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血是多腥的東西啊,不說喝一袋子,就是沾一口,蘇好也敢保證這人至少一個月不想見葷腥。
說書人被蘇好唬著了些,頓時躊躇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到底沒有膽子直接潑蘇好狗血,只好小心翼翼的塗了黑狗血在蘇好露出來的手腕兒上,只見依舊皓腕如霜雪,沒有半點變化。
蘇好也是被惹得惱極了,此時不緊不慢的等了一刻鍾,說書人臉上已經漸漸的掛不住了。
“如何?”蘇好默默的用上好雨前龍井的茶湯擦著手腕兒,決定今日回客棧一定要好生洗個熱水澡,“你這狗血都塗了,我不也還是沒事嗎?您就不要看了,我是人,不是大妖怪,您啊,多慮了。”
說書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就算你……可是你身上當真有生魂之氣!還是離體後產生了極大怨念的生魂!罷了,你既然不是妖怪那也要小心著些,恐怕你周圍就有圖謀不軌的窮兇極惡的大妖怪!”
蘇好笑得甜美至極,“好,多謝老人家,我要是找到了窮兇極惡的大妖怪一定把它給抓了來您這兒換糖吃,但是恕晚輩直言,您應該要兌現承諾了,這一大袋子的黑狗血,就請您賞臉給喝了吧。”
說書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幻萬千,極為嫌棄的看著自己面前好不容易弄到的黑狗血,那模樣把蘇好逗得直笑。
“好了老人家,”蘇好擺擺手往門外走去,“剛剛就算是晚輩與您開的一個玩笑,您別介意,以後抓妖啊,看準兒點吧。”
……說書人撓撓頭,將寶貝兒黑狗血放了回去,她說不喝那就不喝吧,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這女娃娃恐怕有大麻煩了。
這件事兒蘇好不過是當個插曲兒,只是塗了黑狗血的地方隱隱約約的還是有些腥味兒,蘇好也不管,大大咧咧的直奔客棧。
——牡丹花會就要開始了,魏紫在房裡悶了大半天,是要去見見同類了。
果不其然,魏紫已經在花盆裡以一個十分獵奇的姿勢待了大半天,見到了蘇好才有半分活力,卻又立馬蹦得遠遠兒的,甕聲甕氣的道,“你在哪裡蹭的一身黑狗血啊,我好歹也是個妖怪,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嗎!”
蘇好輕飄飄的掃了魏紫一眼,紅唇輕啟,“不能。”
魏紫:“……”
要死了,夭壽了,怎麼自己就碰到這麼個倒黴催的!
話雖這般,但是蘇好還是老老實實的洗了個熱水澡,有用魏紫大公無私奉獻出來的花瓣兒燻了衣服,這才戴著魏紫變化的簪子出門參加牡丹花會。
“啦啦啦……啦啦啦……”魏紫一路上啦啦啦的唱著兒歌,調調聽著讓人還頗為舒服,蘇好也就沒有反駁,只是魏紫對這千葉城似乎也太熟悉了些……
魏紫興高采烈,“走走走,走這邊,這邊有株特別好看的大花……”
“不要吃這個,對面那家的餛飩才最好吃,保管你食不知味……”
“哎喲喂,冰糖葫蘆!快快快,快去買幾串冰糖葫蘆,我當然吃不了,聞聞味兒總可以吧!”
這簡直是,吃喝玩樂無一不精啊,哪裡像個沒有見過人世的土妖精?
魏紫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自然是極為高興的,一路上對於所謂的同類好像並不是很感興趣,反而一路在蘇好耳邊叨叨叨的讓她往小吃的地方走。
蘇好對此十分無語,作為一個植物妖精,而且還是沒有學會化形的植物妖精,她真是不明白為什麼這妖會這麼執著於食物的香氣。
魏紫指揮著蘇好從小吃街一路走到頭,又原路折返回去,這才滿足的不再蹦噠。
“你不是說想去看看牡丹花嗎?”蘇好伸手撓撓魏紫的花瓣兒,“難得我有興趣出來,你倒是快跟我說啊,想去看哪裡的花?同類之間會有莫名其妙的感應的吧?”
魏紫咬牙,什麼同類!什麼莫名其妙,她才莫名其妙,她全家都莫名其妙!
就算是魏紫在心裡把人給咒翻了天,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想要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就必須要依靠這個討人厭的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實際上精明的要命的死女人。
“我……”或許是因為近鄉情怯或者是其他,魏紫的聲音有些哽塞,“我想去楚宅,哪裡的牡丹,一向開得最好。”
蘇好淡聲道,“因為有那個小公子嗎?”
