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亮銀槍尖在徐為眼中化成了一條銀白色的大蟒,這大蟒張著血盆大口,露出毒牙。

“和你說話呢!啞巴嗎?”那兵丁顯然是脾氣不佳,一拳捶在徐為胸膛。這一拳把徐為心口打得生疼,本來就被恐懼支配了頭腦的徐為更是說不出話來。

徐為的表現顯然是吸引了城門衛士們的注意力,那些兵丁手端著長槍向著徐為逼來。

那剛打了徐為一拳的兵丁離徐為最近,探下身子去看他的臉。

“徐為!他是徐為!快抓住他!”

一石激起千層浪,城門外的士卒聽到這話,腦海中立刻想起長官兩日前所說的:“都給我看好了!要是抓到這畫上的人,賞十金!”

十金!那便是十萬錢!就算是彭城外最肥沃的土地也只需要二千錢一畝。有了這十金,便可換來五十畝良田!

從在城門前站崗的苦哈哈,一下子成了村裡好幾百人敬仰的鄉間地主。這樣的身份轉變,無疑是最動人心的。

本著寧可殺錯也不放過的心思,城門外的十餘名兵丁更是直接連門都不守了,全都操著武器,邁著緩步,把徐為圍在當中。

十餘條白蟒在眼前,定力最佳的壯漢也架不住。徐為咽了一口唾沫,右手慢慢朝著腰間探去……

一雙厚實的大手蓋在了徐為已經握在劍柄上的時手。徐為心中驚詫,回頭看去,見是一個身著麻布的商人。

這商人不過二十出頭,卻有一種遍感人世滄桑的感覺。他那溫暖厚實的手,更是給了徐為動力。

徐為在這商人耳邊輕聲道:“你還年輕,莫摻和進來。”

那商人卻是置若罔聞,對那一眾兵丁陪笑道:“軍爺,軍爺!誤會了不是!”

領頭兵丁,本來就沒見到這徐為面目,如今有人出頭,心中存了疑惑。“讓他把頭抬起來!”

“誒唷,軍爺!這可抬不得頭啊!”商人一個勁兒地陪笑。“這人是我們商隊一個力夫,怎麼能是逃犯呢?”

“嗯?”領頭兵丁顯然不信,緩步上前,就要讓徐為抬頭。

商人側步攔在那徐為面前,右手深入懷中,掏出來一個金餅。“那力夫看了海捕文書,自覺長得有三分相逃犯,才慌了神不敢抬頭。咱也知道軍爺守城辛苦,這就當我們商隊的一點心意,就當請軍爺帶著兄弟們喝頓酒了。”

兵丁接過金餅,左右翻看,又拿手顛了顛。點了點頭:“還算孝順!”

張英聽了這話,心中萬種憤怒也埋在心中,還一個勁地陪笑道:“麻煩軍爺讓個方便,小的入城賺了錢,再孝敬軍爺不遲。”

那領頭兵丁聽了這話,臉上也是止不住的高興。道:“可我守門有責,要是放進去了江洋大盜,那可是失職之罪啊!總得讓我看看吧!”

說罷,不待兩人反應,迅速走到徐為身旁,低頭向上一看。笑了笑:“是和那海捕文書上的逃犯有些相似!怪不得不敢抬頭!”

“好了!”領頭兵丁把金餅揣入懷中,對著一眾持著長槍的兵丁道:“這人不是那告示上的逃犯!放他們入城吧!”

徐為聞之,這才送了口氣,這城門前的驚嚇,差點要了他的老命。張英在此謝過一眾守城軍士,又交了入城厘金,正要帶著商隊入城,突然聽聞身後傳來一句:“不能放他們走!”

徐為微微側身,斜眼看去,見還是那一眼認出他就是徐為的兵丁。

“他就是徐為!”

“說什麼呢!”卻是兵丁頭子回懟過去。“都他娘的告訴你了,這是商隊裡的力夫!站好你的崗!”

那兵丁頭子眼神兇惡,硬是讓那兵丁不敢抬頭對視。兵丁頭子見他懂事,便回頭對張英一笑。“進城吧!”

