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一封捷報接一封捷報馳入京師。

太極宮裡,宮人內侍們這段日子都跟著好過起來,皇帝整天笑呵呵的,心情大好的皇帝動不動就賞賜宮人內侍們,出手闊綽大方。

鄭婉言剛被皇帝加封為婕妤,得了許多賞賜。

當鄭婉言翻看一封最新奏摺,卻是燕然副都護秦琅上奏,由突厥、鐵勒、雜胡等百餘部落首領,共同請他表奏天子,諸部奏請尊奉唐天子為諸部共同的大首領‘天可汗’,並請在長城外開一條參天可汗至尊道。

“諸部首領說,臣等是大唐的子民,請求尊唐天子為諸部共同大首領天可汗,以統領諸部,為了便於臣等諸部子民朝見天可汗至尊,請修參天可汗至尊大道,讓我們世世代代為大唐的臣屬子民!”

諸部還請求於這參天可汗至尊大道沿途設立邊市、商館、驛站,讓他們方便將牛馬駱駝皮毛等做為貢品,進貢天可汗!

這馬屁拍的李世民都不由的驚訝,且感覺渾身暖洋洋的極其舒服。

天可汗至尊,這名頭好聽。

想當年楊堅離弱合強,一手棗子一手大棒,把強大的突厥捧的服服貼貼,於是諸部共同尊奉楊堅為聖人可汗。

那時中原對草原的強勢,李世民年少時是親身感受過的,長安城裡,無數的突厥貴族來來往往,甚至定居長安。

想不到,如今突厥鐵勒雜胡等諸部,竟然也喊出了天可汗這個名頭。

天可汗跟聖人可汗哪個更響亮點?

“哈哈哈,肯定又是這個秦懷良搞的事!”

皇帝話雖如此,但從他那滿臉的笑容,和得意的語氣中,鄭婉言還是明白皇帝很受用,秦琅這記馬屁拍的極為恰當,正好撓到了皇帝的癢癢處。

李世民拿過奏章,細看了後面署名的諸部落名字和首領名字,這些陌生的名字中並沒有如頡利可汗、突利可汗、拓設、欲谷設,或是鐵勒諸部俟斤們的名字,份量還不足以真正代表諸部首領們,但這個頭開的不錯。

秦琅了在表章後面請開參天可汗至尊大道,還說要在沿途設立百餘驛站,並修建邊市、商館、兵部、軍堡等。

秦琅向皇帝提了一條建議,就是對於長城外的這些關外之地,因為沒有了牆的存在,所以要加以管控,需要用鏈條。

修參天可汗至尊大道為線,然後在這線上,設立一個個的軍鎮、堡城、烽墩,以及驛站、商館等,加強邊市貿易,也更加強軍事力量。

“這不就是漢代西域絲綢之路的烽堡驛站之法嗎?”李世民馬上想到了漢代經營西域的相似之處。

漢代經營西域,也是先以絲綢貿易為基礎,然後慢慢的在絲路上搞起了驛站、兵堡,並輔以烽火臺,以加強對絲路的控制,進而影響西域諸國。

當年漢代在西域的這種經營策略還是很見成效的。

現在秦琅提出的這個鎖鏈法,其實是異曲同工。

大唐不可能在現在的長城之外的塞北之地,再去修建長城,那不現實,既耗費過巨,也無險可守,所以秦琅提出的以城堡道路為鏈鎖的新方式,倒是可行。

就如秦琅在豐州搞的三受降城體系一樣,就已經是很好的一個驗證了。

以攻代守,修城堡道路替代長城,在塞外之地,無疑更有操作性。

李世民現在對秦琅的戰略頭腦,越發佩服了。

稍後。

皇帝在兩儀殿召開廷議,召集了不少名將重臣參會。

殿中地上鋪著巨幅地圖,由一張張羊皮拼接而成,皇帝走在這張巨幅地圖前,看著朔方銀夏二州,代北雲朔二州,還有河套豐勝二州接連變色,插上了大唐的旗幟,臉上就止不住笑容。

“原先,秦琅向朕諫言,每個月存十萬貫為滅梁封樁軍費,沒想到,這貞觀元年還沒過完,秦琅倒給朕送了一份天大的禮物,偽梁滅亡了,突厥人扶立傀儡代北大行臺苑君璋也降了。”

“更別說,豐勝之地又再次恢復。”

魏徵忍不住指責秦琅這是拿朝廷冒險,輕啟邊釁,還說如今成功只是僥倖,還說如此一來,徹底的毀掉了便橋之盟,撕毀了跟頡利可汗的約定,只怕將迎來突厥人全面報復·······

“你閉嘴!”

李世民本來挺高興,可魏徵每次都跑來破壞氣氛,動不動就指責彈劾秦琅,皇帝也終於聽不下去了。

“秦琅冒險,為誰冒的險?是為朕,為朝廷,為天下子民,也為代北朔方河套的百姓們冒的險,秦琅殫精竭慮,披荊斬棘,取得如此大捷,立下潑天大功,你居然還好意思如此大言不慚指責他?魏徵,你是參政,也是諫臣沒錯,進諫是你的本職,但是,有些事情你也不能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秦琅這樣的忠臣能臣幹臣,朕巴不得滿朝都是,而你這樣的諫臣,屁股卻歪了!”

“你有本事,別說為朕收復六州,你就是去收復一州一縣,朕也敬你忠勇,可只會下逞口舌之利,誹謗功臣,居心何在?”