魏紫一愣,繼而低低的笑道,“對啊,他是個男兒身,懂詩書,知騎射,平日裡別的不喜歡,就喜歡侍弄花草,有時候對花草比對人都親近。那個時候,他身邊還有一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長大,都已經快要訂婚了,如果……他們兩個大概都已經有孩子了吧,說上來,那個小女孩兒也算是魏紫的救命恩人呢。”
“哦哦哦,”蘇好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想找到楚宅報恩嗎?可是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他……當真還在人世嗎?”
魏紫不知為何冷冷一笑,末了,淡淡的道,“不會,他一定還在這個世上。”
不知道為什麼,蘇好覺得魏紫的語氣有些不正常,聽著有些瘮得慌,“好了,你只管給我指路就好,你要是想要留在楚宅陪著他們我也沒意見,只是你的注意,不要太近了,畢竟你現在是妖怪,離得近了有些不好。”
魏紫愣了一瞬間,復又如同平日一般笑嘻嘻的道,“你這個小姑娘啊,心地怎麼的恁的善良,以後行走江湖要好生些,不要被人被騙了知道嗎,有些人啊妖啊心地可歹毒了呢,莫要再掉以輕心了。”
蘇好向楚宅的方向慢慢的走著,她好像知道了魏紫應該有什麼事要在楚宅辦,現在跟他去楚宅,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的。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今天魏紫的表現跟之前分明沒有任何區別,但是蘇好就是覺得今天的魏紫其實就是在跟她道別,也不是說以後可能見不到了,只是,大概以後見到了,也不能夠像這些天一般平心靜氣的相對了吧。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怎麼說話,魏紫只是偶爾指指路,末了也再如同以往那般吵吵鬧鬧。
“好了,楚宅到了。”蘇好停在一棟宅子面前,白牆黑瓦,綠竹瀟瀟,雖處處有些歲月的痕跡,卻也精美異常,“今日牡丹花會,想來也熱鬧極了,”
魏紫抖抖花瓣兒,過了好一陣子直到進到院門才答話,聲音哆哆嗦嗦的不利索,“是啊,楚宅的牡丹向來是開得最好的,我……也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
蘇好不明白它為什麼突然這般激動,就算是想要報恩也太過了,再說了,山中不知歲月,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小公子還在不在。
“魏紫……”蘇好輕輕的嘆口氣,終究還是把一直想說的話吐了出來,“記得我跟你說的話,不要離那位公子太近,也不要因為他生出什麼害人的心思來,不然,我是如何把你帶出來的,我就可以怎麼把你給收回帶到森林裡去,永生永世不得出。”
又是一陣靜默,魏紫不再說話,似乎沒有聽到蘇好說了什麼,又像是聽到了而不想回答。
一進到楚宅,蘇好便看見了熟人,其實也並不算是很熟,這楚宅的主人原來是那天成衣店裡頭的兩位夫婦,不由得讓人感嘆真是人間處處能相逢。
“您好,”蘇好主動上前打招呼,“聽聞楚宅牡丹最豔,小女子慕名前來,還望公子與夫人莫要見怪。”
那少婦似乎有些精神不濟,一直低垂著眼躲在自己丈夫的身後,並你不出來寒暄。
顯然那公子也是記得蘇好的,或許是想起來什麼,然而伸手不打笑臉人,也回道,“無妨,無妨,在下楚邧,這些花兒都是我和重兒親手侍弄的,能夠讓人慕名而來實在是我們的福分。”
重兒在楚邧身後輕輕的拉扯著他,蘇好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頭上佈滿了豆大的汗珠,面色煞白,似乎很是驚懼的模樣。
她還是如同那是一樣的裝扮,此時紫色的布料映襯著指節發白的手更加纖細而又脆弱,楚邧不要意思的笑笑,“我家夫人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太好,恐怕我等要失陪了,還請姑娘海涵。”
蘇好識相的的告辭去看牡丹,魏紫已經鬧了這麼久了,也該讓她好好兒看看。
不得不說這楚宅牡丹果然名不虛傳,牡丹品種繁多,從晶玉白雪塔黑花魁到洛陽錦藍田玉甚至姚黃應有盡有。
還以為魏紫見了這麼多的花應該會很開心的,卻不想還是沉默寡言興致缺缺的模樣。
“怎麼了?”蘇好摸摸頭上的花簪,“你看這裡這麼多的牡丹,你怎麼還是不開心啊?”
魏紫扭了扭,不讓蘇好摸到她,只道,“這園中牡丹來得旺盛,品種也齊全,只是獨獨沒有魏紫,自己這個種類都被拋棄了,我幹嘛要開心?”
蘇好:“……”
感情這是沒有看到跟自己一樣的不開心了嗎,真是個難伺候的花妖。
“對了,”蘇好突然想起這楚邧,“你的救命恩人,就是剛剛那個看起來病秧秧的楚邧嗎?”
“……對,”魏紫的聲音泛著淡淡的寒意,“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落得這般地步,當然要好好的感激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