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
崇禎一大早就率領文武百官前去忠烈祠。
去忠烈祠做什麼？
當然是去祭奠此次隨他出征，戰死草原的兩千明軍。
這一日，崇禎穿著袞冕，朝臣皆著官服，隨天子一同到了忠烈祠。
忠烈祠位於城西，是去年年底開始修的，到目前尚未完全修好，不過已經有一批供奉進去。
另外，御林衛指揮使孫傳庭、白桿兵總兵秦良玉，英國公張維賢，以及京衛總督李守琦、提督鄭其心等人也都一路相隨。
新軍與京衛各自分開。
錦衣衛簇擁在皇帝周圍，巡視四周。
一路上，兩道都為滿了人。
聽聞天子要祭奠暫時沙場的將士，無數人都出來了。
這還是大明朝的頭一回，頭一次那些普通士兵死了全部進忠烈祠，頭一次皇帝親自帶領文武百官前去祭奠的。
人們看到御林衛整齊劃一，所有的動作都高度一致，不免被這種場景所震撼到了。
隨同的京衛心中開始發酸，總督李守琦到英國公旁邊小聲道：“公爺，這御林衛到底是可太不給咱們京衛面子了，您看看，都在幹啥呢，故意那樣，顯得咱們好像很掉身價似的。”
張維賢笑了笑道：“有本事，李總督也把京衛整一整？”
李守琦微微一怔，道：“公爺，孫傳庭之前只不過是個芝麻大的小官，現在成了天子身邊的紅人，若是再這樣下去，咱們可就危險了，李邦華天天在查賬。”
張維賢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了。
他心中惱怒這襄城伯李守琦真是個蠢貨，這裡是什麼地方，周圍到處的錦衣衛，他居然敢說這種話，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張維賢懶得搭理他，同時心中也感慨，京衛確實爛，有李守琦這麼個坑貨總督，能不爛嗎！
他這個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也不想太摻和進來。
張維賢屬於明哲保身型別的，他讓兒子張之極積極配合皇帝，但又不太願意得罪像李守琦這樣的總督勳貴，免得惹了一身騷。
但李守琦這傢伙明顯還不識趣，處處跟李邦華對著幹。
之前皇帝是忙著陝西賑災和去大同鎮，現在皇帝回來了，以皇帝的脾氣，怕是要好好整頓京衛了。
偏偏李守琦沒有見過咱們這位天子帶兵殺人的時候的樣子。
一路到了忠烈祠，御林衛在前方整齊排列，大臣們不情不願走過來。
他們覺得皇帝是不是瘋了，居然讓他們來給這些死掉的兵痞子祭奠，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崇禎走到忠烈祠前，看著高大莊肅的忠烈祠，拿起香開始祭拜。
突然，一個御史跑出來了，突然跪在地上，大呼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崇禎突然轉過身看，一雙眼睛殺人一眼盯著他。
在這個時候出來打斷，顯然是故意的。
“你說！”
“臣斗膽直言，百官習聖人教化，尊孔孟之道，豈能在此祭拜這些丘八，實在有辱斯文，違背聖道！”
他的聲音非常大，許多人都聽見了。
這個御史叫喻上猷，御史一般隸屬於督察院。
明代在各省都有御史，專門做彈劾官員之用。
這是根據宋代的御史臺演變而來的。
明朝初年，御史們都要兢兢業業監督著官員。
但你想想，明中後期，貪汙成風，官場腐敗，從上到下的爛，爛到根了，御史們在幹什麼？
告訴你，御史們在瞎特麼亂噴！
這幫人大概就是閒著沒事幹，讓他們好好去監督官員，肯定是沒有譜的，因為自己都拿錢。
但要他們噴政敵，那口水，可以從天安門噴到地安門，噴一天不帶停的，連氣都不喘一下的那種。
監察御史官大嗎？
丫的七品！
但很多總督和巡撫看到了都繞道走。
就說袁崇煥，從六月底去遼東了，到現在也才兩個月，崇禎一回來，御史們就各種在皇帝面前嚼舌頭了。
而且明代有個很變態的習慣，官員以死諫為榮，尤其是監察御史。
若是惹怒了皇帝，被打死了，那叫光榮，叫清流！
這就是明末的御史。
這位喻御史跪在那裡，把腦袋埋下去，一副要奔赴刑場的壯烈氣場。
崇禎轉過身的時候，目光已經鋒利如刀了。
崇禎沉聲道：“你說什麼？”
“臣斗膽直言，百官習聖人教化，尊孔孟之道，豈能在此祭拜這些丘八，實在有辱斯文，違背聖道！”
喻御史又重複了一遍，語氣非常堅定。
崇禎掃了一眼其他官員，很顯然，這位喻御史說出了大部分官員的心聲。
今天崇禎就是故意要帶滿朝文武來的。
連保家衛國壯烈犧牲的軍人都不尊重，這大明朝還有救嗎，大明的百姓還有救嗎！
但是，有些官員就是真的不怕死啊，居然請假了，這位喻御史更是直言不諱。
崇禎臉上佈滿了陰雲，偏偏還不能直接呵斥對方你為大明做了什麼，因為這樣說，就相當於把前來祭奠軍人這件事轉移到官員與國家的話題上了，跑題了，這個話題是無休止的，而且很容易把其他大臣拉扯進來。
如此，崇禎就中了這個御史的計了。
所以領導不是隨便當的，懟人不能張口就來，皇帝說話更是要講水平，不然就會被代溝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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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走過去，盯著這位御史道：“喻大人。”
喻御史理直氣壯道：“臣在！”
“朕是不是天子？”
“陛下是天下共主，當今大明聖天子！”
“那這天下是不是朕說得算？”
“陛下，百官習聖人之道，為陛下分憂，代天子牧民，百官之言，關乎社稷！”
“那你倒是正面回答朕，朕說得算不算數？”
一邊的官員們各個心頭髮沉，別看皇帝才十八歲，這心機真是巧妙地狠。
喻御史挖了個坑，讓皇帝當眾跳。
當皇帝不跳，不僅不跳，立刻化被動為主動，逼問這位喻御史。
以什麼逼問？
以皇權不可置疑做逼問！
看你如何答？
你怎麼答，都是進入皇帝的套路裡。
你敢回答不算數，你怕是要被以造反的名義被凌遲掉。
你若說算數，你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喻御史硬著頭皮道：“這天下是陛下的，陛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自然是算數。”
“自今日起，朕就規定，每年九月初一，天子率領百官前來祭拜在戰場上為大明戰死的英魂，誰敢忤逆，一律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