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雞鳴時分,江河的隊伍已經整裝待命。江河此行並未騎著江河,坐在馬車之中與東坡談論古今,早上從郯縣出發,天黑就抵達了豫州魯國之薛縣。
在前往徐州之時,江河就曾在薛縣住宿一晚。當下駕輕就熟地安排好隨從們在薛縣的驛站內住下。又讓耿雷率領親衛營在城內的空地上搭建帳篷居住,一如來時。
江河趕了一天的路,雖然江河只是在馬車之中,可實際上並不比騎馬來的舒服。這大陳的馬車很是原始,可不是西方十七、十八世紀那樣的大貴族的豪華馬車。
別說減震了,就是馬車內連一塊柔軟的坐位都沒有。這一天的旅途下來,江河早已坐的頭暈目眩。好在還是如期到達了今天的目的地,趕上了進度。
因為江河身體有些不適,在安排完屬下住宿之後,就打算早早睡下。
可是身體雖然有些痠軟,終究有些睡不下。於是起身飲了一些隨行帶著的酒來,又和衣睡去。
這一覺睡得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耳邊有人大呼火起!江河猛地睜眼,睡覺時候覺得燥熱不已,此時睜開眼睛一看,終於知道了原因。
自己居然身處火海之中!而除了耳邊嗶嗶啵啵的火聲和呼呼風聲,江河清楚地聽到門外有人呼救,有人大喊。更聽到了兵器相擊和喊殺之聲!
糟糕!
有人要害自己!
是誰?徐然?江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徐然,又第一時間把這個可能性排除掉,自己剛出徐州地界,來到薛縣,距離郯縣也就一日路程,他如果下手的話,也太明顯了吧!
況且他若是想殺自己,在遊覽郯縣之時大可下手。而且徐然最看重的東坡正在江河房間邊上,若是殺了自己不小心殃及東坡,徐然怕是真的得不償失。
火海之中的江河來不及考慮太多,抄起放在床榻上內側的雷光,裹著被子就闖出了房門。在這一瞬間,江河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快速地略一眼庭院內的場景。
可是又感覺沒有抓住什麼重點,索性不去想,衝入了火場。
“彭。”地闖開緊鎖的房門,庭院內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十餘名兗州親衛營的精銳步卒,已經控制好了場面。庭院內歪歪曲曲地倒著十幾具屍體,江河見其中並無東坡等人,松了一口氣,有突然想到了什麼。
虎軀一震,裹著被子一腳踢開了旁邊房間的大門,果不其然,東坡還在酣睡之中,江河來不及叫醒他,一個巴掌將東坡打醒,也不待他反應,扯起他就向外衝去。
剛出了房間的門,就見身後屋子火焰沖天,房梁欲斷。
黃庭堅與申時行被江河安排在了別院,江河擔心他們的安危,親自前往檢視,發現別院並未起火,才回到自己所在的庭院內。
剛才情況緊急,江河忘記下令留下活口,此時只剩下一個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的一個男人。
江河命侍衛將這人抬下去,好生照顧,別讓他死了。
這時候,江河才來得及看上這一群襲擊者的裝扮,並不像是什麼世家豢養的死士,妝容普通,看上去更像是普通人。再看他們所持的兵器,大多十分糙劣,江河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刀,和自己的雷光相擊,“崩!”地應聲而短。
再看向庭院內其他遺留下來的武器,長刀還是少的,更多的只是長槍,甚至其中還有糞叉的身影。
這讓江河眉頭大皺,使用這樣殘破的武器,居然還敢來進攻自己?
這時候,耿雷領著一彪人馬,火速趕來。耿雷喘著粗氣,跪倒江河腳下。“末將救駕來遲,望主公恕罪。”
“無事了,你要是再慢趕來一步,這大火我都快救完了。這些來襲擊的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耿雷見江河身上和手中的雷光之上並無血跡,知曉江河並未參戰。心中不禁一舒,如此看來,這樣一群襲擊者還真的是不堪一擊。
不過他居然能夠潛入驛站放火,想必必然與薛縣衙門有些關係!江河命令耿雷先去救火,自己坐在庭院內的石凳之上暗自沉思。
東坡也坐了下來,長撫胸膺,暗道好險。見東坡鬍子被燒斷一截,江河心中的最後一點怒氣也消弭得一乾二淨。
“東坡先生,剛才事出緊急,才下了重手,你無妨吧?”
