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坪城裡。

大戰剛過,唐軍正分領著土蠻在打掃戰場,鄭恩養吊著一條胳膊,單手提著把橫刀,身後領了十個土蠻團練。

“把這些該死的烏麼蠻叛賊腦袋全都砍下來,記得再把左耳割下另收起來。”

“順便搜一下他們身上,搜獲的東西都要上繳歸公,不許私藏,莫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若是一時起貪念,我大唐軍法可是無情的。”

年少的鄭恩養經過一場大戰,有些狼狽,吊著條胳膊,身上還遍染鮮血,但他提刀說話的樣子,卻也憑添了幾許殺氣,那一隊土蠻卻也沒人敢不聽。

他自己來到一個魁梧的烏麼蠻面前,這傢伙十分粗壯,先前交手時差點砍掉了鄭恩養一條手臂,若不是身上有鐵甲護著,又有土團及時救護,說不定真就要交待在這了。

此時,這個烏麼蠻睜大著眼睛死的不能在死,死不瞑目。

鄭恩養開始搜尋他的屍體,這是以前隨著平蠻軍打掃戰場時做慣了的,倒是手腳熟練。

魁梧蠻子身上一件粗皮牛袍子,腳上都是光著的,腰間一條牛皮帶,一支長柄漁叉,一把砍柴刀。

摸了一個遍,卻摸出來不少東西,有幾樣金銀首飾,一看就是先前入城後搶擄得來的,應當能值些錢的,最後又摸出一個布包,卻是一大包鹹魚幹。

估計這玩意就是這蠻子帶來的隨身乾糧了。

那群蠻兵也都如風捲殘雲般的搜尋著,金銀首飾、銅錢,甚至是肉乾、鹽巴、鹹魚等搜出一堆來。

這些蠻子看著這些東西,眼睛都放著光。

有一個傢伙湊到鄭恩養面前,“弟兄們也挺辛苦的,要不每人留一件?”

鄭恩養白了眼這個傢伙,“你這想法很危險,被上頭發現你可知道後果?砍頭以正軍法!”

蠻子訕訕的笑了兩聲,有些無精打彩了,看著這些錢財卻不能碰,連搜尋的勁頭也沒了。

鄭恩養看了看這些傢伙,“這些鹹魚、乾肉還有鹽巴,大家分一下,也當是補充下體力精神,若是覺得那皮袍子、布衣、鞋子有合身能用的,也可以先拿去用。可是金銀錢財和武器這些,一定是要歸公的,不過大家也放心,繳獲歸公之後,老規矩,最後也還是要拿出部份來做功勞賞賜和傷殘的撫卹的。”

“大家抓緊時間休息下!”

鄭恩養拿了幾條魚乾和幾條肉乾,都有些黑乎乎的,放進嘴裡嚼著也硬如柴,但嚼著嚼著倒也有些味道,畢竟拼死拼活累半天,這個時候還真有幾分虛脫的感覺,尤其是他年輕,更是餓的快。

這個時候也不管什麼黑乎乎還是柴了,坐那猛嚼起來。

其餘的蠻子們也很快分完了那些搜出來的食物,一個個就坐在那裡吃起來,有的傢伙甚至直接拿屍體當成凳子坐。

邊嚼著肉乾鹹魚,鄭恩養一邊在思索著。

這次烏麼蠻的叛亂突襲確實打了石坪一個措手不及,也暴露出了通海都督府唐軍的部署分散,特別是只能對幾個重點地區駐防,對於其它地方還是防衛空虛了些。

好在那些保安團、團結營、巡檢隊等的蠻丁還算能用,就如這次,他們石坪的唐軍才二百,但各種蠻兵卻很快聚攏了三千以上。

若不是這些蠻丁配合反擊,石坪牙城早就失守,他們也不能這麼快的殺回來奪回倉城。

只不過嚴叔說的對,龍湖裡的烏麼蠻不可能是單獨作亂,他們就那麼千餘戶人也沒這樣的膽子,應當是南邊的和蠻要過江了,早就聽說和蠻在準備反攻,上面也一再讓他們加強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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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坪距離羅盤甸不遠,和蠻真要過江來,石坪倒是首當其衝。

抬頭。

牙城中那高聳的碉樓上正在燃著烽煙,扭頭,城外他們駐守的那碉樓上也一樣燃著烽煙。

戰鬥已經結束,卻還燃起了烽煙,這是報警的烽煙。

出門,遇到了嚴石柱。

“怎麼點起烽煙了?”

“突審了一些俘虜,烏麼蠻果真是勾結了和蠻,想要來個裡應外和的,和蠻要來了!”

老嚴看著他的胳膊,“怎麼樣,看過大夫了沒,好點嗎?”

“軍醫看過了,也用了藥,有甲護著沒傷著皮肉,但是傷到了點筋骨,大夫說這胳膊得養兩月了,不能用力,好在是左胳膊,倒也不太影響日常。”

老嚴關心的打量了會,“你小子叫你不要太拼命,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急個啥,你要真被蠻子一漁叉刺死了,我那侄女可就要便宜別人家了。”

鄭恩養問,“和蠻真敢打過江來,咱們怎麼辦,就守在這待援嗎?”

