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

秦琅一進自己的公房,裡面正坐著聊天的計相李敬玄和戶部使馬載便馬上站了起來。

“坐。”

秦琅對兩人挺熱情,都不是外人。

馬載那是馬周的兒子,也是早拜秦琅為老師的,至於李敬玄,他是谷州長史李孝卿的兒子。當然,他還有個身份,便是秦琅的門生。秦琅做崇賢館學士的時候,李敬玄是特招的士人子弟。

在崇賢館讀書時,博覽群書,十分用功,跟裴行儉來濟他們這些同樣非皇親國戚、宰相國公子弟的幾個同學,是當時成績最好的一批。

後來馬周接任崇賢館學士時,特意把十分欣賞的李敬玄舉薦為崇賢館的待講,成為崇賢館的助教。

之後李敬玄有馬周這個伯樂,加上秦琅這個老師的提攜,仕途通暢,歷任崇賢館直學士、太子通事舍人、崇賢館學士、太子舍人、中書舍人、戶部侍郎等。

另一方面,仕途平步青雲的李敬玄又主動跟趙郡李氏聯宗,讓自家也成了趙郡李氏一員,這做法在這個時代很普遍,比如當年杜正倫也曾提出跟京兆杜氏聯宗。

李義府屬於寒門出身,但發達後也自稱出身趙郡李氏,而給事中李崇德為了巴結李義府,立馬就親自出馬張羅,讓家族出面,把李義府給列入了趙郡李氏的族譜。

因為都聯宗趙郡李氏,所以李敬玄跟李義府也成了一家人。

憑著這些關係,李敬玄在朝中不發達都不行,甚至在之前的幾輪朝局動盪中,他都沒受絲毫影響,反而他拜的山頭也多,秦琅、馬周、李義府、趙郡李,跟太上皇李胤關係也曾還不錯。

也正因此,這次秦琅組閣,最終把轉運使這個計相重職,交給了他。

至於前前任轉運使劉祥道被秦琅安排為御史大夫,劉祥道也是秦琅的人,其弟還娶了跟秦家關係不錯的聞喜縣主。改用李敬玄,也還是他確實有不錯的財政經濟本事,這點比原任大理寺少卿、刑部尚書等司法系統官職的劉祥道更強。

“轉運司兩位大臣前來,難道是有財政大事?”秦琅笑問。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三司雖不隸政事堂,但畢竟朝政一盤棋,我們三司也希望太師能夠多聽聽我們的彙報,多跟我們溝通溝通,我們也好配合辦事。”

李敬玄的姿態放的很低。

秦琅的門生遍天下,如今在中樞任要職的也有不少,如來濟兄弟、裴行儉上官儀等,他李敬玄不算特別突出,但能被委以計相要職,他還是十分感激的。

轉運使司不隸政事堂,計相與政事堂宰相也算平級,但李敬玄可沒這麼想,如今朝政就是太師主持,不管樞密院也好翰林院也罷,或是他轉運司又或御史臺,誰敢說跟太師平起平坐?

那自然得是唯太師馬首是瞻的。

李敬玄先遞上來一份報告,秦琅接過翻看了一下。

很有意思。

先前太上皇還在位的時候,曾經禁私鑄,收走了秦家呂宋鑄錢監的鑄幣權,又修改礦冶管理制度,私人礦冶所出,都只能專賣給朝廷。

又規定了發鈔準備金上繳,存款準備金上繳等新規,對於呂宋秦家來說,這幾招是相當厲害。

而這份報告,便是轉運司新出的東西。

李敬玄在奏請天子同意後,把呂宋計劃單列了,就是朝廷的許多新規,在呂宋可暫緩或不實行。

比如說呂宋鑄錢監,李敬玄以自朝廷控制以來,鑄幣量從每年三百餘萬貫,降至數十萬貫,鑄幣量大減,影響甚大。所以提出,呂宋鑄錢監仍歸秦家,甚至因為如今皇帝對呂宋搞包稅制,所以呂宋鑄錢監完全歸秦家所有,朝廷只象徵性派個監鑄。

