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卻在引導眾生成神上……失敗了。

更是使得荒碑被毀於人間。

神徵之召,召喚試煉失敗了。

天神自然會將賦予她的一切,雙倍收回來!

紫薇帝星在九星之中,逐漸暗淡,宛若被詛咒一般,灰化,石化,然後不斷凋零出灰敗的塵埃。

星體在自封,等待它的下一任主人出現。

當她失去意識的時候,耳邊聽到了青城祭酒的聲音:“岐山死後,將其屍煉製成古魔,日後,方有大用。”

遠山盡頭,天地交接的地平線彌散著一片灰霧,濯濯童山彷彿在這個冬季生出了幼嫩的青草,柔軟帶著溼露的氣息,晨曦的微光迎著白雪以及新草。

冰冷的清晨裡帶著幾抹生機的新意。

臉頰微暖,陽光投射在岐山君的染血的睫毛上,眼皮微微一顫,睫毛上凝著的殷紅血珠沿著眼角滾滾而落。

當岐山君再度睜開裂疼的雙眼時,她的身體尚有餘溫,並未被人煉成魔屍傀儡。

蒼穹之上,嫣紅的太陽半掩於烏蒙蒙的半空之中,微光暖人,映在潔白的雪地裡,卻也有些刺眼。

眼見的溼紅液體又淌了一道出來,可她雙眼卻還能夠繼續視物。

她昨夜此軀已經成神,縱然……最後尚未成功引導眾生,自身也未心魔劫所累,此副身軀也跌至了半神之境。

可即便如此,眼睛的傷勢也足以修復,恢復光明。

岐山君茫然地四處環顧了一下,不見齊煜身影,更不見分明已經死亡卻還能夠阻他道路的青城祭酒。

人間大地,雖偶有戰火零星燃於四野,可紅塵之中仍有數量極多的人類氣息。

硝煙在四處瀰漫著,天上人間皆不見斷裂的荒碑,亦不見那噬人的九幽旋渦。

人間並不平靜,但也未見渡劫失敗,帝星隕落後的滅世末日之場景。

紅塵人間,依舊未變。

岐山君目光變得茫然至極。

昨夜她並未成功,但體內卻也並未起到天道反噬之力。

除了無法感應到那顆紫薇帝星以及人間信仰之力以外,不論是靈臺、神魂、還是修為,皆絲毫未損。

她渡劫失敗,卻並未收到失敗的嚴懲,甚至……青城祭酒的陰謀與算計,似乎也未成功。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唔……”

單手捂著撕裂般巨疼的腦袋,岐山君不顧身體的疲弱,搖搖晃晃艱難地站起身來,正欲往山下行去。

可剛一抬起的腳,驀然一凝。

她目光幽沉地看著山崖之上,秀髮被吹得凌亂的紅裙少女。

“是你?”比起昨夜面對著小鯉魚精的種種不耐,此刻岐山君面色的神色無疑是激動的,驚惶的。

她毫不遲疑地衝過去,雙手叩住小魚精的肩膀,一雙銳利的鳳眸鋒利如嚴寒的刀子,刮在人的臉上十分生疼:“你家主人在哪裡?!”

少女沒有說話,雙瞳如一灘死墨一般,再也不見往昔的活潑與靈動。

就這樣用死掉般的眼神毫無情感地看著岐山君,眼瞳之中倒映出來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不知為何,岐山君心中沒由來地有些寒悸。

搭在她肩膀上

的雙手手指驀然收緊嵌入她的衣衫皮肉裡面,她忍不住搖了搖她的身子,有些暴戾的催促道:“回答我的問題!”

在少女的眼瞳之中,岐山君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容,面色蒼白如鬼,紫瞳魔極,墨髮凌亂,已經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從容與威嚴。

僅存一絲本色的黑瞳,卻是充滿了無邊的恨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恨什麼,又是在恨誰。

分明說‘成也是她,敗也是她’這句話的那個人是她,為何……還會有這種令人煩躁的情感在滋生。

她……究竟在因何而變得如此焦急,半分不由己?

看著面色逐漸猙獰,眼瞳透露出噬人魔意的岐山君,小魚精身體微微顫抖。

卻絕非是害怕,她潔白的面容間浮現出淡淡的紅色魚鱗,那是妖靈顯怒的徵兆。

她用力將頭偏在一邊,抬起一隻手放入口中,不多時便咬得鮮血淋漓。

看到這一幕,岐山君呼吸停滯了一下,她抓過她的手腕,強行將她那只手掌拉下來,另一只手則是捏住她的兩頰,迫使她張開嘴唇。

少女口中一片血紅,不是咬上手掌的鮮血,而是口中本就早已鮮血淋淋。

她,已經沒有了舌頭。

不能再說話了……

岐山君胸膛劇烈起伏著,就連呼出來的氣都彷彿如火燒一般。

她聽到自己聲音響徹在這一片山風之中,鋒利低沉如一柄飽飲鮮血的戾刃:“誰幹的?!”