“啊?”東坡還未反應過來,江河指了指他的右臉,東坡伸手上去一摸。“嘶……好疼!”
“主公!何必下這麼重的手哇!”東坡捂著自己的右臉,不住哀嚎。板正了身形。“主公以為,今日之事是誰所為?”
“這個……”江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曉。“不過看這些襲擊者的穿著和武器……”
“主公!瞞天過海……”
不待東坡說完,江河一拍石凳。“既然沒人受傷,此事無需再議,東坡把心放到肚子裡去吧,保衛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眼下,江河心裡猜得七八分了。如今帶著蘇軾等一眾文官弟子,不便硬拼,江河決定加強保護的力度,等回到兗州再做打算。
沒過多久,薛縣縣令帶著縣內一眾官員,趕了過來,在江河面前直接跪了下。“上官恕罪!上官恕罪!今夜宵小實在猖獗,吾等必加緊防護,不讓那些……”
薛縣縣令還在說話,江河將腰間寶劍抽出鞘來,抵在薛縣縣令的脖子上。“你何必過來呢?”
“上官!上官此言何意?下官不解啊……”
“還想裝?”江河心中暗道。“本想讓你的頭留在脖子上幾天,居然直接送上門來?”
薛縣縣令手入懷中,抽出來一把匕首,左手把住江河的袖子,右手就要刺將上來。
“該死!”江河右手讓薛縣縣令把住,左右揮舞,掙脫不得,提起一腳將這薛縣縣令踢了個跟頭。
這邊情況一起,周圍護衛江河的侍衛,不待江河下令自覺控制住了其他官員。
這樣的情況,也讓薛縣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來訪官員感到詫異!這是什麼情況!
那縣令讓江河一腳踹了出去,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雙腿如風,飛地再度刺了過來。江河哪裡管他的招式,雷光左右揮砍劈擋,找準時機,一個劍花將這縣令的手筋挑斷。
縣令手中的匕首“哐當”落在地上,縣令吃痛,左手捂著右手在地上打滾。江河撿起匕首扔到一旁,一劍斬下,起身回頭,回到了石凳之上,不理地上抽搐地兩截。
在場的官員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偷偷瞄了一眼,便急忙把目光轉到眼皮子底下。這樣駭人場面,真的一生都不想再度經歷。
“我知道,你們當中還有與他一黨的成員!你們大可回去向你們的主子稟告!我江河如今年紀不大,還可以陪你們玩兒上個幾十年!你們回去好好練練技藝,別再學他了!”
“好了!這大晚上的!你們預謀刺殺我,也累了!回去睡一覺,都滾吧!”得了江河的話,一眾官員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這看的一旁的東坡和聞聲趕來的黃庭堅、申時行三人詫異不已。“主公是如何看出這些官員之中又奸細的呢?”
“奸細?他早就暴露了!在我第一次來薛縣之時,我就感覺不對。你們說無論是濟陽還是奉高,還是郯縣,抑或是其他地方,這驛站哪有放在縣衙邊上的道理?”
三人疑惑不解,驛站在縣衙邊上有什麼不妥?
“你們真以為這是驛站了?是因為那兩個守在門房裡的小吏,還是因為那些縣令所說?”
“這裡根本就是那縣衙的別院!”江河一口道出真相。“或許現在是薛縣的驛站,但是定然曾經是縣衙的別院!”
“主公,你為何如此肯定?”申時行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肯定?我這叫推理!”
“推理?敢問主公,何謂推理?”
“你們看這院牆!”
三人放眼望去,這驛站的院牆修的不錯,上面刷的白漆也算上等,不沾一絲灰塵,顯然是有人經常整理,可惜今日遭了大火,靠近江河住所的一段院牆已經被煙火給燻黑了!
“這!東坡看出了不同,這院牆只有三面一樣,和縣衙挨著的一段是後來新砌的!與其他三段明顯不一樣!”