只要鑄的錢是按朝廷標準鑄造的,那麼鑄多少都不管,也不再按之前的鑄幣稅徵收了。

另一方面,也再次放寬了對秦家的礦禁,大陸這邊仍然按新規執行,但呂宋諸島上,秦家採礦不受新規限制。採多少都不限,且不再要求繳納礦課,也不要求對礦產專賣。

因為皇帝給秦家包稅特權,那一年一百萬貫,已經把所有稅都包了,所以秦家以後可以在呂宋隨便採礦,不徵礦課也不專賣。

秦家在中原的礦場等,還是得按新規來,得繳納礦課,礦產得專賣給朝廷。可李敬玄也給秦琅開了個特別通道,就是呂宋鑄錢監可以從中原轉運司的鐵倉、銅倉採買鐵料、銅料等。

所採買鑄幣原料運往呂宋錢監,額外繳納一筆關稅,且保證專用於鑄幣。

這筆關稅是暫定的二十稅一,也就是百分之五。

至於原料採購價,這個視具體情況,大致是按市價。

雖然相比最初,秦家以後想從中原直接採挖冶煉銅鐵運到呂宋,是不可能了,只能按規矩來,自己挖的也要賣給官倉,然後呂宋鑄錢監再從官倉採購銅料等,還得交關稅。

多了幾個環節,但終究也是還有渠道可以採購鑄幣所需的銅料,而呂宋鑄錢監也再次可以開爐鑄錢,甚至不再繳鑄幣稅了。

實際上就是如今用原料進口關稅,替代了先前的私鑄稅。

這很明顯是李敬玄給秦琅的禮物了。

呂宋鑄錢監原先一年最高能鑄三百多萬貫錢,鑄幣利潤數十萬貫。

“謝了。”

秦琅對李敬玄點頭。

“太師無須謝某,這不過也是考慮到朝廷的利益,尤其是鑄幣量。”

戶部使馬載也給了秦琅一份東西,卻是以後呂宋的銀行、錢莊、票號等,今後也都計劃單列,原則上由呂宋自己管理。

包括發鈔準備金、存款準備金等,呂宋的各銀行、錢莊等只需把按朝廷規定的比例,上繳至呂宋銀行即可,不再需要上繳到戶部的開元銀行。

呂宋現在並沒有一家叫呂宋銀行的銀行,但這裡面的意思秦琅秒懂。

秦家只要在呂宋成立一家呂宋銀行,便相當於是呂宋中央銀行了,以後呂宋本土的銀行錢莊等,包括但不限於秦家所有的,都直接由這家銀行監管了,準備金什麼的也都繳到這裡便好,呂宋銀行只需要接受朝廷三司的定期審查就行。

至於秦家在中原大陸的銀行錢莊等,還是得按新規,上繳到戶部的開元銀行的。

可不管怎麼說,把整個呂宋地區摘出來,這裡面的利益巨大,也是對秦琅這個老師的極大照顧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得到皇帝准許的。

不過秦琅也清楚,若不是兩人是自己學生,誰又會這麼主動的維護秦家的利益呢。

眼下皇帝剛被擁立,處處都需要秦太師的支援輔佐,對於這些涉及秦家的東西,自然是沒有不許的道理。

皇帝自己就已經把呂宋提升為呂宋國了,如今轉運司這邊,也等於是把呂宋直接按藩屬自治的待遇處置對待了。

以後秦家除了每年向朝廷繳一百萬貫的包稅,其它各方面,朝廷都不干涉,完全由呂宋自治。

看著這兩份東西,秦琅感覺很沉重。

十分珍貴。

這確實是眼下秦琅想要的東西,之前李胤的新政,秦琅沒有輕易的拒絕,畢竟呂宋是大唐的外世封領地,又不是什麼藩屬邦國或是羈糜領地,沒有拒絕的理由。

現在李敬玄和馬載的這兩份東西,可以說是幫呂宋解決了這個麻煩,甚至是絕了後顧之憂。

呂宋身上的枷鎖盡除了。

“國庫現在應當還充裕吧?”秦琅問。

“還不錯。”李敬玄和馬載等授為轉運司及三司副使時,第一件事便是清查賬簿、府庫。

上皇統治的這開元十五年來,一直征戰不休,光朝鮮半島就打了十年,對奚契靺鞨之戰又打了三年多,然後對驃國的戰爭也已經打了一年多了,這西征又要開始了。

養兵和打仗的錢確實開銷巨大,好在朝廷財政收入較高,財政情況一直都還不錯。

“新皇繼位之時,國庫尚還有八千萬貫的節餘,另外各倉庫中的糧鹽布帛糖酒等也價值近兩億。”