徐為怕身後兵丁看出來,也連忙來到貨車旁邊,開始推車。

一直推了百餘步,入了彭城,徐為才回身謝道:“多謝恩公搭救!今日若是無有恩公,我命休矣!”

張英一把托起徐為,暗道了一聲好沉。“無妨無妨!我也受恩於朝廷,如今算是還了些人情吧。這徐州的事情我路上也有些耳聞,徐然反叛,柱國早晚平定他,您還是找個存身的地方,等著朝廷大軍到來吧!”

徐為聽到這話,又是一嘆氣,道:“朝廷的大軍固然可以平叛,可我卻不願看到啊。”

“怎地?”張英不解就中滋味,還是徐為解釋了一通才讓張英明白了。

“這可難辦,柱國若是平定了徐然,徐氏必然受損。不過使君你如此深明大義,柱國怕是不會為難你的。失去的家業,再賺回來就是了!豈不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乎?”

“喲!你也讀過《易經》?”徐為再次驚詫,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商人竟然也讀過書?

這句話戳中了張英的痛處,鼻子一酸,敷衍道:“早年……早年也讀過些。”

心中又回想到兒時讀書軒中,家中父母聚在的團聚場面,張英差點落淚。

徐為見張英眼睛一紅,便知自己說錯了話。雖然自己曾是東海太守,眼下卻只是個逃亡者罷了,要想活下去還得多依仗眼前這個神秘商人。

“恩公入城是做什麼買賣?”

“也就賣些財貨,大部分都是塞北的貨物,毛氈羊皮之類。也有些洛陽產的工藝品和沿途過來的土產。”

徐為只是為了轉移話題,他可不懂商賈之事。只得一直點頭,再找些話題來談。

兩人邊走邊聊,張英也不是第一次來彭城,早就定好了客棧。如今天色漸晚,張英的貨物也不著急出手,便在客棧歇下。

張英不惜金錢,擺下一場宴席,宴請徐為。徐為幾日奔波餐風飲露,有時候連只死老鼠也吃不上,草根樹皮他又不肯吃,這一路上挨了不少餓。

見了菜品,徐為差點哭出聲來。他又好面子,便解釋道:“彼時身在府中,日日穿戴金銀,口中盡是珍饈佳餚,山中走獸,水裡遊魚,如此還不知福。如今遭了難,卻才知道前半生的福氣是有多大!”

張英為徐為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徐為碗中,勸慰道:“使君與我真知己也。”

徐為聽了這話,反問道:“君家也有此劫?”

張英放下筷子。思緒再次被拉得老遠……

“……嶽將軍勸我莫在留在定襄,我便拿著他的推薦信去了洛陽。”

“那你見到江柱國了?”

“自然是見到了,雖然時間很短,卻讓人難忘。”張英談到那日見到江河,江河絲毫不嫌棄他如今的身份,還勸慰他走出親人死亡的悲痛。

“既然沒有死,為何不把這看做是上天的磨練?我也是白手起家,不也能得踐高位?若是能闖出一片天地,令尊若是泉下有知,也該欣慰。”

張英繼續道:“我說要做個商人,柱國便給了我十金,說是投資我的。我拿著這筆錢,就開始做起了生意,半年時間下來,賠賠賺賺,轉遍了洛陽、兗州一帶。生意還是沒有什麼起色。”

徐為道:“萬事開頭難嘛,一直做下去,肯定能做好的!你們張家有你,肯定能夠再興!”

“多謝使君謬讚了!哈哈哈,不瞞你說,我還有點信了!”張英端起酒杯敬了徐為,一口飲罷。“這批貨物出了手,我手裡的錢就能翻個倍了。多虧柱國廢了五州厘金,不然這錢全都讓貪官汙吏賺去了!”

“哈哈哈,你這還說生意沒有起色?”徐為和張英談論,短暫地忘卻了外界的苦輩,大笑起來。

這小聲過後,卻是傳來一陣令徐為再次恐慌,不想回憶的聲音。

他聽得極仔細……

盔甲碰撞的聲音,密集的腳步聲,刀砍在人身體上的聲音,哀嚎聲傳來……

“啊!!”

一個渾身是血的商人衝入雅間,瞪大雙眼,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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