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漢子狂吼而至,高揚起的馬刀,對映出死亡的耀眼金光。血液染紅了草原上的最後一絲寧靜。奔雷似的馬蹄聲響,震碎了將士的鄉夢。

烽火早已點起,可城中的人已經沒有半分等待的希望。城外是無邊際的人馬,黑壓壓的覆滿大地。

“阿圖魯!讓你的三個萬戶再去進攻!這次,一定要把這善無城拿下來!”林庫倫汗騎在自己最心愛的草原馬上,舉起手中的馬鞭,指向遙遙城池,目如鷹隼,遠望著對面城頭。

阿圖魯顯然對此信心十足,他拍著胸脯對林庫倫汗道:“請大汗放心,區區的善無城不可能阻擋您偉大的鬼方氏族!”

說完,他便調轉馬頭,來到自己的部族,僅僅兩三句話便調動起來整座軍營的士氣。無數鬼方騎兵乘著戰馬,揮舞起馬刀和長弓向著善無城襲壓而去。

……

最後一次收拾好戰場,王甫已然無力拿起刀來。鎮守邊關二十餘年,他從一介小兵奮鬥到了如今這個位置,善無城副守備。

善無城的守備帶領三千軍隊去增援長城關口,起初他以為只是一場普通的襲擾。

但是,顯然這次鬼方的進攻不同以往,守備和他的三千部曲,也已成了永定河邊骨。

如今,長城關口被衝破,無數鬼方騎兵湧入關內……

雖然剛剛擊退了敵人的進攻,可是鬼方舉全國之力來攻,連這作為郡城的善無城都圍得水洩不通。別說是擊退了,敵軍只需用十分之一的兵力,便可以讓善無城上下晝夜不替也難以對付了。

從兩個時辰前,鬼方的進攻便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擊落一人,便上來十人。砍殺兩人,便湧上來二十人。

王甫已經過了壯年時候,氣力已經開始不支了。如今支援他信念的,只有城中的妻小和守土一方的職責。

降?

絕無可能,我大陳男兒,安敢言降?

降了,城內近五萬百姓怎麼辦?他們沒有妻兒,沒有父母?他們就活該遭受異族鐵蹄的踐踏?不僅要失去性命,還要失去作為人的最後一點尊嚴?

不可能!王甫雖是行伍出身,連年讀書下來,雖然不認識幾個大字,卻也知道一句話。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日便是行忠盡孝之時!”王甫高呼:“大陳王師,豈無血性?與我守城!共赴黃泉!”

“將士們!”王甫望著疲憊到倚靠在女牆上的僅存將士們道:“還記得我交給你們的無衣嘛!那就是祖先去打鬼方時候唱的!現在!我們再唱起來!”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

“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高昂的軍歌在落寞的城頭唱起,這時夕陽照來,血染蒼穹……

王甫已經不畏眼前如潮水奔湧來的敵人,他已無力握住刀來,他便命身邊的新兵把他的刀,綁在胳膊上。

這哪裡是是在為他綁刀?分明是為他包紮,一節短短的小臂,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七道傷疤和三道血痕刻在上面,捲起的血肉如同嫩芽,向上生長。

號角聲聲再次響起,烽火也當做這最後的裝點……

數日後,洛陽城中。

一份六百裡加急的驛報放在了江河案前。

還未拆封,僅僅是封皮上的“長城失守請兵來援”八個字便足以讓江河丟下今日所有的好心情,立刻變為一個只會摔桌子的瘋子。

“鼠輩!欺我中華無人!”江河大喝的聲音,連遠在永樂宮中的陳淵都可以聽得見。

一腳踢飛躺在地上的桌案和無數公文,江河兩臂振奮,雙手充血似的腫脹。

江河這個模樣嚇壞了眾人,連平日裡自詡最瞭解江河的齊凌也害怕起來——他還從來沒見過江河如此憤怒。

“我要親征漠北!把他們趕到貝加爾湖裡餵魚!”江河咬牙切齒,他已翻開這份公文。

“鬼方林庫倫汗親征,鬼方數部全數出動,近三十萬眾。戎軍連克強陰、長城口,襲善無。善無守將王甫率軍民抵之,三日,善無城破,盡為鬼方所屠……”

“掠我財貨,奪我牛羊,毀我田地,屠我民眾,孤不報此血仇,安能為朝之柱國!”江河兩目大睜,雙眼充血,像是要吃人一般。

“光是善無城內就有數萬人!這一路南下,又有多少人要受他屠戮!”