李胤折騰了十五年,沒把家底折騰光,還能有這麼多積蓄,確實還不錯,但以朝廷每年過億貫的財收來看,這也不過是兩年的財稅收入而已。

要不是朝廷新工商開海貿,大開礦冶,就李胤這種折騰法,按貞觀以前的那種國家農業財政,早破產不知道多少回了。

僅那二十萬募兵的北衙禁軍,光是養兵一年就超千萬貫,還有南衙的府兵呢,雖然平時不用發餉,但那些折衝府以及十二衛府的軍官們可也不少。

更別說年年打仗,這打仗的軍費是極高的,還有築城修堡。

西征之戰即將全面開打,如果不能控制規模,不能迅速平定,以現在朝廷的那點積蓄,打兩年估計就得把國庫打空。

“如果軍費上有缺口,可以考慮發行一兩期戰爭債券,切記不要隨意的加徵稅賦或攤派,更不可隨意對商人動刀。如今這大好環境,是幾十年好不容易經營下來的,不可輕易破壞。”秦琅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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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載年輕,說話也直接。

“其實國家並不缺錢,剛才說的也只是國庫的錢,這還沒算上皇帝內帑的錢,那也是一大筆,更何況,太府寺少府監太僕寺等不少衙門下,都有許多產業,如少府寺下的織造局、太僕寺下的牧馬場等。”

秦琅也知道這些,這些算是大唐官營產業,算是國企,另外還有皇家產業,是宮企。從遠洋貿易船隊,到國內的長途區域貿易,再到礦冶、手工制造等,各個領域都有涉及,甚至往往還佔有很大份額甚至是壟斷,除了定期上繳稅賦,他們本身也還留有許多利潤的。

這些錢是本錢,抽起來就是非常驚人的一筆。

聽了這話,秦琅心裡也是安心不少,只要朝廷手裡有錢,那麼打仗對如今的唐軍來說,就不是什麼大事。

外部安穩,中原就更加安定。

“太師,還有一件事情,是關於香料採買一事。”

馬載主動提起南洋香料聯盟,並說轉運司無意干涉南洋搞的這個香料聯盟。不過如今中原地區對香料的消耗日益增多,所以轉運司戶部司也有個計劃。

擬今後戶部司直接向南洋香料聯盟下訂單,訂購各種南洋香料,交易方式可以是南洋香料聯盟把香料運來大唐廣交諸港,也可以是大唐戶部司派船到南洋港口去運。

各種香料的價格,雙方協議擬定。

秦琅聽完,心裡忍不住臥槽,他們這是想搞中原香料進口的獨家壟斷買賣了,以後所有南洋進口香料,都必須先透過戶部司了。

南洋諸國聯合起來,結成香料聯盟,掌握上游產出,控制定價權。而大唐這邊反應也快,他們也把中原這個巨大的香料進口地區的採購權,統一控制在手中,然後以市場來談採購價,要優惠。

這就是產區和需求方的直接對接,取消中間商環節了。

這樣搞,戶部司這邊一來可以握有更大的議價權,畢竟他掌握著巨大的市場,你不跟他談,他不讓你進來。

再一個,中原香料市場如此巨大,他們壟斷了這個進口權後,就意味著壟斷了暴利。

香料進口到中原諸港,到時再分銷給中原的香料分銷商人,自然也就能大賺一筆。

不透過他們,你就無香料可用。

戶部司對上游產區的香料聯盟,能爭取議價權,對下游的銷售商人,又能有定價權。

兩頭吃。

到時他們就是最大的中間商。

不想透過他們,除非走私,但以如今朝廷四大水師的強橫,誰敢在海上走私香料?

想過後果嗎?

“我覺得朝廷過多的干涉貿易,並不全是好事,可以由戶部司這邊牽頭,建立一些香料進口商行,這些香行可以有皇宮經營的,可以有官營的,也應當有私營的,到時由朝廷牽頭跟香料聯盟談判採購香料,爭取議價權。”

由朝廷獨家壟斷香料進口權,到官私聯合組成一個香料進口商行會,還是有區別的。

比如秦家就向來是香料進口大商會,這裡面也事關秦家的利益,更別說,秦琅很明白,中原香料每年的進口市場有多大,涉及到多大的利益。

如果朝廷一口獨吞,這個事情是容易出事的。

秦琅希望海上貿易繼續穩定,不希望節外生枝出亂子。

“太師提議更穩妥高明,我們回去就商量修改計劃,然後再送給太師過目修訂。”

李敬玄十分爽快的就同意修改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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