皇帝難得如此嚴厲的喝斥一位宰執,這讓魏徵都愣在當場。

良久。

魏徵舉起笏板,“臣為參政諫臣,當盡忠職守,秦琅平北有功,然則事先未奏報朝廷,又未得許可,如此冒險行事,本就當有人指出,若陛下以為臣言行不當,臣無話可說,臣請辭職!”

“朕不許!”

李世民很不客氣的瞪著魏徵,“你說的對的,朕從來沒有指責過你,可你既然說錯了,朕當然也不能無視,退下!”

魏徵一張臉氣的通紅,站在那裡梗著脖子不退。

“退下!”

長孫無忌上前把這個拗人給拉了下來。

廷議開場就來了這麼一場,倒等於是給今天的廷議定了個基調了。

很明顯,皇帝聖心獨斷,早就已經認定了秦琅是有大功而無錯的,所以現在就不適合再抓著秦琅是否有違程式體制,而過於獨斷專行了。

說了也沒用,搞不好還落魏徵一個下場,被皇帝不留情面的斥責。

“剛才魏徵說,我們撕破了協議,會招惹到頡利的報復!”

皇帝冷笑幾聲。

“書生之言,迂腐!頡利是什麼人,我大唐與突厥哪年沒有盟誓定約,可有過作用嗎?所謂盟約,其實不過是雙方一個臺階下,真正保證休兵罷戰的是實力。若是我大唐沒實力,頡利又豈會止步渭水?”

“就如我大唐之前年年與突厥和議,可結果突厥依然年年入塞侵襲!頡利跟始畢可汗、處羅可汗沒有半分二樣,都是狼心狗肺,背誓忘義之徒,在他們的眼裡,這盟約誓紙,就跟擦腚紙一樣。”

“更何況,這次的事情真論起來,也非我大唐背誓在先。鬱射設投唐在先,又非我大唐出兵豐州,頡利派兵來攻我東受降城,先開戰端!”

李世民霸氣的掃過重臣們。

“有機會,當然要打,秦琅沒做錯什麼,還做的很對,頡利遇麻煩了,我們不打他難道還如有些迂腐的書呆子說的一樣,他們還向朕上書,說我大唐應當給頡利送去錢糧等救濟突厥人,荒唐?”

“我大唐為何要救濟突厥人?他們受災那也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朕為何要救?”

李世民說到這裡,很生氣,這種人傻嗎?

他相信不傻,那就是裝糊塗,是壞!

秦琅當機立斷,抓住機會出兵,趁頡利自顧不暇之際,為朝廷接連恢復了六州,這天大的功勞,居然也有人想指責,這就更是壞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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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眼下不適合大規模動兵,李世民都早想乾脆多路出兵,直接把頡利趕出漠南,將他趕回漠北老家算了。

李世民覺得現在很多官員腦子有問題,想問題的思維方式更是很奇怪。

做事時不出力,有人把事情做好了,他們還反而在後面挑刺找茬,這種人居心何在?、

“朕向來有功則賞,有過則罰,絕不會有過反而要罰的道理。秦琅此次立下大功,朕也會委屈了他。”

皇帝本來沒打算現在就賞賜秦琅,但剛才魏徵的話讓李世民惱著了。

“賜封秦琅實食封二百戶,通前共一千五百戶,戶皆三丁,賜奴隸一百家,賞絹一萬匹。”

“燕然都護府改名鎮北大都護府,勝州之北及陰山,東及雲州長城,以頡利單于臺之地設為順州,以隋餘孽定襄之地設為化州,以雲朔二州改設雲中都督府,以順化二州設定襄都督府,以豐勝二州設狼山都督府!”

“勝州長城內銀城劃歸銀州!”

皇帝手持著龍杖,在巨大的地圖上指劃。

“會、靈、鹽、夏四州設靈武都督府,銀、綏、延、丹四州設延綏都督府!”

皇帝手指杖點,把嶺北的這廣闊地域,迅速劃成了雲中、定襄、狼山、靈武、延綏五個都督府,分成了五個地塊。

原本同屬於梁師都的銀、夏,這次則以長城為界,劃歸兩個都督府分別管治。

“雲中、定襄、狼山三都督府,所轄之順化雲朔豐勝六州,皆隸於鎮北大都護府統領都護,秦琅進鎮北大都護府副大都護,治順州東受降城!”

六正州之外,皇帝還設立了二十四個羈縻州,分別為鬱設州、阿史那州、舍利州等,這些州則都是以大都護府內的歸附諸部劃地安置,授給他們羈縻刺史等官職,以便對於這些內附胡人部族的管理。

實際上就是在都護府內搞一個國家兩個制度,允許這些部族相對獨立自治,畢竟這些人就算歸附,但按慣例傳統,他們都還是有自己的部落人馬地盤等,也有自己的習俗傳統,生活方式,朝廷對這些地方又比較鞭長莫及,想一下子直接納入管理也不太現實。

故此歷代以來,都在邊境上對歸附部落,採取這麼一種羈縻制度。

宰相重臣們都在消化皇帝的話。

魏徵卻又站了出來。

“秦瓊為涼州都督,現都督會靈鹽夏四州之地,若秦琅再為鎮北大都護府副大都護,這十分不妥。”

“你懷疑秦瓊秦琅父子的忠心?”

“臣不敢懷疑,但這有違用人制度,更違背迴避制度,要麼調回秦瓊要麼調走秦琅,總之,不能讓父子二人相鄰為鎮,統領如此廣闊之地,擁有如此重權。此例不可開,否則遺患無窮!”

魏徵並沒有為剛才皇帝的斥責打擊到,“臣不僅反對秦瓊父子同鎮靈武、塞北,也還反對陛下剛才提出設二十四羈縻州,把那些歸附諸胡分置於豐勝雲朔順化內地的做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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