“你以為我會怕你那三十萬人嗎!”江河破口大罵,彷彿鬼方大汗就在眼前。

漸漸地,江河兇狠的氣息漸漸喘勻,也終於有人敢上前進言。

不是齊凌,他早就被暴起的江河嚇得藏在一邊。

上前的,是房玄齡。

房玄齡、申時行雖然掌管戶部、禮部,卻是在江河府上辦公,就在江河隔壁。如今聽聞江河如此咆哮,便知事情緊急。

起初他還以為是宋儀或是李淳皋一起發兵攻來——不然江河也不會鬧出這麼大動靜。可是房玄齡到了房中,見江河屋內狼藉一片,便心下一沉。若是宋、李兩人發兵,不會讓江河如此生氣。

又聽了什麼毀我田地,屠我民眾的話,房玄齡心中一下子便明白了。

房玄齡可不會說什麼“主公消消氣”之類的話,他到江河面前,深鞠一躬,便不再言語。

這時候,在隔壁的申時行也聞聲趕來,同樣看到這一地狼藉,也是心下一驚,又見房玄齡站在江河身前,江河喘著粗氣,連忙道:“主公莫急,可是玄齡出言有誤?在下願意替他受罰。”

說罷,申時行一頭磕在了地上。

生氣中的江河哪裡會注意申時行,他開口道:“起來吧,不是玄齡。”

申時行聞言疑惑,起身對房玄齡道:“怎麼了?怎麼生了這麼大氣?莫不是戶部查出來虧空了?”

看著房玄齡不做聲響,申時行也急了,他來到江河身前,又是一跪到底。:“主公,時行雖愚,卻想以自身卑微,解主公憂慮。”

足足過了一刻鍾……

申時行臉上布了一層細汗,江河才長出了一口氣。“鬼方三十萬眾入了長城,屠了善無。”說罷,這句話像是再度引起他的怒火,點燃了他的炸藥桶似的。讓江河原本已經逐漸平息的氣息再度急促起來。

而江河的臉也隨之完全抑制不住地扭曲起來。“彼北狄矇昧之徒,安敢恃勢大來攻我中華?是恥不除,不為人君!”

“主公!玄齡有言。”房玄齡挑準時機,道。

“玄齡教我!”江河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渴望地看向房玄齡。“天下生民,孤口上呼喊要拯救他們,卻連自己治下民眾都保護不好。如何能讓天下歸心?”

“主公勿擾!”房玄齡也跪坐下來。“主公先屏退眾人,只留汝默才行!”

江河聞言,便知房玄齡心中已有計較,便速速讓衛士守在院外,整個院子的辦公小吏全部出去,以防入於他人耳中。“玄齡快說,我全都靠你了!”

江河當然得這麼說,他可真的是無路可走了。漢武大帝倚靠著文景之治五十年積攢下的家底,還有衛青霍去病兩員超世武將。耗費了大漢無數國力,才勉強打贏的匈奴人。

自己起兵才兩年多,兵馬不到二十萬,如何能打得過三十萬的鬼方人?

若是他們長驅直入,別說幷州了,洛陽城他都不敢守了。

“主公!玄齡此言若出,得主公先饒恕玄齡的罪過,玄齡才敢說。”

“玄齡但說無妨,鬼方三十萬眾面前,孤已無對策了。”

“主公當效漢之和親、宋之歲幣,以求一時安寧……”

申時行聞言大驚,鬼方屠戮人民的訊息讓江河知道他就快把這屋子給拆了,如今房玄齡說出這話,還不得直接讓江河一刀給殺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江河彷彿是知道了這個結果一般,癱在地上喃喃道:“難道真的只能如此了嗎?”

“我不甘吶!”

“主公!拖一刻,便少一里江山!若是等到鬼方兵臨城下,那主公何以立業?”

“我有二十萬大軍,都是強將勁卒,怎麼不能一戰。”

“主公心裡已有答案,為何還再詢問?”房玄齡也是一臉悲痛,他也是中國人,他也不希望家鄉陷落,他也不希望民眾白白死去。

可是現在的江河,還是太弱了。

大陳強盛時期與鬼方交戰都是出於劣勢,更何況是只有兗、豫、司、並四州的江河呢?就算有系統大軍,就算有系統武將。江河面對三十萬人,依舊是無力為之。

二十萬步兵分佈四州,和三十萬騎兵集中一處,完全沒有可比性。

江河氣,氣他為何如此弱小。本以為佔據了洛陽,挾了天子就可以號令天下諸侯,成為曹操第二。可實際上,他根本無法應對鬼方的三十萬大軍。

“三十萬……”

“三十萬……”

“怎麼可能?”

“和親?”

“歲幣?”

“呵呵……”

江河直接躺在地上,望著頂樑柱,苦苦道:“樑柱,樑柱,被人稱頌,果然是要承擔整個屋頂的重量。”

他活像是個失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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