小魚精目光譏諷地看著她,不言語,她用力掙開她的雙手,眼底似是蘊著淚光,以及恨意。

岐山君不知她因何而來,只知在她醒來的時候,小魚精便彷彿完成了主人交代的任務一般,毫不留戀的離去了。

偌大的紅塵人世,只剩下岐山君一個人了。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解,可是她無從追溯,甚至也沒有時間追溯。

在看到小魚精的那一刻起,雖然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何來冥冥之中的一點感應,她竟是隱隱察覺,或許……齊煜已經不再這個人世了。

可她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昨夜說了,要她同他一起成魔。

齊煜是一個言出必行的君子。

如今她還未成魔,他怎麼可能會拋下她獨自一人死去。

除非,讓她親眼看到齊煜屍體橫在她的面前!

否則,她是不會相信的。

胸口上的貫穿劍傷還未癒合,神徵之召已被心劫魔化,眾生飛昇之大夢,終究不過是大夢春秋一場。

而岐山君與她的子民,也因此受到了懲罰與報應。

凡人在這場神徵之旅中,被奪去了大半的壽元,不論是強大的修行者,還是正值壯年的平凡人,皆只剩下十年的壽命。

而人間勢力,也因此而沒落。

岐山君也將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紫薇帝星,揹負眾生的罪妄。

亡國 之君。

這是不再供奉自己的信仰之力的眾生凡人對她最後的稱呼。

她並未成功引導眾生走向天道之上的至高榮耀,反而使這片人間不復當初。

大諭皇城,帝王宮闕,被眾人推翻。

這個統一九州六合

的盛世王朝,終於,在極盛時期,逐漸開始走向滅亡。

陽春之曲,和者必寡。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她的帝國看似強大,但萬人不能同心,最終不敵一人可用。

岐山君並未返回皇城之中,她下了山,開始尋找。

她要跨過九州人間的每一寸土地山河,她要尋便四海六合。

若是翻遍人間,仍是找不到他,那便跨越冥土,橫渡冥河,去更遠的彼岸繼續尋常。

她是岐山君,生來不知‘放棄’為何物的岐山君。

歸途,四野荒涼,冬季陰冷潮溼的寒風掀響起萬葉千聲。

她行過荒蕪的村莊,破敗的荒蕪,長路宛若沒有盡頭。

君羨劍佩在腰間,貴麗的劍穗染著斑駁的血跡,劍鞘也佈滿了劍痕,她似是漫無目的的行在荒野之中。

彷彿沒有什麼能夠阻攔她前行的腳步。

直至。

一個小矮坡橫欄在了前方的道路上。

兩日前,倚在矮坡上的那個男人不見了身影,只得見他躺臥過的地方有一灘凝固的血跡。

她忽然想起了當初曾經一面之緣的那個男人在臨時前提出的要求。

一碗清水。

分明那個時候她並未將此事放在心頭,甚至在那個嘶啞的喊聲迴盪在山林中時。

不過片刻,她便已經自動忽略遺忘了這個人,遺忘了這件事。

可是今日故地重遊。

沒由來地,那日言語好似還在耳邊迴盪一般,變得無比清晰。

經歷過苦難厄運的岐山君,本應覺得自己無力也無心再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可是,繞開的步伐,卻怎麼也提不起來。

她轉身,不如落敗無人的村莊之中,取來一個缺了一口的舊瓷碗,盛了一碗清澈的溪水,緩步來到她曾經一劍掘開的地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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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銳利不減,鋒芒依舊的鳳目低低睨向地坑之中,那裡有一具屍體。

覆在屍體上的衣衫已經襤褸,破敗的身軀之中依稀可以看到森白的骨骼,死狀很慘。

坑中滿是冰冷的灰塵,還有褐色的土石。

可是這個男人卻給人一種出奇乖巧寧靜的感覺,雖然身軀醜陋殘破,可他誠然是一副雙手交疊在身上的安息姿勢,感受不到任何怨念氣息。

這十分讓岐山君詫異。

因為感染孽龍業火者,死前必然受到極為可怕的身心劇痛折磨,有人生生被折磨成了厲鬼,臨死之間,面無全非,失心瘋魔,有的甚至痛苦得能夠將地面撓穿,十指斷裂。

可是坑中,並未有過劇烈掙扎的痕跡。

那張看不清五官的臉,灰敗慘白,雙眸緊閉,穩穩當當地躺在坑穴之中,分明已經死去,卻讓人覺得他十分坦蕩磊落,從容赴死的感覺。

在如今這個亂世之中,岐山君行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屍體,每一具屍體無疑面帶怨恨,一副死不安息的模樣。

當下能夠得見這樣一個平靜死去的男人,確實十分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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