老嚴掏出一根牛肉乾扔嘴裡嚼著,“不這樣還怎樣?反正烽煙已經點起來了,接下來肯定是一場大戰了。校尉剛傳下來命令,讓我們加緊幫助清理城中烏麼蠻餘逆,然後趕回碉中防衛。”

“不去島上剿了烏麼三寨?”

“剿肯定是要剿的,但現在敵情未明,先不急於一時,先把石坪城守好先,待回頭還怕沒機會收拾那三個寨子?放心吧,到時我們定要把他們連根拔起的,敢叛亂突襲,到時一個不留。”老嚴眼裡露出狠色,“說不得到時正好可以便宜買幾個烏麼蠻做奴隸了,哈哈哈,我那分的田現在還缺牛少馬更差人力呢。”

“你小子剛有沒有私藏點什麼?”

鄭恩養趕緊搖頭,“可不敢。”

“不敢就對,可千萬別一時貪心啊,咱們可是大唐王師,衛公麾下,最重軍紀,切不可挑戰軍規。多立點軍功,什麼賞賜都有了。”

石坪牙城中。

縣令、校尉等聚集議事。

大戰剛過,城中血腥瀰漫,不時有零星的戰鬥在繼續著。

但總體上,烏麼蠻的突襲已經徹底失敗,不僅如此,他們還反被唐軍包了餃子,圍在了外城中,一番血戰,裝備簡陋的烏麼蠻最終被唐軍率領土蠻給殺的落花流水。

無數的烏麼蠻首級被砍了下來,扔的一堆堆的。

牙城大廳中間,都擺著十幾個淌血的袋子,卻是割下來的烏麼蠻左耳,這些是要送去通海府報功的,砍下的首級太重不便攜帶,會直接用石灰醃製後存在倉庫之中待上面來核驗。

“已經透過碉樓傳遞烽火訊號出去了,另外也已經安排了十名輕騎,前往周邊各處報信。”

縣令一臉凝重,身上染血的甲都還來不及卸下,拿著塊手帕在擦臉。這位文人縣令,也是當初隨衛公南下的長安部衙小官,本只是流外。出京兩年,也算有些功勞,自願留在通海,於是被破格提升為縣令。

石坪設縣,將大量蠻部編戶齊民,人口倒是編了不少,級別上已經能置縣令了,可實際上管的盡是些蠻子,真正自己人也就是石坪的那二百戍軍,已及部份新移民了。

他這個縣令,也還僅是權知石坪縣令,能不能轉正,還得看政績。做為一縣父母官,政績的幾個重要指標,戶籍人口,稅賦錢糧,以及風俗治安這幾樣都很重要。

本來倒也還挺順利,可現在蠻亂一起,他今年的考核就完蛋了,當然,若是和蠻再殺過來,他連縣城都守不住,再來個失地之責,那就真的完蛋了。

現在不管其它,都要先把石坪縣城守住,若是能守好了,說不定到時還能有個守境安民的功勞,將功贖罪。

“劉校尉,城外碉堡可有警訊傳來,是否發現和蠻蹤跡?”

“回明府,和蠻過江來犯我石坪,只有兩條路,一是從羅盤甸也就是元江壩過江,經幹塘子河谷而來,到我石坪約一百八十裡左右。另一條是從元江壩子南邊八十裡過河,沿小河北來,約百里路途。”

校尉拿手指沾了茶水,在几案上簡單的劃出紅河、羅盤甸、石坪、通海等幾個定點,又劃了兩條和蠻進攻石坪的可能路線。

“可這兩條路,沿山溝河谷而行,曲折蜿蜒不說,而且路窄難行,特別是南面這條,雖近了百里,可路更難行。和蠻若要大舉進犯,極可能是走北路。”

可不管走哪邊,石坪都是首當其衝。

“我們的援軍什麼時候能到?”縣令問,出身於士族的這位崔縣令,以前在長安部衙裡做個錄事,流外,雖說世家子弟,騎射詩書皆精,可終究只是個文官,跟著衛公南下歷練兩年,也算見識了刀兵,但畢竟不是武將。

石坪本就是通海府的西南境,距離最近的唐軍是建水和步頭。建水在石坪東八十裡,而步頭更是建水再往南八十裡的紅河畔。

建水城其實也駐軍不多,不到千人。

崔縣令擦乾淨臉,整理了下鬍鬚,“還請劉校尉多派輕騎斥候,把兩邊都盯緊了,不能再被打個措手不及了。”

劉校尉趕緊道歉,“這次是我御下不力,守備失職,致烏麼蠻攻進了外城,造成了很大傷亡損失,末將一定將功贖罪。”

“請明府放心,我們的石坪縣在城外擁有碉樓十座,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幾條通道上都建有碉樓,可保證三十裡之外就能察覺敵人跡像,及時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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