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千星湖四周,泥土與空氣中,都散發著清新與潮溼。關押句龍的帳篷裡,亦是如此。

潮溼的空氣讓句龍頭腦又清醒了幾分,他清楚的記得,他的父王共工曾經對他說過,在這冥界芸芸眾鬼中,有狼顧之相的魂魄那是萬中無一的;就連他父王那豐富的閱歷,數千年下來也不過才見過一鬼有此之相,那就是酆都大帝。

可就在剛剛,他明明看到蕭石竹也做出了狼顧之相;對方在肩頭不動的情況下,頭往後旋轉了近一百八十度,腦袋幾乎是完全轉到背後的。與共工對他描述的狼顧之相,完全相符毫無偏差。

且據共工說,能做到這個動作的妖魂或是人魂,除了富有城府外,還頗有有帝王之志,且心狠手辣。

句龍頓時知道了蕭石竹不是什麼好惹的鬼,而他猜對方把他悄然抓來,應該是要逼他父王投鼠忌器。因此他索性把心一橫,故意去激怒蕭石竹,企圖讓對方抓狂後殺死他,這樣他就沒了要挾共工的作用,反而還能引發共工和共工軍們對蕭石竹和九幽國的仇恨。

至於他的父王共工,雖會有喪子之痛,但還有生育能力,在和他娘親生一個孩子就行;便能在他去世後,彌補無子的空缺。

能在身陷囹圄之時,不慌不亂,且還有如此清晰的頭腦,立馬能想出這般毒辣而互相傷害的毒計;可見這小太子果然也不簡單。但畢竟他也活了數千年,要是沒點城府真對不起他這把歲數。

“就你也配做諸侯。”想到此,句龍心底最後一絲猶豫煙消雲散;他看著已經把右腳縮起,踩在椅面一角上的蕭石竹,不等對方開口,便冷冷說到:“就算穿著諸侯王的錦衣冕服,也掩蓋不了你的低賤。看看你這坐姿,以及這狼吞虎嚥著的餓鬼樣,吃的也不過是百文銅板一隻的燒鴨;就這氣質和品味,也配做冥界的諸侯王?”。

此言一出,金剛和春雲已是大怒,奈何蕭石竹讓他們別介意,才沒有破口大罵;但他們眼中迸射出的凜冽殺氣,充分的說明了此時的他們,要沒有蕭石竹的命令,絕對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句龍千刀萬剮。

反觀蕭石竹,他的臉上卻一絲驚怒之色都沒有,依舊似笑非笑的看著句龍,繼續津津有味的啃著他的鴨腿。

“鬼奴就是鬼奴。”見蕭石竹不上當,句龍又變本加厲,陰陽怪氣的道:“聽聞你是狗監出身,那就算你穿上了諸侯冕服,也成不了真正的諸侯王。狗東西的你永遠都是那個,最低賤的狗監。你一輩子,身上都帶著永不磨滅的低賤。”。

“呵呵噠。”金剛已經聽得怒不可遏,右手緊握刀柄,緩緩抽刀;而蕭石竹卻還是不以為然的淡笑著,在金剛方才抽刀時,及時抬手制止了對方後,微微偏頭以饒有興致的目光看向句龍,同時好奇的問到:“那你說,要什麼樣的鬼才有這資格做諸侯王啊?”。

他的臉色,出奇的平靜,波瀾不驚。

“連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受過的可悲小鬼啊。”一聲感嘆後蕭石竹頓了頓聲,先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後,又不急不慢的反問道:“難道是像你一樣淪為俘虜,被敵人像綁母豬一樣綁在椅子上的鬼嗎?”。

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就說得句龍一噎,反駁之言到了嘴邊就縮了回去,默然無語起來。

“句龍啊句龍,你爹沒教過你,什麼叫成者王侯敗者寇嗎?”而蕭石竹則把鴨腿一拋,站起身來走到句龍身前,抬起他那只油膩膩的右手,輕輕的拍了拍句龍那張自豪與驕傲之色僵住在五官間的臉頰,把自己嘴角一側微微揚起,接著輕聲譏諷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你也敢上戰場!所以說,人也好,鬼也好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好;你這樣的鬼就適合做你的老本行,搞搞水利和農業就行了。戰場太危險了,不適合你。”。

“這傢伙可是我的大寶貝。”說完以鼻子輕輕的一哼,冷笑一聲後轉身看著金剛道:“我調一隊親兵給你,幫我把這半人半蛇的傢伙看緊了。別讓他逃了,也別讓他餓死了,更不要讓他自殘。”。

