密集的緣故,那東西倒底是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個輪廓,以此來判斷是海中有山的島嶼。

它很龐大,以至於距離很遠看上去也不小。

“不對啊。”船隊的嚮導凝視著雨霧之中,橫在了艦隊前方的那個只能看清楚輪廓的龐然大物,大喊一聲:“這一片海域並沒有島嶼。”。

他身邊的將軍,這支艦隊的統帥聞言一驚,趕忙大聲喊道:“全員立刻進入戰鬥狀態,所有戰船火炮就為,規避前方之物。”。

人傳人的方式,很快就把將軍的命令傳遍了船隊的每一艘艦船。

而前方雨霧中看不太真切的漂浮之物,也越來越近。

咆哮的風中,前方暴雨聲裡忽然傳來一聲撼天動地的朗聲喊話:“前方船隊,我們是九幽水師。現在需要確認你們的身份,請停船等待。”。

喊話聲並未被風雨聲蓋過,喊話的九幽國水師水手,用了神鬼術,這讓他的喊話聲震耳欲聾。在暴雨的嘈雜和巨浪的轟鳴下,依舊是字字清晰。

在青丘狐國的船隊聽清楚了這一聲喊話之時,每一艘船隻船頭,站崗遠眺的水手都透過了手中的千里鏡,看到了前方龐然大物的上空,展開的九幽國旗幟。

顏色鮮豔的火紅色彼岸花圖紋,就位於旗幟正中處。

從旗幟來看,卻是是九幽國的艦隊。從規模來看,整個艦隊都能狀若島嶼,整個冥界能組織起如此龐大水師的,也只有九幽國和北陰朝了。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對面的水師艦隊是冒充的呢?

青丘狐王喚來了船隊的統帥,急聲告訴他:“告訴船員停船但不要放鬆警惕,一旦對方不是九幽國的水師,就***奪他們的戰船。”。

同時心有餘悸的青丘狐王,暗暗想到:“為何九幽國的戰艦,能這麼的龐大?”。

青丘狐王轉頭看向船前,雨霧之中,龐然大物乘風破浪,朝著他這邊緩緩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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