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聽著沈夢舟再三提起他的大師兄王林,不由得問道:

“沈大人似是對無雙尊王林有些意見?”

“意見談不上。”

沈夢舟微微搖頭,從竹椅上站起身來說道:

“不過我對我這位大師兄卻是最為瞭解,我少年時雖有幸拜在一代江湖傳說的問劍劍仙李不鳴之下,日後卻多在無雙城,在我這位師兄手下修行成長。”

“此人以冷麵鐵血著稱,一柄黑劍正心,一手戡亂劍法,殺的天外天和周遭小國膽寒。”

“而他的人也如他的劍一般,劍仙的劍意是最能反應他自身心性的。”

“他生性薄涼,算是不近人情,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己都要求頗高,整日裡不是練劍就是閉關參悟。”

“他雖然勤奮修行,卻奈何武道之路已是盡頭,早早便登臨了玄悟之境,號稱天下之巔,封尊立派。”

“日後他雖是仍舊苦修沒有絲毫的懈怠,卻又怎能更進一步,成為那傳說中的聖人呢?”

“等他如今垂垂老矣,大好時光和年華過去,或許心底才會可惜後悔,沒有趁著年輕多享受一番世間的樂趣。”

林蒙算是聽明白了,沈夢舟和王林二人的理念不合。

王林是類似於武道瘋子一般的,苦修武痴一樣的人物,這種人是無趣的。

而沈夢舟則更嚮往他師傅李不鳴那般,浪跡江湖逍遙自在,即有高深強悍的實力,又心有志趣,享受這世間的風花月雪。

有關無雙尊王林的事蹟,林蒙也是聽聞不少,乃是這天下流傳的佳話之一,對這王林也是頗有敬佩。

無雙尊王林,雖是問劍尊李不鳴的弟子,但二者的年歲卻相差不大,只比李不鳴稍小二三十的年歲,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甚至當年還是王林成名在先,後才有問劍劍仙一劍斷長天、一劍問蒼穹的江湖傳說。

而傳聞當時率先成名的王林去往北洲,找問劍劍仙問劍,向對方連問三次卻皆敗。

李不鳴當時用自身的劍道和劍心征服了王林,王林便懇求能被其收為弟子,想在劍道之上更進一步。

李不鳴當初不肯,成名已久的王林便在北洲雪地之中,在對方的洞府門前跪求七天,終才打動對方,被其收為弟子,獲傳《問心劍引》這門心法。

此事到如今百餘年後,仍在江湖上傳為佳話。

而讓林蒙為之敬佩的,也正是王林這般在當時成名已久的情況下,能放下尊嚴和傲氣,向李不鳴這麼一位後才展露頭角的高手不惜跪求來追求武道上的進境。

這種對力量和劍道的執著讓林蒙動容,事後王林也正憑著這《問心劍引》,在全性悟道法會之上悟出了大名鼎鼎的戡亂決。

由此獲得了戡亂劍仙的威名,又過數十年被江湖上封做尊號,號稱無雙!問劍劍仙李不鳴一門雙尊也被傳為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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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聽沈夢舟這般話語,林蒙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惋惜之感,皺眉開口問道:

“無雙尊大人,真的大限將至了嗎?”

說到這個問題,沈夢舟又是搖搖頭,接著說道:

“續命的法子還是有的,以無雙城的底蘊來說,至少還能再為他續十年左右的命數。”

“除此之外,就連我師傅還要長他二三十的年歲,如今仍舊生龍活虎,不知在那裡浪跡逍遙,他手上的續命之法還有不少。”

“只不過,就算能再為我師兄續二三十年的命數又能如何,他活著也僅僅是活著罷了。”

“武道之上再無進境,而他的心性也早已定死,不再會去享用這世間的繁華與樂趣,就算活著也始終是個無趣的人,也只是作為一個傳說、一個象徵、一個底蘊,為別人而活罷了。”

沈夢舟的語氣頗有哀嘆之意,而林蒙也是明白了對方在感嘆什麼。

無雙尊王林最大的悲哀,不是英雄遲暮垂垂老矣,而是活到現在失去了活著的意義,武道前路無望,只能作為一個吉祥物一般的底蘊為他人而活。

這對於一個曾經叱吒江湖,號稱天下無雙的高手來說,何其的悲哀!

“罷了!不說我師兄的煩心事了!”

“今日圓月別時缺,在等就要又過一月。趁眼下妙景,我也正是有興,且讓你有幸聽我一曲,解些煩悶憂愁。”

正當林蒙還在心中為王林嘆惋之時,沈夢舟清喝一聲,說罷便取下腰間懸著的白玉笛放到嘴邊吹奏了起來。

林蒙沒想到這天下聞名的夢殺劍仙沈夢舟,居然還通音律!

本以為他只是好聽人奏樂享樂,沒想到他自己便是一個音律高手,堪稱名家大師!

玉笛之聲脆而清,又悠遠綿長,而此時沈夢舟所吹奏的旋律同樣的空靈,正和此時月夜美景。

林蒙認不出這千年後的曲調,千年前也只不過一介武夫修士,不通音律書畫這般雅趣。

只不過他卻能從沈夢舟的曲子中,聽出了對方的一片空靈清明的心境,以及在這月下之曲中,一抹隱而不發的淡淡憂愁。

曲罷,林蒙只感覺自身的心緒開闊明朗了不少,不再因為一些瑣事和聽聞而感到愁悶哀重。心道樂律不愧是世間雅客自古的陶冶情操之法,當真神妙!

“月下飲茶,何人復我妙音高寡,夜橋佛剎。”

沈夢舟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玉笛,語氣略帶憂愁的感嘆一聲,似是有一種孤寂清冷、知己難尋無人為伴之感。

不過此時雖是月夜,但在五嶽劍宗之內並無什麼夜橋,更無佛剎。

沈夢舟這聲空穴來風一般的感嘆,聽的林蒙雲裡霧裡,眉頭一皺,張口便想要問詢一二,卻見沈夢舟此時轉身便往他的營帳走去,頭也不回的說道:

“一曲已過,時候不早,我累了,你也且回去休息吧。”

“只可惜亭臺樓閣還需幾日完工,只能委屈暫住這般營帳之內了。”

方才還興致盎然的沈夢舟,眼下竟顯得有些落寞不在狀態,林蒙也不好再開口問些什麼,只是躬身告辭道:

“有幸能聽沈大人一曲實屬不易,時辰不早,在下告辭,不打攪大人安歇了。”

林蒙說罷便轉身往小華峰上自己的營帳走去,一路上在心底犯著嘀咕。

沈夢舟這般莫名之態,必然是有些心事難明,在五嶽劍宗之內突然說什麼夜橋佛剎,或許是他想起了什麼往事,又或者想起了什麼人。

這些都不得而知,沈夢舟看樣子並不想說,林蒙也不是多管閒事之人,便將此時埋在心底,日後若有機會僥倖得知一二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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