“東坡所言極是!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驛站的外牆和縣衙的外牆的是連在一起的。來時我還以為是這薛縣縣衙如此巨大的緣故!後來才知道這其中一半是薛縣的驛站總部!”
黃庭堅問道:“主公!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呵呵。”江河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頗有些像狄仁傑在破案。“這只是領我起疑的地方,真正讓我確認,今日刺殺我們的人,在官員之中的理由就是,他們趕來的時間。”
“耿雷!你過來,我問你一點事情。”
耿雷應聲上前。
“耿雷我問你,你是如何知道我這裡遭到襲擊的呢?”
“這個好說,主公早就下令,驛站和軍隊駐紮之處,每隔兩刻鐘就派雙方值夜人員相互傳遞情況。那時候,從軍隊駐紮地方的人出發,又遲遲不見從驛站回來的人,而後值夜的人便起了疑心,將我叫醒。”
“我醒來之後,就見到派出去的人回來,說離得老遠見到驛站冒出火來,在中途又沒見到前來迎合的值夜人,於是立刻返回匯報情況。”
“在得知情況之後,我點齊人馬,來到驛站,可惜來的有些晚,這邊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嗯,大家聽清楚了嗎?雙方每隔兩刻鐘就會相互通達一次,一個晚上要通達二十次!這樣的情況,誰會知道?我大陳可是有宵禁號令的!除了沿街晚睡之人或許可以聽到探騎的馬蹄聲,其他的也就只有薛縣的縣令等高官知道,晚上會有探騎在兩點之間活動,傳遞情況。”
“耿雷你再說說,從你知道情況,到趕到驛站,一共花費了多長時間?”
“這個……一時記不清了,但是絕對不超過三分之一刻鍾。就是大人所言的五分鐘。”耿雷想了想,回答出來。
“好!這個分鐘是我軍內部計算時間的一個單位,一刻鍾有十五分鍾!”
三人聽聞,點了點頭,將這一刻鍾分作十五個刻度進行計算時間,在戰場之上的確會有妙用。
江河又招來了駐守在驛站的一個士兵。這個士兵是最早發現情況的,江河問道:“你且說來,從你發現敵情開始到敵人全被降服,中間花了多長時間?”
“花了大約兩刻鐘多一些,具體記不清了。”小兵恍然大悟,又道:“就在軍營派人過來不酒之後,他們就動了手!”
“嗯……這晚上派遣探騎相互傳遞信息,防備不測的制度,自古就有,或許他人也會知道。”蘇軾窺到了玄機。
“的確,有心之人會知道可以趁著雙方探騎剛剛交接完成之後,這兩刻鐘的空檔進行刺殺。可是,今晚我設定了三條不同的探騎路線啊!”
江河此語一出,再坐各位都一陣心驚。沒想到江河居然會如此心細,連晚上探騎的路線都會安排三條。
“這三條線路,最短的需要花費五分鐘,最長的需要花費十多分鍾。”
“如果敵人不知道我們的探騎什麼時候交接完畢,必然會出現這樣的一種情況:那就是這邊驛站剛剛下手,就遇到了趕來的探騎,這樣一來,不出十分鐘,大軍就會趕到!”
“而敵人對此把握得如此得當,正好說明了一個問題!”江河沉吟一會,道了出來:“那就是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江河揮手一指,眾人望去,這驛站北邊的新圍牆後,高大的建築。“如果我沒猜錯,那個就是薛縣的大堂了!他就在那裡,窺探雙方探騎的時間!”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縣衙距離此處不過百米,他所住的地方離這裡如此的近,就算他早早睡下,也會被這裡的聲響給吵醒!
他作為主官,治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居然要等候屬下全部聚集起來,才肯過來賠罪!”
“若是此時與他無關,他甚至會帶著侍衛加入到戰團之中,幫助我們消滅襲擊者。”
“可是,正因為這事情是他所做,他等待的只有兩個結果。”
“一,是他的目標得逞,他只需裝作等待屬下,並未及時趕來即可。”
“二,就是今日的情況了,他的第一步計劃失敗,帶著薛縣官員,推辭說等候屬下,再行刺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