“是。”金剛不敢怠慢,趕忙應聲到;接著用輕蔑的口吻說道:“自殘?他這種喊著金湯勺出生,又錦衣玉食了數千年的小鬼,沒那勇氣的。”。語氣之中,充滿了對句龍的鄙夷。

蕭石竹聞言不再廢話,只是微微頜首後,一拂袖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本想激怒對方,卻被對方幾句話問得無言以對的句龍,眼睜睜的看著計劃落空,失落從心底泛起,瞬間順著他渾身血管流遍他的全身,讓他的胸腔填滿了窒息感。

他望著蕭石竹離去的背影,有些鐵青的臉上盡是漸漸的浮現了怒氣,與早已存在於眉宇間的淡淡沮喪交織在一起。

待蕭石竹帶著春雲和陸吾離去後,金剛看著有點開始氣急敗壞,猛力掙扎了幾下後依舊掙扎不開繩索的句龍,冷笑道:“別費勁了,綁你的繩子上,有我家大王親自加持的禁制符篆。”。

此言一出,句龍微微一愣;他藉著透過帳篷步照射進來的映日陽光,這才隱約看到繩索上,有不少小小的蝌蚪文,如蛆蟲一般順著繩子,慢慢蠕動著。

“縛神咒?”句龍脫口驚呼;他認得這種符篆,方才看清時眼中便浮現出驚疑之色。

這是古神所創的諸多神術中,比較高階的一種符篆術,可以束縛住任何魂魄;只是此術施展起來,需要耗費非常龐大的魂氣才能完成。因此冥界諸多魂魄,都無法施展出這招神術。

但光憑蕭石竹能施展此術這點來看,便可知這個小鬼絕不簡單。

句龍就像極了一個洩了氣的皮球,呆愣中身子微微往下一縮,緩緩癱軟在了椅子上。沮喪,挫敗感,頓時填滿了他的胸膛

暮色從遠方天際悄然襲來在空中無限展開;陰日也收斂起了刺眼的光芒,把此刻天空映照成了血紅色,把湖光山色變成了深赭色,也將天地間萬物的影子拖長。

夕陽餘暉,灑在了千星湖的清澈湖面上。湖水隨著微風而動,泛起陣陣漣漪,使得餘暉碎成了無數片光點,隨波逐浪起來。

正宛如無窮無盡的星辰,落在了湖中一般,美不勝收;千星湖也正是因此得名的。

暮色下籠罩下,千星湖一帶泛起了恬靜與安逸,卻並未持續太久。

當陰日緩緩東落時,共工軍的水師們照例派出巡邏船去巡邏。路過北岸時,水手透過望遠鏡,無意間看到了蕭家軍前沿陣地上,不知何時已是豎起了一根巨大旗杆。

旗杆頂部,掛著一面因為旗面上的大小破洞,使得它看上去頗有滄桑感的軍旗,繡在旗面正中處鬥大的“蕭”字,迎風招展。

這正是蕭家軍的軍旗。

至於上面的破洞,多數是在西征黑龍郡時留下的;而蕭石竹故意沒去補它。

他要他的士兵看到這些破洞,就想起已犧牲了的戰友們,並對他們肅然起敬;也讓蕭家軍的士兵們都記住,蕭家軍是經歷了多少的腥風血雨,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

當共工國的水手們順著旗杆再往下看去,就看到了滿臉頹廢的句龍,被綁在了旗杆腳上。微微垂首著的他,嘴裡不知道被塞了什麼,好像是抹布又好似是襪子。

短暫的呆愣後,甲板上炸開了鍋。

沒過多久,暮色悄然退去,黑夜降臨天地之間;共工大軍也如期而至千星湖北岸。

五十多艘福船,在北岸邊分成三列一字排開,如黑暗狂潮一般,猛然湧到了岸邊。

雖強悍的蕭家軍也讓他們忌憚三分,但自己的太子被俘,那可也是大事。要是不能把句龍救回,此地的共工軍們有一個算一個,一定也是鬼頭不保。

左右是死的情況下,共工軍表現得異常的兇猛。戰船尚未靠岸時,便有不少水手步兵從船上躍入湖中,泅渡登岸。

不一會的功夫,整個岸邊就塞滿了密密麻麻的共工軍。而蕭家軍的槍炮,早已對準了這些前來送死的敵軍和他們的戰船。

有了春雲運來的火器補給,加上羽民和讙頭民士兵並未去空襲瑩竹城,蕭家軍自然是兵馬充足,彈藥寬裕。

且前沿陣地上還有句龍,共工軍果然投鼠忌器,自然而然的不敢多用弓弩,生怕誤傷了句龍。

蕭家軍毫不吝嗇的把各式火器,一股腦的發射到了共工軍身上。昨夜幾次被敵軍攻入前沿陣地的不利,再未發生過;共工軍被蕭家軍死死壓制在岸邊寸步難行,死傷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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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千星湖北岸炮聲轟隆,火花四起間硝煙彌漫。

忽地,一個傳令兵從遠處飛奔而來,在中軍陣中的長琴身邊站定,對他悄聲道:“太子,大王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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